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许偏了偏头,“......你再这么对我动手动脚,我......”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颦着眉推开他,又朝后错了错,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见顾扶风定定地看着她,卿如许又道,“你身上臭死了,快去洗漱吧。收拾完......再来找我吧。”她说罢,转身就要回房。 顾扶风一笑,又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在她身后高声道,“好,那你等会儿我。我给你买了你喜欢的糕点,待会拿给你!” 卿如许道了声“好”,转身进屋,掩上了门。 听得顾扶风的脚步声渐远,屋中的女子缓缓地将自己的额头抵在门板上,屋中很暗,她的唇角紧抿。 待顾扶风换了身常服,再回到卿如许的房门前,里头灯火俱灭。 他脚步一顿,走到窗边,听着里头深深浅浅的呼吸,又抬手敲了敲窗门。 屋中静谧。 床榻上的女子和衣而眠,一动不动。 顾扶风等了一会儿,深邃的眼眸望向杂草丛生的园子,兀自沉默半晌,终是转身离去。 黑暗中,床上的女子静静躺着,眼眸似易碎的琉璃,闪着浅浅的光亮。 户部的库房积了满满两书架的账簿,户部新上任的侍郎大人管惜看着蛛网爬灰的库房中站着的那两位,擦了擦头上的汗。 这三皇子和少师大人为何要日日停留于户部? 如今他这屁股下的凳子还没坐热呢,就已经感觉如坐针毡,如芒刺背。他本就是个没指望在官场能折腾出什么花样的,能有今天实在是天王老爷开恩,光宗耀祖了一回,可别因为些陈年旧账被牵连,走了刑部那位新侍郎的老路啊。 “这库房平常动得少,里头都是些紧要账簿,也就每年就等七七时集中将籍册拿出去曝晒一通,平日鲜少敢让人进去,故而这地方......着实难以入眼,望三殿下和少师大人海涵。”他躬身一礼,“去年户部所有的账簿都在这儿了,三殿下和少师大人,可还需要下官再做些什么?” 承奕摆了摆手,“不必,管大人辛苦。这里有我跟少师在即可,户部事忙,管大人自便吧。” 管惜连忙应声退出,刚出了院子两步,又回来吩咐人去备茶点。无怪他紧张,这里头的两位一个是如今势头鼎盛的三王,一个是御前的红人,谁都不是能惹得起的。 卿如许隔着窗户看了眼急急擦汗离开的管惜,道,“管大人估计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能坐到这个位子上来吧。” 承奕头也没抬地道,“在户部这个地方,胆小是个长处。” 他翻了翻手中的账簿,道,“之前整个户部掌握在皇后手里,她没理由给四弟行方便,你怀疑什么?” 卿如许道,“原本也没多想的,还是那日承瑛说的那番话,让我觉得他们这么费劲地要给边疆申领这批军饷,并非完全是为公考虑。” “可若说是为私,为的是什么?就算是以权谋私,他们能这么明目张胆,不怕被查,那就说明之前的军饷账目并没有漏洞,如此,这账簿还有参考的价值?”承奕问道。 卿如许道,“正是因为原先户部不在承玦的手中,所以我才要查。” 承奕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皇后可能曾替四弟行过方便,以此来达成二者之间的某种交易关系,但皇后不可能不留后手,势必会留些漏洞?” 卿如许点了点头,“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单是从一个人毫无指向性的三言两语,就能推知对方的动机,并以此推知事件的全貌—— 承奕看着她那一双灵动的眸子,道,“若要真被你说着了......”他不继续说完,只笑了笑,将账簿摊开在桌上。 ......知微见著,睹始知终,这当朝少师,可了不得了。 卿如许从密密麻麻的数字中回过头看了眼承奕,知道他又吝惜起对她的赞美之词来,便张口揶揄,“殿下,您最近对子写多了?” 这是嫌他说话也只说一半。 承奕瞪了她一眼,嘴上也不饶人,“不及你,凳子竟比桌子高。” 这是嫌她没大没小。 卿如许当即一顿。 瞧瞧人家,不愧是未来要当皇帝的人,真是一针见血。她这虚假的公主身份才一出,人家就捏着你的短处来呲哒你了。 卿如许也只敢心中腹诽两句。转了个身,对着外面的日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这给人当奴才,可真是难啊——” 承奕只看盯着眼前的账簿,可嘴角却掀起一分似有似无的笑来。 可卿如许却望着日头,沉默了一瞬。 她已经找到了那个真正的公主,可是...... 她还不能告诉任何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 脉脉柔肠起炊烟 账簿看了一整日,待到傍晚又被阿樾留在王府里用了晚膳,等到卿如许要打道回府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阿樾把卿如许送到小门处,一边道,“……前些日子泡上的长白山雪顶白参明日就能启坛了,那参金贵,今年也只挖到这一株。殿下说他不用,让都留给您。大人您前些日子病了那么久,得好好补补,奴才打算给您做一道‘漏雪娥眉’,您明儿还想吃什么?奴才一会儿就给你备好食材。” 卿如许方才一壶参酒下肚,此时面色红润,已有两三分醉态,笑着道,“阿樾,你别这么纵着我了,方才你没看见你家殿下给你使眼色么,我再这么贪食,他该更烦我了。” 阿樾笑呵呵地道,“大人说笑了,您前些日子病着,太憔悴了,殿下明明是担心您的身子,怕您吃了冷食身子受不住,才叫奴才以后多注意些。奴才也盼着您身体康健,您喜欢奴才做的吃食,是奴才的荣幸,让奴才觉得自个儿有点价值。” “你别看你家殿下平常不爱说话,对你的手艺还是很信赖的,拦玉楼的珍馐他都瞧不上眼,这才让我来王府见识见识,非要跟我显摆。”卿如许笑笑,摆了摆手,“行了阿樾,就到这儿吧,阿争应该到了。” 阿樾躬身道,“那大人慢走,夜深了,当心风凉。” 卿如许一出小门,就见墙边斜靠着一个人,一身乌黑柔软的锻袍勾勒出紧实挺拔的身形,更衬得一双长腿潇洒笔直。 “你......怎么在这儿?” 顾扶风回过头来,神色在夜色中显得有些隐晦难明。 “来接你啊。” 卿如许走近他,问,“你不是说今日要去崔昭那儿会见江南分舵的各位长老,商议重整银器铺子之事么?” 顾扶风挑挑眉,笑了笑,“嗯。改了日子,明日再去。” 卿如许看着他,点了点头,凑得近了,感受到他衣衫上冰凉的寒意直直逼人,“等很久了么?” 顾扶风道,“还好。” 卿如许看了看天色,夜色已深,又问,“......用过晚膳了么?” 顾扶风摇摇头,“不饿。”他笑了笑,“走吧,回家。” 他把卿如许扶上马车,又拿只斗笠盖在头顶,就坐在车辕边扬鞭御马。隔着门缝,卿如许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地垂下了眸子。 到了旧宅,阿争迎了过来。 “主子,姑娘!” 顾扶风刚将卿如许抱下马车,还想说什么,卿如许却转个身绕过了他,道,“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了。”话毕,人便径直回府。 阿争看向顾扶风,“主子,十四哥说新宅那边的所有仆从背景都查清楚了,陛下只是着了一位老太监选了他们,但他们的软肋却没捏在陛下手里,所以要策反他们,让他们知道在陛下面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这些也都不在话下。他们的信息记录我已经放您房间了,您过目后要是没什么问题,十四哥那边就如此着手处理了。” 顾扶风拍了拍他,道,“好。卿卿不回去,息春暂时应付得来么?” 阿争道,“应付得来。已经安排妥了。” 顾扶风笑了笑,又狠狠薅了一把阿争的脑袋,调侃道,“看来几月不见,不只是长高了,人也长大了。” 阿争摸着脑袋笑了笑,“我也要长进些,不能再照顾不好姑娘了。” 顾扶风笑笑,“行了,回去睡吧,我待会回去就看。” 打发过阿争,顾扶风便去找卿如许,可走到她房门前,却见里头没人。他愣了愣,一转头,就见灶房升起一阵炊烟。 卿如许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朝灶上添火。 顾扶风斜倚在门框上,唇角忍不住上扬,道,“不是乏了么,怎么又在给我弄吃的?” 卿如许没回头,道,“谁说是给你弄的?” 顾扶风道,“不是给我弄的啊?”他摸了摸肚皮,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道,“唉,那算了,就让我饿着肚子上床睡觉吧。” 卿如许抬眸瞪他。 方才她明明已经站在房门前,可想起他在长巷中落了满身的寒气,到底没狠下心。 顾扶风了然一笑,立刻拉了张小板凳,坐到她对面去。 卿如许不说话,俩人就坐在灶台边。火光映照着卿如许的脸庞,有种安静的美。 顾扶风看了会儿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到她面前。 卿如许顿了顿,接过盒子,打了开来。 “好不容易找着一整块水头好的昆仑玉,闲暇时就给你做了这个。” 那是一支玉簪,温润水滑,细腻剔透,尾端刻着卷翘的叶形纹饰。 “这次没有装机括,不能作防身之用。但珠翠配美人,千秋无绝色。”顾扶风看着她,双眸深沉似水。 卿如许从羽睫下斜觑了他一眼,却不肯松口,道,“油嘴滑舌。” 她轻抚这那支玉簪,问道,“这刻的是什么?” 顾扶风道,“是南蒙时兴的卷草纹,又名忍冬。凌冬不凋,遇寒可忍,故曰忍冬。” “忍冬......”卿如许低声重复。 顾扶风点头,“嗯。忍冬,像你,也像我。” 卿如许沉默了一会儿。 “你从哪儿......”她话没说完,就怔住了。 她隐约记起,在七星楼送来的那本册子上,画上的女人衣衫上也绣有类似的纹饰。 卿如许霍然站起身来。 顾扶风略感困惑地仰头看她。 她没有看顾扶风,只望向屋外。 夜色太深,院子里原有的一切都已被黑夜吞噬,全然无踪。 人心若是生了魇,目之所及,皆被所障。 灶房狭小,生起火后暖融融的。炉上的锅子咕噜噜地冒着热气,散发出阵阵诱人的清香。 “......面条再煮会儿就熟了,我头有些疼,就不陪你了。你用罢也早些安置吧。” 不等顾扶风应声,她便旋身出了门。 顾扶风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女子,眉头缓缓地拧了起来。 而后的几日,卿如许日日早出晚归,顾扶风也忙于重整银器铺子和各分舵事宜。待得顾扶风抽出身来,却也没能捉到卿如许得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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