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争眨了眨眼睛,顿时噤声。 卿如许这才背过身去,拢紧自己的衣衫,就朝着自己的房间奔去。 幽暗的灯火中,药汤还氤氲着热气,可浴桶中的男人却如置冰室。半晌,他缓缓地低头,将额头靠在桶边,闭上了眼。 —— 卿如许匆匆换完衣裳,便坐在铜镜前发愣。 她知道,有些事已然不一样了。 若他清醒,她或许该同他解释清楚一切。 然而,静谧的院子中却突然响起一声马鸣。 卿如许一愣,连忙冲到房门边,却见阿争独自一人站在空阔地院中,望向大敞的院门。 她顿时明白了什么,缓缓地攥紧了衣袖。 阿争看着她,无奈地扯了扯衣衫,目光躲闪。 “主、主子走了。” 卿如许顿了顿,才问,“去哪儿?” 阿争摸了摸后脑勺,犹豫着道,“有一封从南蒙发来的信......然后主子就......去了。” 卿如许闻言,抬起眼眸看着阿争,“他恢复意识了?” 阿争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像......是与平常无异。” 院中,有一刻的静默。 过会儿,卿如许才缓缓地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低声道,“可天还没亮呢。” 阿争低垂着下巴,斜瞟着卿如许,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卿如许却突然轻笑出声,“呵,呵呵。” 她转头看向阿争,眼中闪着点点晶莹。 “......阿争,你看——他总还有退路。” 她说罢,转身进门。 地板上,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水渍。将难以言说的痛,藏进黎明未起的昏暗里。 —— 日暮时分,卿如许去了奕王府。进门时正遇着承奕在同人议事,她便站在廊边的花窗下等了一会儿,见得书房中有人离去,才进书房去找承奕。 “方才那人是谁啊?瞧着眼生。” 承奕手里捏着几张信纸,正在阅览其上的内容,桌案上还放着一叠并未拆开的信函。见得卿如许进来,解释道,“是七星阁的信使。” 卿如许一愣,“七星阁?” 承奕随意地搁下信纸,口中“嗯”了一声,又问,“怎么,你也知道知道七星阁?” 待看清她的脸,又皱了眉头,“怎么脸色这么差?” 卿如许不动声色地压下眼睫,道,“没什么,没睡好。你头先让我给你整理的公文我整理好了,给你。对了,刚刚说到七星阁,他们找殿下你是要做什么?” 承奕道,“是本王先找的他们。” 他接过她递来的公文,看了看,又走到书架前,伸手翻找着什么,口中随意道,“原是为了寻找公主之事,但现下,本王发现他们还可以有更多用处,尤其用在摸清各大江湖势力,收集江湖中的各路信息上,倒颇有裨益。” 他说的是剿匪之事。 卿如许的神情略略有些不自然,她两眼望着桌上那一叠摊开的纸张,道,“朝廷与江湖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殿下此番接触七星阁,会不会.....有些冒险?” 承奕抽出一张羊皮卷子来,用玉白的手指轻轻捻开,口中轻笑了一声,道,“说来都是做生意,只不过他们卖的是消息。这个世间,什么都有价儿,就算他们不查,也还会有别人来查。左右也是防不胜防,便索性不防。本王出钱,他们出力,各取所需,简单干净。” 他拿着羊皮卷子又坐回桌案前,对照着上面的图画又看着信纸,边拿笔在卷子上勾画着什么。 卿如许瞥了一眼,见那羊皮卷上画着的一幅地图,正是九州大陆的全景。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殿下都查到些什么了?” 承奕道,“其实也都是些各大门派和江湖势力的动态,无甚稀奇。”他的言语中明显带着几分鄙夷。 这些江湖人的日常无非是打打杀杀,今天这个帮派去挑衅那个帮派,明天就是帮派内部同伙相拼,自相残杀,实在乏味得很。 “......只是没想到这个拂晓比想象中更为神秘也更为棘手。江湖都传言他们行踪不定,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但本王觉得,非也。” 卿如许心头一跳,看向承奕。
第二百八十章 城险疑悬逐夜人 承奕抬起头来,分析道,“......他们常常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不同的国境内,说明他们的组织庞大,于各国都有分布。听说他们领首的十七志士也各有所长,如此看来,应当是十七志士常常分散去不同的地方,但能独当一面。他们行事丝毫不拖泥带水,行踪不定,这也说明他们内部管理颇有章程。” “只是,这样庞大的一个组织,若要达到上行下效,就需要有自己的情报网,如此一来,他们必然得有固定场所来收发信息联络各地。而从入了寒冬之后,拂晓的行动也随之活跃了起来,近几个月来,在一个相近的时段内,他们的人分别出现在了这几个地方......” 他抬手指向羊皮地图上红笔圈出来的几个地方。 “......大宁的赣州,云昭的南塘县,楚离的河东镇,乐野的三边县,肃慎的迟峰州。” 他将笔放回笔山上,口中继续道: “其实以往,他们的行迹会更隐秘。只是今年,许是有人要暗中整他们,将他们的行踪都暴露给了官府。但从他们出现在这几个地方的日子,出现的先后顺序,也能瞧出些许规律。因为他们若要尽量保证消息能以最快的时间传送到各地,又能保证各地推动事宜的进度协调统一,他们就需要有一个离各国分舵都相近距离的发信点。也就是——总舵。而他们的领头人,要保证自己第一时间拿到各地的线报,他必然大多时候也都得留在这个总舵附近。” 他抬起眼皮,眸中闪过深沉而精明的光,他抬手指了指地图,笑了笑,朝卿如许问道,“那么,你猜,他会在哪儿?” 卿如许的手指在衣袖中猛然攥紧。 在那张羊皮卷子上,红笔圈起的五个地方呈放射状,均匀地散布在九州大陆的版图上。将五个地方的连接起来,便形成了一个圆形,而那圆环的核心—— 直指大宁长安! 卿如许的脊背忍不住升腾起一阵寒意,心脏也猛烈地跳动起来。 “咚咚——” 门外响起一声敲门声,阿汝躬身端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 卿如许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承奕默默地调整了下呼吸,抬脚走到阿汝放茶的榻边案几前,弯腰坐了下来。 承奕还看着她。他方才的问题,她还没有回答。 “......没想到,殿下对这些江湖之事也能摸得如此透彻,研精竭虑,思考入微。” 她没有正面回答,但承奕知道她应该已然明了,便随口答道,“既然要做,自是全力以赴。” 是啊,单是剿灭拂晓这一项,不止能在大宁掀起轩然大波,甚至在九州诸国中也会引起巨大的轰动。 卿如许抿紧了唇。这世间的黑白善恶有时候并不是衡量它应不应该存在的标准。 如今大宁的军务大权都掌控在承玦和承瑛手中,承奕并无军功,他现在最急缺的,就是这样一道无可比拟的政绩。 纵然拂晓从不行不义之事,可它树敌太多,长期被诟病,要去证明孰是孰非早已无从证明了。而要让承奕放弃剿匪,他肯么? 若宁帝铁了心要做成此事,即便不是承奕来做,也会有旁人。若换成承玦或是承瑛,情况岂不会更糟? 她今年走得这是什么运?不是夹在宁帝和林疏杳之间,就是夹在三皇子与拂晓之间,非要左右为难,于夹缝中行走。 她这边正暗自苦恼着,承奕又突然问道,“这两日,大理寺和兵部可有再来找过你?” 卿如许摇了摇头,“没有。” “你不觉得奇怪么?”承奕眉心微凝,“军饷失窃一事如今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悬着,纵然是我们想了法子破局,可按四弟的做事方法,兜这么个圈子,就为了来这么一招小打小闹?这合理么?” 卿如许知道,承奕一般不会单纯地询问她,他会跟她探讨,必然已是心中有了几分揣测,便直言问道,“殿下还对什么事起疑?” 承奕这才解释道,“那日我见了七星阁阁主,听他无意间说了一句话,后来想想,总觉得这话里还有深意。” 怎么又跟七星阁扯上了? “怎么?”卿如许也起了好奇,歪着头去问。 那日承奕同七星阁阁主坐在焚着沉香,窗外能望见远峰缭云的幽静山舍中闲谈,老阁主目光看着承奕的脸,突然说了一句,“其实你来,我并不意外。因为你也不是第一个。” 他没说,第一个什么? “......我若不是第一个,那上一个会是谁?什么样的人,会让他有这样的类比?”承奕望向窗外,看着在一圈一圈的门洞后露着那一片飒飒摇曳的竹林,状似思索。 半晌,他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垂头继续去看信函。 卿如许突然想起那日宴会时,承玦在她耳畔说的那几句挑衅之言。 “那个一直护着你,站在你身后的那一位江湖人......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等我捉到了他,我会在他清醒的时候,于他的颈后划一刀,割开皮肉,就可以捏住他的脊椎骨,顺着开口的地方一节一节往上拉......到时候你猜这拂晓的领头人,他还能活么?” 卿如许兀自回忆起这段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又听得承奕盯着信函上的内容,自言自语地感慨着。 “......这些人也实在不消停......听说最近南蒙境内中出现了一个新的江湖组织,名为‘逐夜人’。前些日子咱们大宁地方上的奏报中,我见得有拂晓的踪迹就派人去查,谁知却查到了这些人身上。拂晓,逐夜,不像是巧合。方才七星楼的人说,近来他们似乎也有异动,似乎在南蒙的栖篁城做了局,不知要去围捕谁......十字徽记.....十字.....怎么选了一个这样简单的门派徽记.....” 卿如许霍然站起身来! 脸上血色尽褪! 承奕和阿汝也被她这突然的一下给惊着了,皆略显错愕地往望着她。 十字徽记!! 那个秦牙临终前留下的十字徽记!! 她周身如至冰窖,一股寒气顺着她的四肢爬上了她的脊背! 卿如许的耳畔一遍遍地回响起那一夜冷七夜闯卿府时同她交代的那句话—— “你跟他说......小心叶烬衣。” 小心叶烬衣。 他让顾扶风要小心叶烬衣! ——然而今日凌晨,顾扶风就已经被叶烬衣的一封急函召走了。 她瞬间想通了个中所有关节,遽然拔脚朝门外奔出,脚下慌乱,只给矜贵无限的三皇子留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承奕借我匹快马!我离京一趟,帝都这边的事你帮我挡一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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