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扶风默默看了会儿她,见她隐忍着某种情绪,似是十分痛苦,他便不再劝解,道,“.......好。” 卿如许不敢去看顾扶风,侧身背对着他,抱起酒坛又饮下几口。 顾扶风见状,也默默地同饮几口,算是作陪。 待到月上中天,卿如许面颊绯红,眼神也有一些迷离,她斜倚在栏杆上,愧疚爬满了她的心头。她问道,“扶风,你有秘密么?” 顾扶风喝了一口酒,答,“对你,没有。” 卿如许却笑了一声,道,“......是么?” 顾扶风看着她的双眼,认真道,“你若是问我,我会告诉你。” 卿如许不语。 过会儿,她垂下头,嘴唇轻启,“你以前说......” 她顿了顿,迟疑道,“......你有未竟之事,未见之人。那......”她抬起眼眸,“......现在呢?你对那个人,依然如斯么?” 她望着他,提心吊胆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那一刻,夜是那样的寂静。 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顾扶风的眸子陷在背光处,似两道深泓,潜藏着无限难以言明的东西。 半晌,他答道,“依然。” 卿如许望着他,烈酒的晕眩让她无法辨认出他眼中的深意,只耳旁一遍遍重复着他的回答,那答案郑重而果决。 依然。 他对那个深藏在心底爱而不得的姑娘,依然如斯。 半晌,卿如许缓缓地垂下眼眸,清瘦的面庞在凄冷的月光下显得无比苍白。 “......这样。” 纵然这样的结果她早有准备,可心还是像被生生地撕裂了一个大口子。 她觉得自己真是坏。 又坏,又可怜。 她转过身,又大口大口地灌了几口酒,感受着酒气一阵阵上涌,让她凉透的心肺逐渐烧了起来。 顾扶风看着她纵酒,抬手拦了拦,“卿卿,别这样......” 他看她的反应,略显不解,难道他说错什么话了么? 卿如许仰起脸,面颊酡红,静静地坐了半天。 过会儿,鹿一样的眸子带着迷蒙的湿气,转头又看向他,道:“顾扶风,你醉了么?” 卿如许凑近顾扶风,男人手里的一坛酒已经喝空了,可他的面上竟半点颜色都不显,眸光清醒,仪态自如。 她试图看清他眼睛里那难辨的真假,可却只从那映照在他瞳孔中,看到一个惶然无措的自己。 她转过身,闭了闭眼,“——不对,你不会醉。”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将脑袋埋进双臂间,带着种颓然的醉意,口中却低低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这个世间真是不公啊.......” 她放下手臂,露出乌黑浓密的秀发下的清冷的侧脸,口中低叹道,“.......原来这么多年,醉的人一直都只是我.......” 她说罢,勉力扶着廊柱站了起来,瘦削的背影却似夜一般寒冷。 身后的顾扶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他有些焦急,“卿卿,你是不是......” “......今天就到这儿吧。” 卿如许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 “顾扶风......” 三千青丝垂落在她绯红的衣衫上,她侧了侧头,露出半张清冷决绝的面容。 “......顾扶风,我已经长大了,男女有别,以后不管我是生病还是受伤,是睡得好,或是不好——没有我的允许,你都不准再踏入我房门半步。” 房门在寂静的院落中叩起一声清脆的重响,顾扶风独自站在那扇冰冷的房门前,神情迷惘。 薄薄的一扇门,不止将他阻挡在外,也仿佛将什么还未及抓住的东西隔绝在了他触及不到的地方。 这种改变得很微小,却令人内心惊惶,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得陌生,变得失控。而最可怕的是,他却对引发一切改变的根源毫无察觉。 顾扶风抬头望向面前的房门,缓缓地抿紧了唇。
第二百六十二章 深沉心思暗部署 连日以来,朝堂上三王和四王总是意见相左,一个主张东,另一个便主张西,言辞间俱是为国思虑,毫不掺杂个人恩怨,堪得是振振有词,大义凌然。然而这一来二去的针锋相对,擦枪走火,朝中官员也无可避免地开始暗中站队。 承奕纵然在尚书省的政绩方面已有累积,在文臣中颇有威望,也因赣州雪灾一事赢得了不少民心,但他到底手里没有兵权,也被许多武将所不喜。且承玦苦心经营多年,纵然在宁帝那儿失了些许信任,但身上亦有赫赫军功,在朝中仍势头不减。 卿如许已参加过几回幕府的会面,众人对二王亲近四王一事颇为忌惮,毕竟俩人手里都握有重兵,兵者, 国之大事, 死生之地, 存亡之道。两王合璧,对承奕来说着实是个巨大的威胁。于是众臣纷纷主张要先为承奕争取领军打仗的机会,势要从两王手中分权。 幕府会面之后,承奕同卿如许私下独处时提及此事,二人的看法皆与众臣不同,但俩人倒是不谋而合。 如今承玦所依靠的就是手里的兵权,要让承奕强行插手,别说承玦不肯,只怕军中那些老人也不会服他,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让承玦远离帝都实在冒险。故而俩人一致认为,为今之计,是射人先射马—— 先把承玦所倚重的那几条腿掰折了。 玦王府的支持者中,最关键的人物是夔国公府的哥舒烨,他是承玦的舅舅,善于用兵,极具谋略,经历了三朝,深得朝廷信任,就连宁帝都对他尊重有加。 其次是钱复几,一位骁勇善战的武将,大宁的许多战事都是靠他去平定的,三年前攻下突厥,为大宁开疆拓土的头功里就有他。 然后是跟着承玦南征北战、戎马倥偬的心腹韩嚣,自小同承玦一同长大,虽只是凉州刺史的儿子,这几年却也因战功累累备受重用。 而后是兵部的秦柚、旅贲军首领尹如晖,谋士赵圭,以及紫宁宫右卫军卫士车季飏。 黑色的棋子洋洋洒洒地落满桌面,颇有些熊虎之势。 卿如许看着棋局中最远的几枚棋子,思忖了片刻,道,“陛下赏他做的这个大都督,虽是有名无实,但也揽了大权。别的地方倒好说,擅自调兵进帝京本也是陛下不会姑息的,故而这长安城中的军力部署才是最致命的。” 她拈起一枚黑子,手一挥,就丢落进了棋盒中,“去年我放的那场大火已经让陛下对旅贲军生了疑,明日我就去陛下那儿敲敲边鼓,找个由头把这个尹如晖撤下来。” 承玦见她心中已有计较,也便点头。 她又看向另一枚棋子,却略略颦眉,“这个右卫军卫士车季飏,虽只是个卫士......” 卿如许话才说了一半,承奕便接过了过来,“此人很重要。” 他一抬手,将这枚棋子朝前进了一目。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是个卫士,和他是紫宁宫的卫士,二者全然不同。他可以做老四的眼睛和鼻子。” 卿如许“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要收拾他应当不难吧。” “难。”承奕却否认,“你可知这个车季飏进右卫军已有三年?” 卿如许当下会意,“你的意思是,他在右卫军这么久,却一直并未升调,但却一直得承玦重用,这.......并非偶然?” 承奕道,“宫廷之中,哪有偶然?所有的平常都不过是粉饰太平。” 卿如许想了想,道,“纵是承玦将他安插在右卫军中,可他到底只是个卫士,若能寻得正经名目,难道他还能抗令不成?” 承奕摇摇头,解释道,“本王也查了许久,才发现此人经常暗中出入东平伯府。东平伯府的长子正是卫军统领王弗,若不能斩草除根,只怕这边撤了这个车季飏,转头他又调去左卫军了。” 见卿如许皱眉,承奕又将这枚棋子拨到一旁,道,“不急,人都有弱点,眼下他这双眼睛还没到用的时候,咱们还有时间。” 卿如许点了点头,“这个赵圭不足为惧,只是靠着一分忠心,无甚头脑。如今寻识墨已经在翰林院立足,对付这个赵圭,绰绰有余。” 承奕也拈起旁边的一枚黑子,丢入盒中,道,“这个秦柚也不用担心,他既在六部之中,便翻不出天儿来。” 承奕为尚书令,已在这几个月里将六部整治得服服帖帖。便是原先死心塌地支持承玦的兵部,如今也不知为何暗中转投了承奕。卿如许没问,但她猜测应该是承奕握住了他们的什么把柄。 如今棋盘上只剩下三枚棋子,哥舒烨、钱复几、韩嚣,这三人都是最棘手的。 俩人对着棋盘静默了片刻。 卿如许是认认真真沉思,承奕却只是在静静看她。 等卿如许在心里盘算好了,启唇道,“哥舒烨是元老级的人物了,这样的人虽然根基深厚,但也因上要考虑家族名声,下要思及子女儿孙的前途,背负太多。让他反水虽难,但可以让他掣肘,让他两难。” 承奕这才淡淡接过话来,“嗯,他家老幺是个纨绔子弟,前些日子偶然听得他小娘同庶子说了些轻看他这个底子的话,他当即火气,口角之间竟失手打死了他小娘。哥舒烨把此事瞒得紧紧的,生怕家丑外扬,他的这个儿子要被送进大牢。可他那妾室家里不是个省心的,非要正室给个说法,如今正住在他府中闹腾呢。” 卿如许听他话口,诧异道,“他既瞒得紧紧的,又是人家家里关起门来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承奕没答话,抬手将那枚棋子拨了拨。 卿如许便看着那枚棋子咯哒一声落入棋盒,这才明白过来,“那名妾室的家人是你找来的?” 承奕不置可否。 卿如许转了转眼珠,这样要紧的事,但凡走漏了风声,便要让夔国公府百年名声扫地,承奕一个外人,难道提前在夔国公府也安插了眼线?也或者,那个纨绔幺子当日原也有些神志不清,否则怎会对自己的小娘下如此狠手? 她心中一惊,才缓缓拱手,朝承奕施了一礼道,“没想到殿下目光长远,早已部署好了。” 承奕道,“算不得部署,不过是往火里添把柴。” 他看向棋盘中仅剩的两枚棋子。 这两个人,就难对付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谁道故人心易变 卿如许从晨起后就坐在书房中奋笔疾书,顾扶风从外头撩帘进来,见她今日留在家中,也略感惊讶。 “今儿不用出门么?写什么呢?” 卿如许手中没停,语气中略带几分抱怨,道,“想不到,我这个少师职位也还有点儿正事要干了。” 宁帝许是听说她成日蹲在自己的闺房中足不出户,便真的要让她这位少师给三位皇子授课。她心下无奈,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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