他连连咳嗽,“咳……咳……” 宁鄂挤着细长的眼睛觑着他,嘴角带着几分嘲弄。 “你刚来奚官局的时候,杨公公原想让你去做这清洗便壶的苦差,杂家瞧着你身子有些瘦弱,人又爱干净,就从中拦了一道,把你派去做些来回运货的简差。”他就着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挑着眉头,好整以暇地理着衣袖上的褶子。 方荣用沙哑的嗓音轻声回道,“……宁公公的恩情,我一直记着……” “是么?这人哪,话说得总是要更好听些。” 宁鄂哂笑道,“那杂家方才着人来叫了你几回,让你去咱们郑公公那儿给咱们要几盆炭火,你怎么还推托呢?”他目光一闪,露出几分凶相。
第二百一十六章 无奈人轻任雪欺 方荣侧了侧头,模糊的目光落到桌边的人影上,“……宁公公误会了......我病了,实在......实在爬不起来......” 宁鄂并不把他的痛苦放在眼里,继续拎着刺耳的嗓音道,“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可今儿个院里实在缺炭火,偏生郑公公只认你一人,你不去,只怕咱们这一院子的人都得陪你冻着。你也不好教大家伙儿都受冻干活儿,让大家都记恨了你不是?” 方荣张了张干裂的嘴唇,似想说什么。 宁鄂却又道,“杂家倒也不是故意为难你。只是你当初靠着这张俊俏的脸皮子,去郑公公那儿拨雨撩云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人好的时候见什么都好,不好的时候就容易什么都不好。你上回驳了郑公公的面子,郑公公就故意扣了咱们奚官局的两石炭火。你说你现在不去要,谁又能替你去要?” 方荣白净的脸上一阵青青红红,藏在被褥里的手指紧紧地扣紧。 当初明明是宁鄂故意诱骗他去内务府取布料,等他进了内务府,才发现原没什么布料,有的只有一个见色起意的郑公公。 宁鄂把他当猪狗牛羊一般献给了郑泗,现在却还来污蔑他…… 真是好,好得很哪! 宁鄂看着病床上胸膛一阵猛烈起伏的人,道,“怎么?没力气从床上爬起来,却有力气跟杂家闹脾气?这儿可不是内务府,杂家也不是郑公公。你在郑泗面前使小性子,他或许还能记起你床上的那点儿好而纵着你,但杂家可不好你这口儿。” 方荣听得宁鄂口中下流的话语,只觉得腔子里的闷火烧得愈盛,一股血气冲着他的脑门蹿了上来,他当即趴伏在床边吐出一大口鲜血。 宁鄂两眼冷漠地看着他满身满头的汗滴子一颗一颗打落在地上,仿佛只是在看一只蚂蚁,或是一根小草。 “在这宫里啊,最忌讳的就是帽子不大脾气大。” 宁鄂垂下眼睑,手指轻轻捋着拇指上的黄玉扳指,悠悠道,“……郑公公的手段,我还是知道的。你在他手里吃了这么些苦头,却还没学乖,这可不行啊。要知道,这凡事都有个新鲜劲儿。劲儿过了,就什么都没了。所以你啊,还是得抓紧现在的时机,就算是病了,你也得倒在他面前不是?” 方荣虚弱地抬起手,擦了擦唇边的血污。一双阴厉的眸子紧紧地瞪着面前的人。 “……我说了,我去不了。宁公公还是另请高明吧。” 宁鄂的手指紧紧扣着黄玉扳指,他猛地一拨拉,骨节碰撞的声音在宁静的屋中显得格外清晰。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 宁鄂缓缓地转过头来,一双细长的眼透着阴枭的光,蕴含着浓浓的威胁。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地道,“…….今儿个,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他说罢,挥了挥手,“来人呐。” 从门外走进几个跟方荣差不多年纪的宦官。 “方荣说他病了,走不了路,你们把他给我从床上拖起来,让杂家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病了!” 那几个宦官立刻上前,一把掀了方荣的被子,揪住他的头发,就将他生生从床上拽了下来,摔在地上。 没了那一层薄被,空气如寒针刺骨,令方荣浑身都难以抑制地战栗。 那几个宦官又一把将他扯起来,一路拖行到宁公公面前。 宁鄂轻抬着下巴,睥睨着面前孱弱的方荣,冷冷地命令道,“站起来。” 方荣两手撑在冰冷的地板上,用尽力气,勉强不让自己倒下。可若说要站起来,实在是强人所难。 “给杂家站起来!“宁鄂高声喝道。 方荣扶着地板,咬着牙,将自己浑身的力气都注入胳膊和腿上,想从地上爬起来。 他脚踩着地板,腿微微弯曲,可才刚感觉离开地面了几寸,后面站着的一个宦官就突然横起一脚,踢在了他的膝窝上! 他当即一个趔趄,又栽回地面。 宁鄂漠然无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继续——”他一字一顿地道,“站、起、来。” 方荣抬起头,两眼回视着面前的人。在宁鄂挑衅傲慢的目光下,方荣咬了咬牙,又继续奋力爬起身。 “咔——” 身后又是一脚。 方荣的膝盖骨狠狠地撞在地上,剧痛让他的泪花一下子就盈满了眼眶。 “起来。” 头顶那令人发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方荣垂着眼帘,没有多说一句,继续挣扎着从地上起身。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头上滑落下来,他费力地喘息,可怎么也站不起来。 “怎么?很热么?”宁鄂冷笑一声,“阿诺,没看见方荣出汗了么?帮方荣降降温吧。” 名为阿诺的宦官垂眸看了眼方荣,转头从墙边的水缸里取来一瓢结着冰碴的凉水,顺着方荣的头顶哗地浇了下来。 脑袋上似有如灭顶之灾般的寒冷裹挟着刺骨的剧痛传来。 身上也如坠入了十八层地狱一般,冻得令人心神俱断。 “方荣,跟公公说,你现在答应去郑公公那儿了么?”宁鄂微笑着看着面前面如纸白的男子,声音尖柔地问道。 方荣的眼前时而是火,熊熊大火,烧毁天际;又时而是冰,冰天雪地,无所遁匿。 在这团似幻似真的迷雾中,他只能依稀听到有人在耳旁提到郑泗的名字。 那股熟悉的令他作呕的恶心和恐惧的战栗瞬间侵袭了他。 方荣目光迷离,浑身震颤,冰水顺着他的睫毛不住地滴落,他低声道,“…….我……” 宁鄂凑近他,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你什么?” “…….我不去。” 宁鄂面容一滞,目光阴寒。 他靠回椅背,朝站着的两名宦官道,“我没听清楚。你们来替杂家问问,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那两名宦官走上前去,一人架着方荣的胳膊,一人卡着他的下巴,手高高地扬起—— 啪—— 血红的掌印浮现在方荣的脸上。 他整个人被打得阵阵耳鸣,嘴角也流出鲜血来。 啪—— 卡着方荣下巴的宦官问,“去吗?” 方荣咬着牙,不肯回答。 啪—— “去吗?” “……” 啪—— 巨大的眩晕和痛苦让方荣险些昏死过去。 “脾气真硬啊……”宁鄂淡淡感慨。 方荣双眼紧闭,却从齿缝中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不…….去…….” 啪—— 又一巴掌带着劲风,即将朝着方荣挥下时,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住手——” 耀眼的日光下,有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适时喝止了屋内的举动。 “——他说不去,你没听见么?” 一袭绯衣的女子静静地立于檐下,一双美丽而清冷的眸子正隐含深深怒意。
第二百一十七章 无良宦臣严相逼 宁鄂望着闯入的女子,细长的眼睛挤在一起,“你是何人?” 卿如许今日身披一件绯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同色衿带,发间未佩任何首饰。这在向来从衣着配饰即可判断位份的深宫中,她这身实在显得过分素净了。 旁边站着一个小宦官凑到宁鄂耳边嘀咕了几句,宁鄂目光微微变幻,“哦,原来是卿如许卿少师啊。” 他缓缓起身,面上挤着笑,跟门口的女子施了一礼。 浑身狼狈的方荣抬眸看了眼卿如许,也愣了一愣,半晌,又缓缓地转回视线,垂眸望着面前的地板。 卿如许轻声回道,“宁公公客气。” 宁鄂看了眼地上跪坐着的方荣,目光中带着几分狡黠,“不过……这里是奚官局,地方脏乱,人丁鄙陋,又属后宫的地界,卿少师可是朝中重臣,怎会……来了我们这儿?难不成……是走错了地方?” 卿如许两眼看着宁鄂的脸,笑了一笑。 这才刚见面,就一副要送客的样子,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 卿如许笑了一笑,“宁公公客气。虽然今日的雪落得有些大,但也不至于让人迷路。陛下既赏了我可在宫中行走的令牌,我也不好驳了陛下的雅意,趁今日雪景甚美,自得好好走上一走。这奚官局又不是贵人的住所,本官进来坐上一会儿,不打扰吧?” 卿如许说罢,便绕过门口站着的众人,径直坐到了宁鄂的对面。 两人面面相对,一个比一个笑得更深。 这第一回 合的小小摩擦,已是不相伯仲。 宁鄂眯着眼笑呵呵地道,“不打扰不打扰,只是…….杂家正在处置犯错的小宫人。卿大人您待在此处原是不打紧,只是……哎,”他叹了口气,眼睛斜斜地一瞟方荣,“咱们这地方人多口杂,杂家也是为您的清誉考虑,这万一让外头的人胡乱传话,还以为您……跟咱们这小宦官.....” 他没往下说,可面上摆出一副难以启齿、不忍直视的表情来。 卿如许的目光淡淡地掠过他,里面却闪过一道刀锋般的锐芒。 “宁公公多虑了。”她牵起笑容来,只那笑在她清冷的面容上也显得冷森森的,“我今儿原就是特地来找方荣的,也是光明正大地进了你们奚官局。若要这般都还能传出些风言风语来,只怕不是别人误会,而是有人没安好心吧?” 宁鄂眯着眼睛笑道,“这毕竟人心隔肚皮嘛。卿大人您放心,杂家会好好管紧他们的嘴。只是……”他似在疑惑,“杂家也很好奇,您怎么会认识方荣? 他问了话,却也没等卿如许回答,自顾自地作回忆状,道,“哦,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当日方荣是因凤印失窃案被罚入奚官局,当时好像……卿少师,还是您负责主审的吧?” 卿如许面色凉了凉,下意识地垂眸看了眼方荣。 宁鄂笑容更深了几分,眼神中也有揶揄,“哟,您今日还来找方荣……难不成您是忘了,您才是害他入了这奚官局的那一位?” 方荣没有抬头,只是背脊看着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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