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杳的卧房前并无仆从,荀安也已不见。 待她走到门口,意欲敲门时,忽听得里头有低沉的人声响起。 “......如今没有幕羽这个牵绊,虽棘手,但她性情刚正,又一惯心软......” 卿如许的手一顿,停在半空。 年迈的声音声音洪朗,全无方才的虚弱。 “......今日她既听我说这些,以后定会愿助我......如今她借三王之手将四王拉下马,大宁朝局已有不稳,只需再添把火......等宁帝公开确认了卿卿的公主身份,我便可以带她回南蒙,她有令几大门阀也无法置喙的绝对的皇位继承权......” “......可是侯爷......公子的心愿,是希望姑娘能不被身份所累,能够真正自由......” “......荀安!幕羽已经死了。” “......” “......荀安,我知道你对幕羽的忠心。幕羽是个痴情的孩子,但他为了卿卿,出手改写了我计划中的始作俑者,将卿卿本应给予她生父宁帝的仇恨,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又让肖明戈丢失了卿卿的踪迹。若不是他横加干涉,我的计划又怎会搁浅七年?幕羽他,还是太像他母亲了......他对卿卿的感情已经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忘却了我这个父亲,忘却了林家的使命。现在,也是因为他当初埋下的苦果,才让他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可侯爷......公子他从未后悔......” “......别说了荀安!若非他当年一念之差,我制造的柳家覆灭案本也是一箭双雕的计划,既能利用齐太医和柳无雎这个身份将四王拉下马,又能让卿卿对宁帝怀恨愿意主动回南蒙掌权。可他为了卿卿,不惜毁了我苦心多年布下的棋局,转投于四王,又处处与我作对,让我分身乏术,没有早日找到卿卿的下落......” 林疏杳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可他到底是我的亲生儿子,也到底后来幡然醒悟,愿意将四王手中的情报都给我......只是如今,我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我牺牲了太多,我输不起,林家也输不起。幕羽的牺牲,必须要偿回其价,林家的牺牲,也必要有所值得......卿卿现在,羽翼已丰,她太聪明了.....我必须要想办法留住她。我不仅要完成林家的使命,我还要光明正大地回到母国,入主南蒙朝堂,改朝换代,夺回属于我林家的荣耀......” 卿如许怔怔地站在门口,缓缓地收回了手。
第二百四十五章 辘轳世态看残棋 承奕走进门的时候,一身银纹雪缎衣袍还携着外头的寒气,他脚步一顿。 榻边坐着的女子,静得令人心惊。 承奕看了她一会儿,走到她面前,带着些霜气的衣摆轻擦过她的手指。 “怎么还是不高兴?” 卿如许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 承奕坐下来,道,“这回是有人碍事,下一回他的运气就不会那么好了,你的仇我会.......” “.......我不想报仇了,承奕。”她突然打断道,“就这样.......到此为止吧。” 承奕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面上并无复仇的快感,有的只是....... 疲倦。 甚至,还有几分伤痛。 他不明白。 卿如许看着承奕,他目光清澈沉静,对她遭遇的一切毫无所察。他没有做错过什么,他只是尽他所能,完成给予她的承诺。 她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这几月我沉湎于自己的事情,没能尽到一个幕僚的责任,你可怪我?” 承奕摇了摇头,道,“你是卿如许,你不会一直如此。” 听他这般笃定,倒让她微微一愣。 半晌,她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可陛下不会轻易松口让我涉政,而我身边.......现在也都是一些想要利用我公主身份的人.......我早就走进了别人织的网里,被人死死地攥在手中,既无牵制对方的筹码,也没权力的本钱,进退维谷,自顾不暇.......承奕,现在的我对你而言......可能,已经是一枚废棋了。” 卿如许垂下眼眸,看着棋桌上那一盘空无的棋局。 仿佛在看一座她再也回不去的战场。 承奕看着她,眼底却起了一层薄怒,“卿如许,你是通过判断别人对你有没有利用价值,才选择同他交往的吗?” 卿如许眼皮一抬,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那你凭什么认为本王是这样的人?”承奕道。 卿如许怔怔地凝望着他,才反应过来他因何不悦,道,“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不是,就别说些寒心的话。若有一天本王累了,倦了,还指望你能站得稳些,替我守一守那道隔着洪水猛兽的大门。” 他言语略带责备,可眼眸却像是夜晚的松林,里面似暗藏着什么,可却又令她寻不出端倪。 他愿同她立下君臣之约,尊重她相信她会是一个可堪依靠的臣子,她又怎能退却? 卿如许轻声应道,“......好。” 承奕眼睫轻压,俯身扶正棋桌,打开棋盒,自执黑白两棋,看着那纵横交错的棋盘,将一枚一枚的棋子落下。 她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只在这片静默中,她看着他发顶那颗细腻的羊脂玉,看他严丝合缝的端方优雅,和唇角隐隐透露的不悦,以及那股令人不敢轻易对他提出质疑的强压气场。 她才忽然意识到,他已经同她记忆中那个于暗夜长巷中隐忍哭泣的年轻皇子——判若两人。 就如那一夜,他从马车上抱她回府时,他拉着她的胳膊低沉地说,你可以依赖我。 你可以依赖我。 是啊,他已经逐渐成为一个足以配得起那个皇位的人了。 可她,却被一段曲折的身世所困缚,被折磨得毫无斗志,日渐消沉。 她不能轻易地放下一切。她还有怨,还有恨,也还有疑问。 只是,林幕羽的死亡,如同一个戛然而止的响音,重重地击碎了这场漫长的崩坏,也带走了她对这段纠葛全部的心力。 她失去了目标。 也失去了承载那段经年已久的仇怨的出口。 她无法消解那份愤懑。 可除了愤懑,眼前只剩下无尽的束缚,和无尽的空无。 什么理想,什么抱负,什么权力,什么野心,好像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从未有过一刻,这么地想要拥有自由。 自由—— 那个有人一直想要还给她的,可她却在仇恨面前黯然抛却的东西。 真不知因果循环,循的事错误的因还是错误的果。 “卿如许。”承奕抬起眼皮。 “嗯?” 她的沉思被打断。 “你上次问我,若是成为一枚棋子,当如何?” 他面容平静,修长的两指间夹起那一枚雪白剔润的棋子,直视她。 “那么可你知道作为一枚棋子,有何好处?” 卿如许看着他,略显迷茫。 “人生在世,有上便会有下,有执棋的时候,也便会有做棋子的时候。黑白对垒,表面上对的是棋势,实际上对的是人心。” 他缓缓落子,衣袖浅浅地划过九个星位,点连成线,线形成势。 “下棋,固然是执棋者之间的博弈,你争我斗,你死我活,但求在这十九路棋盘上拼出一个高下胜负。可你也知道,棋不止是有‘死’与‘活’,还有‘气’和‘目’。棋盘上的对垒,其实是靠‘气’来生存的。执棋人若想要下一步好棋,必然要留好气,否则他的这盘棋便盘不活。所以执棋人固然重要,但棋子却不是毫无选择。而且棋子本身也有一项优势。” “优势?”卿如许问。 承奕道,“那就是只有身为一枚棋子,才最清楚执棋人双方的棋路与心机。” 他说罢,又落下一子。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子,对整个棋局也并无任何裨益。 “下棋,从来不会只看当下的一步,而是要窥其貌,观棋势,胜莫贪,败莫守。所以你根本不用着急,因为棋还没下完,输赢就还没有定。而因为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当好一枚棋子,继续等待,等待,再等待。” 他继续落子。 单看棋局,黑子已经以压倒之势遍围白子。 白子四面楚歌,无论怎么看,都已无力翻盘。 可承奕一抬眸,疏静的眼中却闪过一分杀伐之气。 “等待一个令执棋人也意料不到的绝好时机,等待一个最靠近终点的距离,等待一个你周围形势大好的时候。那时,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一枚关键的黑子突然被踢落,替换为一枚白子。 “——直接将军。” 方圆交错,经纬相连。 一盘死局,顿时起死回生。 卿如许怔怔地看着那盘棋局,半天没有开口。
第二百四十六章 以一敌百无所惧 旷野苍茫。 顾扶风长身直立,峙立于众人之前。他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宝剑“不用”,腰间的长剑随即在旷野中响起一声清脆的低鸣。 纵是以一敌百,亦毫无所惧。 “你先,还是他们先?” 破云的手臂已经摸到背后黑曜石剑的峥嵘剑剑柄,浑身尽是杀伐之气,双眼暗藏冷锋。 “自然是我先!” 长剑轻啸一声,人已经拔剑向顾扶风刺去! 剑刃相接,火花飞溅。 俩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剑光缤纷闪烁,二人便已相接了六七招。 峥嵘剑削铁如泥,可顾扶风的素剑却也毫不逊色。俩人以硬碰硬之下,素剑上却连半点划痕都不留。 破云使出一招“闲云断鹤”,长剑从右至左,划破半空,又从上自下穿身斜刺,直直逼向身前顾扶风。 剑锋狠辣,剑气如虹。 顾扶风不慌不忙,待到长剑临到身前半肘的距离,还未见他有什么动作,可仅一个眨眼的功夫,他整个人却突然消失在剑气下! 眼前空无。 而下一瞬,破云便感觉到身侧一道冷风逼近! 顾扶风竟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到他身旁一个身位,以肘侧击,重重地撞到了他的侧肋上! 太快了! 仿若鬼魅! 破云轻哼一声,旋身退避,脸上一片大骇,低呼道,“这是千里道人的太极内法?” 顾扶风斜唇一笑,脚下依然急如星火,风驰云走。 不等破云反应,顾扶风唇角一凝,长剑又在他的手上调转方向,转于右臂之后。下一刻,他左脚轻点,腾身跃起,举臂横划,那藏锋于肘后的长剑便乍然露出凶光,剑锋直逼破云! 一柄长剑,竟被他以弯刀作使! 破云只感凌然剑气成排山倒海之势朝自己袭来!他心中一惊,已顾不上回击— 他瞬间以剑触地,一个躬身后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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