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呢?还有老四,他人在哪儿?” 卿如许便回答了二皇子在守华乾殿之事,并未见到四皇子。 承奕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你瞧四弟,这宫里头最会趋利避害的,当数他得头筹。” 卿如许听出他并不追问四皇子行踪,显然对这个情况似并无意外,便默了默,一时明白过来这些事背后的错综。她垂着脑袋,问道,“.......殿下,你说,我是不是很不适合在这官场待着?” 承奕看着她一脸丧气的模样,却并未安慰她,只反问道,“你喜欢做官么?” 卿如许垂下眼睫,道,“好像......也没有很喜欢。” 承奕听了,却似对这个答案已经十分了然,笑了笑。 卿如许看着承奕手腕间的纱布,低声问道,“若非我昨夜多言,阻了殿下的打算,今日殿下是不是也就不用受这个苦了?” 鬼门关前走一遭,原是一招便可翻盘的棋局,如今反被掣肘。 承奕看着面前的女子,她长长的睫毛覆在眼上,如鸦羽一般,带着三分缱绻与五分歉疚。 他一时竟忘了回答。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好像越来越像一个不追胜负、只求本心的小女孩,而不是那个外壳很厚,说句话都要斟酌半天的女官了。 不是因为她改变了,只是她放下了。 承奕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今日父皇中毒之际,我便留了个心眼,见那壶里还剩下小半壶茶便当即饮了。本王心中有数,断不会什么还没开始就先把命交付在这儿。只要本王大难不死,这招便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又何必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 见得承奕嗓音沙哑,却还尽力安慰她,卿如许心里愈加难受。 她转了个身,站到床边,对着床上的皇子端端正正地拱手行礼,然后屈膝跪了下来,垂着长睫,因着情绪有些起伏,眼圈也有点泛红。 “三殿下,是臣昨日分不清轻重,擅自妄言。皇权之路,步步惊心,危悬千仞,随时都面临着粉骨碎身的风险。纵然殿下心慈,也未必能换得旁人手软,所以,还请殿下莫要因臣之愚钝而耽搁了大事。” “臣出去之后,便会让阿汝立刻按照殿下原先的计划行事,定在明日之前于二皇子发难殿下之前先发制人。言有招祸也,行有招损也,今后臣也一定三思而后行,不再做殿下的拦路石。” 她的声音不大,却句句恳切。 承奕静静地回望着跪在床边的女子。 他知道是什么让她这样一个正直到眼底连一丁点黑暗都容不下的人,却下定决心蒙上眼睛,去成为一个刽子手的帮凶。 这原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今日进宫之时,阿汝便意欲按计划行动,可他却在最后一刻拦住了阿汝。而在整个华乾殿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他亦没有让阿汝立刻行动,反而饮了剩下的毒。 她昨夜到底没有真的拦他,只不过是多说了一句话。他也本可以只当没听见,继续按着自己的计划行事,纵然让自己在她眼中不好看些,却也不必让她这般愧疚。 可是—— 承奕默默苦笑,心底一片苦涩。 ——可是他已习惯了算计,习惯了抓住别人的弱点,在适合的时候用最合适的计谋来处理所有事件和所有关系。 她没有变。 可他却变了。 半晌,他才缓缓地抬起手来,修长的手指触上她的鬓间。 “傻姑娘……你怎么总是这样心软?”
第三百零九章 自此黄昏无故人 倚危殿中响起一声尖锐的脆响,在宁静的长夜中顿时掀起波澜。 守卫的宫人和侍卫闻声而入大殿,便见得一地的碎瓷片,和榻上坐着的已经苏醒的矜贵皇子。 “三殿下,您醒了?” 躲在殿门后的小宦官压低璞头帽子,趁着人群纷乱,转身混入太监群中,离开了大殿。 紫宁宫的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卿如许身着官袍,同一众官员守在华乾殿前,便忽然听得有宫女疾步来报,“陛下!陛下!” 李执忙喝住那个宫女,“华乾殿前,禁止喧哗!你是哪个宫的,怎敢如此僭越?!” 那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满脸惊惧,“李、李公公,虞妃娘娘突然临盆了!还请陛下去看望啊!” 李执脸色微沉,“什么?太医不是说还要几日么,怎么提早了?” “娘娘今日受了惊吓,羊水破了,如今疼得死去活来,一直在哭喊着要孩子的父亲快来……李公公,求您快让陛下去看看吧!” “可如今陛下人还没有苏醒呢……”李执叹了口气,拍了拍剧痛的脑袋,转头朝方荣吩咐道,“方荣你去,找上胡太医和稳婆立刻前去虞妃娘娘宫中,务必要让母子平安!” 方荣如今已经是李执的左膀右臂,此时立刻应声,便带着那宫女急急朝太医院而去。 卿如许站在人群中,缓缓地抬起眼眸,目送着两人的背影离去。 “二殿下出来了!” “是二殿下!” 感受到人群攒动,卿如许也回头望去。见得承瑛身披一身铠甲戎装,从华乾殿中走了出来。看着那身招摇过市的皮,卿如许扯了扯嘴角,想起离开承奕那儿时她问他的话。 “陛下会有事么?” “不会,若父皇真的出事,老四早就站出来了。” “那承玦现在人在何处?” “他恐怕也不信任承瑛,但他知道我手里握着二哥的把柄,便选择独善其身,隔岸观火,等着我二人相杀相斗,再出来当那只黄雀。” 群臣立刻纷纷问及宁帝的情况,二皇子承瑛抬手理了理脖子上系着的红披风,乜着狭长的眼,道,“父皇仍未苏醒,但太医看过,也用了各式各样的法子,所幸父皇饮下的茶水并不多,现下已经转危为安,只等药劲儿起来。众臣不必过分惊慌。” “那太好了,陛下洪福齐天,必能很快康复!” “陛下万福金安!” “二殿下为陛下操劳,孝心日月可鉴!” 在群臣的恭维下,承瑛又道,“不辛苦,本王为父皇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只不过今日群臣也见到了,我那不成器的三弟此般鬼迷心窍,竟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若非本王赶回及时,正好见得父皇中毒,后果只怕不堪设想。三弟辩驳不成,便污蔑本王与四弟与他同流合污,可谁人不知四弟前夜便有事被召回封地了?今日本王便请诸位大臣替本王做个见证,待父皇醒来,也好一同安慰父皇,莫要被这不肖子嗣而拖累了病情。” 卿如许嘴唇紧抿,耳边听着周围臣子对承瑛的恭敬之语,暗自又同几位三皇子幕府中的大臣交换着眼色,示意眼下不必逞口舌之快。 承瑛见得卿如许异常沉默,自以为今日大事将成,断了三皇子的后路,笑容也愈发得意起来。 待到凌晨,虞妃顺利产子的消息已经传遍紫宁宫。又恰逢宁帝苏醒,前朝后宫俱是一片慌乱。 没等宁帝喘口气,便听得后宫一位太监投了井,留下了一封血书,立刻递进了华乾殿。病榻上的皇帝阅罢,病容之上又添阴翳。群臣见状不明所以,只纷纷跪地,不敢做声。 之后宁帝遣散了所有官员,又召见了才刚生产完毕的虞妃及其宫中所有太监宫女入殿问话,并不允二皇子离开。 心惊肉跳的半日之后,二皇子因携兵入宫被宁帝处以大不敬之罪,关了禁闭。而虞妃因产期八字不好,便同刚刚产下的小皇子一起被送往昭国寺避让凶祸。 然而宫中亦有流言,说虞妃宫中所有宫眷皆在一夜之间消失,这些人在内务府的奴籍上竟也查无可查,大小宫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细究这些人的去向。 而二皇子本只是小小禁足,可瑛王府却门可罗雀,朝中无一人敢去探望,甚至连姗姗来迟的四皇子承玦,也未敢在宁帝面前为二皇兄多说什么。至于三皇子,则因当日同宁帝一起中毒,而洗清了嫌疑。 而每日早朝时弹劾承瑛这些年肆意抢夺良家妇女、残害混族女子的奏折却屡屡不停。,奏本虽多,但实际证物却十分缺乏。这也是宁帝迟迟未给二皇子最终处置的原因。 过了几日,在这些奏本之中,又多了当朝少师的一本。 听闻卿如许的奏折中空无一字,但却附上了一张以血为墨的绝笔信。 而正是当朝女官的这封信,成为了压垮二皇子一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宁帝最终以二皇子严重失德这一条罪名,先削了二皇子的右翊卫大将军,后又加了有失皇家天威之罪,夺了司徒位。在二皇子闭门思过之际,又加了一条屡教不改,忤逆不孝的罪名,将二皇子遣回其母族封地蛰州,重回长安之日遥遥无期。 听闻当日承瑛在宁帝面前痛哭流涕,昔日风光尽数抛却,央求他父皇饶过他这一回,然而宁帝不为所动。 “知道什么才叫残忍么?” 承奕低头望着面前雕莲鎏金白瓷盆池中的一泓锦鲤,在清波流动的盆边,有一处薄弱之地,已经透出外部的光。 他抬手轻叩盆边,那一处便应声破碎,水流顺着洞口朝外流出,水面也开始缓慢地下降,而那一尾锦鲤只一个激灵,继续在水中摇摆浮游。 “是一点一点地收回它所拥有的,让仅存的希望在无声的等待中消磨殆尽。” 水面下沉见底,锦鲤便在盆底无措地翻跳着,鱼鳍伸展,口中不住地吐着气泡,而红白相间的鱼鳞被迫暴露在日光下,仿佛随时都会干涸枯死。 阿汝看着那尾鱼,摆摆手,仆人立刻上前撤去盆池。 “下人们眼拙,竟从未注意到这盆池本有瑕疵。还是殿下英明细心,察人之所不能察,及时遏制来日之隐患。” 承奕负手而立,一袭水墨锦袍于雅致中不失华贵。那泠泠清远的面颊上,眸底幽深,令人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对于虞妃之事,她可曾有打听什么?” 阿汝闻言,看着面前男人的背影,俯身拱手答道,“应当不曾。便是一向交好的方荣方公公,卿大人都不曾向他询问过那日细节。” 承奕沉默了片刻,微微侧了侧头。 “......缺少证物一事,是让李华表透给她的么?” “是。”阿汝道,“殿下当日受困倚危殿时似乎南宫大人帮了卿大人一把,奴才想着大人必要去大理寺找南宫大人道谢,定会见到昔日同僚,便提前将此事提前交代给了李华表大人。” 承奕没再说话,只望着远处的暮光,宽阔的肩膀有些僵硬。 阿汝犹豫了片刻,将腰躬得更低些,埋头出声道,“......李大人也不过是讲些事实,二皇子的势力在各部周旋,已经洗掉了许多实据,随时都可有百足之虫重新复苏之患。若非卿大人自己念及殿下您之不易,谁也不能强迫她狠心在这堆火中添一把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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