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太快,卿如许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她急忙冲上去,欲去看那书生的伤处,可刚碰着那书生的衣服,两名侍卫先将书生一把扯走。 “叫你别乱跑、别乱动,非得见着血才安生么混族狗?” 那书生被拖着后衣领,摔在地上,他的脸因为撕心裂肺的痛楚而扭曲在一起。 卿如许怒斥道:“你们干什么?!” 小吏一拱手,道:“见了血,别脏了大人的衣袍。”他拦在了卿如许身前,不允她上前。 “谁准你们砍他的手的?” 侍卫看了眼卿如许,面上却并没什么反应,任地上的书生打滚儿哀嚎。 小吏便道,“这犯人想要袭击卿大人,幸好我刑部侍卫眼活,立即出手,这才没伤着大人。” 卿如许瞪着小吏,“你哪只眼睛看见他要袭击我了?让开!” 她欲推开小吏,去看那书生,那小吏却又拦了一拦:“卿大人,我等也是为了保护大人的安全,还请大人不要为难我等。” “他现在已经这样了,还能做什么?你不准我靠近他,又是何意?”卿如许斥道。 不等小吏开口,身后有个声音突然响起:“哟,阁下可是大理寺寺丞卿如许大人?有失远迎。” 那院子中,走出一人来,正是刑部许朝阳许侍郎。 卿如许指着地上的书生,朝许朝阳道:“许大人,这位书生不曾惊扰我,也不曾袭击我,你的人不由分说地断了他一只手,难道还不该有个说法么?” “哦?竟有这事?”许朝阳走上前来,淡淡地看了看地上的人,又看了看侍卫押着的囚犯,道:“卿大人说,她没看见这书生意欲攻击她,你们怎么说?” 众仕子纷纷埋首,这几日他们已经受够了刑罚,此时见到徐朝阳,都似见到了地狱阎罗,恐惧万分。 小吏瞥了眼地上的书生,道:“下官与几位侍卫亲眼所见,这书生突然朝卿大人走去,意欲袭击卿大人。” 几名侍卫也齐齐称是。 卿如许眼见着这小吏和侍卫们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只能瞪着他们。 许朝阳点点头,朝卿如许一笑:“卿大人,想来这是场误会了。今日我刑部的囚犯惊吓了卿大人,真是待客不周,还请卿大人海涵。我那屋还有些今年新采的狮峰龙井,卿大人赏脸去喝杯热茶压压惊吧。” 喝茶?这个时候,人命关天,他还想着要带她去喝茶?想来这些侍卫敢这样肆意伤人,便是许朝阳允他们这般对待混族仕子,这群人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卿如许强压住心中怒火,道:“许大人,这书生现下伤成这样,您还不赶紧叫来医者查看伤情?断手可不同于其他,稍有不慎是会丢了性命的。” “卿大人平常见这场面见的很少吧?”许朝阳却笑了笑,道,“不过是断了一只手罢了。不碍事的,卿大人。左右待会也要上刑,这下正好,现在反而可以少费些功夫。” 不过是断了一只手? 卿如许暗自握了握拳头,质问道:“许大人为何要对他上刑?不知这书生究竟犯了什么错?” 许朝阳道:“卿大人有所不知,我刑部现在正在彻查此次落榜的混族考生是否在之前地方上的乡试中舞弊,我们这也都是依律行事啊。” 卿如许诧异道:“先前陛下的旨意是此次落榜之人,抹去乡试成绩,但明年依然可以再考,这是圣上给予这些仕子的恩典,并无要伤害这些落榜仕子之心。你们既然领了差事,就该秉公执法,问话即可,又何须动用刑具?” 几位混族仕子没想到此时竟有官员替他们出头,面上也露出些感激之色。 “卿大人你不知道,这些仕子都是荒蛮之地出来的,仗着读过一些书,巧言善辩,但骨子里又改不掉那蛮人的习俗,还都有些臭脾气,油盐不进。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又怎会轻易坦白自己之罪?”许朝阳瞥了眼身后穿着囚服的混族仕子们,眼含鄙夷。 卿如许却被这偏见之言逗笑了,“许大人既然没把他们押入牢房,而是圈在这院子中,可见许大人还是知道他们毕竟是仕子,应该待之以礼。更何况他们是否有罪,是要靠调查,您把他们好好地请过来,却又私自对他们动刑,这是何理?这是直接给他们定了罪,要屈打成招么?”
第八十二章 悲愤存胸争长短 许朝阳被卿如许当场揭穿他借着办案之职动用私刑之举,但他也并不忌惮。 卿如许又抬手指了指几位仕子,道:“您看看他们身上的伤!他们不过都是些拿着笔杆子的文人,就算落了榜,也依然是我大宁的秀才,是我读书人的典范。你这样折磨他们,若是传出去,刑部可还有脸面对天下读书人?” 许朝阳听得最后一句话,脸色也不好看了几分,冷然道:“那倒不劳卿大人担心了,我刑部怎么办案是我刑部之事。我刑部与大理寺一向是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河水。卿大人入仕不久,也是初初调去大理寺,难道不知道别人的事莫管?何况这些都是些混族人罢了,怎么,卿大人对混族狗也有怜悯之心?” 卿如许一甩衣袖,道:“许大人慎言!陛下建立长股府,我大宁律法中也明确规定,长股人当享我大宁人同等待遇,许大人如此欺侮混族人,便是藐视我大宁法纪,违背圣意了!” “卿大人不用搬出圣上来压我。再说了,卿大人,您已经不是翰林大学士了,此番被贬,是还没长记性?你一个大理寺的,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来我这里指手画脚?”许朝阳周身寒意森森,扯嘴冷笑。 官场向来都是比谁更会装人,可卿如许句句不让,油盐不进,许朝阳也便懒得同她做戏,心里有几分狠,面上便显露出了几分。 卿如许此番辩驳并不是为了逞口舌之快,即便许朝阳出言侮辱,她也要把道理跟他说说清楚。 “好,且不论你刑部滥用私刑。只单说今日这书生之事你们行的只是调查之职,这书生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被人砍去右手,试问堂堂刑部,遵循的是何章程?是何法典?” 许朝阳斜眼瞧了瞧那些仕子,“这些混族狗本就是低贱卑微的杂种,就是全都死了,又有谁会说什么?你要替他们出头,难不成是想做第二个季方盛?” “又有谁会说什么?许大人,这天下人的眼睛可都看着呢,长股府几十万百姓若是听到大人今日所言,只怕都要揭竿而起了。”卿如许怒极反笑,“这书生今日本就无任何错处,而读书人靠的便是这一只右手,你们不问青红皂白就夺人手臂,岂不是比你们在大牢中关押的那些杀人犯更为恶劣?” 她又向许朝阳走近一步,负手道:“刑部本掌天下刑罚之政令,以赞上正万民。可今日,你许朝阳以办案之名,行罪大恶极之事,不忠不义,这已经是忤逆陛下,违背天伦道义,败坏纲常法纪!你视人命如草芥,苛待这些仕子,你就不怕他日你也被人折断一只手,被千刀万剐以谢天下么?” 许朝阳听得最后这句诅咒之语,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冷声道:“卿如许,别以为你先前得着点陛下的宠幸,就能登天了?你现在也不过是大理寺一名寺丞罢了,你可知道,我刑部若想要谁消失,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卿如许冷哼道,“怎么,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许朝阳看着她的眼睛,威胁道:“你现在在谁的地界儿,你自己不知道么?” “我在谁的地界儿?”卿如许一笑,“你以为你刑部能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了?你也不过是个刑部侍郎,头上的乌纱帽也是别人赏的,还以为自己能力有多大?我告诉你许朝阳,我在的是大宁地界,我在的是当朝圣上的地界!你还以为这天下姓许了不成?” 许朝阳道,“卿如许,你如今也不过同我一般品阶,陛下容你一个女子进了朝堂,也不过是觉着新奇好玩了些,你还以为自己真能掀起什么风浪了?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这事儿就算真的捅到外头去,你以为有人会向着你说话?我告诉你,就算今天这所有的混族仕子都死在我刑部,谁又敢说些什么?” 卿如许冷声道,“许朝阳,我告诉你,今日我卿如许出了这刑部,便去弹劾你许朝阳,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了你这胆子,让你这样滥用私刑,草菅人命!” 许朝阳淡淡道:“就凭你么?那就先看看,你今天出不出得了这刑部大门吧。” 他一摆手,后头几位侍卫便朝卿如许围了过来。 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卿如许也是朝廷命官,她手中还拿着卷宗,若是未回大理寺,大理寺必然知晓。可这许朝阳竟真似毫不忌惮,就着人要动她了。他到底是哪借来的狗胆? 不待侍卫动作,院外突然走出一人来,远远地便高声唤道:“卿大人,许大人——” 许朝阳眉头跳了跳,止住了侍卫。 卿如许回头,见来人竟是三皇子身边的随从阿汝。 阿汝朝二人一作揖,似根本没有注意到眼下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没见着那书生流了一地的血,他温和地笑道:“奴才是三殿下的仆从阿汝。今日三殿下来刑部找尚书大人,正巧听闻卿大人也在此,三殿下便着小的来问问,卿大人日前答应要给三殿下查的典籍,可查到了?” 许朝阳看了看阿汝,又看了看卿如许,一笑道,“原是阿汝先生啊,失礼失礼。” 真不知这卿如许哪来的运气,连近日这突然转了性,得了陛下恩宠的三皇子都与她有交往。他对混族仕子动刑是真,连刑部尚书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事情闹大了,终究不好收场。 许朝阳想了想,道,“我这儿在审几个人,场面不太好看,让阿汝先生见笑了。”他抬抬手,让侍卫将那断手的书生拖下去。 卿如许却拦在了那侍卫跟前。 许朝阳忍住怒意,道,“卿大人这是何意?三殿下还正等着你呢,难不成卿大人要晾着殿下,非要管我刑部之事么?” 那书生失血过多,有些昏昏沉沉的,并未听清卿如许方才同许朝阳在说什么,但大概能分辨出卿如许是在替他出头。 卿如许蹲下身来,抬手从衣袍间一扯,撕下一缕布条,手脚利落地绑在书生的小臂上,为他止血。 她站起身来,朝许朝阳道,“许大人仁慈,还请为这书生找医者看看吧。想来许大人也不想为些小事闹出人命来。” 身边有人还瞧着,许朝阳也不说什么。 卿如许走出两步,突然瞥见地上有个东西,她垂手捡了起来。 那是一个小药瓶。 正是当日考试时,卿如许送给书生的那一只。 原来,他方才唤她,只是为了归还这药瓶。 卿如许鼻尖一酸,可此时却也没法多做什么。她只回头看了看地上晕厥的书生,又抬头看向其他几位混族仕子,问道:“他……他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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