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瑞世子麾下聚了不少奇才、怪才,文武两面开花。 而且瑞世子十分尊重读书人,还注重民生,痛恨官场的种种舞弊和不公,他向天下承诺,日后会全力维持科举的公平,让真正贤德无私且有才华的士子走入官场,为老百姓谋福利。 瑞世子的种种举动,引得天下震动,不少能人贤士纷纷往潞州府来。 老百姓们听闻瑞世子无偿放粮送衣,还承诺会按照丁口给老百姓分田地,也都慕名追随。 更有一些相士说,潞州府上方龙气环绕,人主降临,将来天下必定迎来百年盛世。 …… 唐慎钰是晌午到的潞州府,他和薛绍祖、李大田三人住进了城中的祥云客栈。老葛和小坏早都在客栈等着了,为他诊脉扎针,重新给断骨处换药。不愧是鬼医,两副药吃下去,他感觉身上的痛楚消散了不少。 傍晚夜风徐来,吹动客栈屋檐下的灯笼。 屋里陈设简单,已经点上了蜡烛。 唐慎钰此时平躺在床上,他无时不刻挂念担忧着阿愿,眼前一片灰茫,什么都看不见,还有右腿,已经完全没了知觉。老葛说,可能废了,若是治上几日再动不了,为保性命,怕是得截肢,让他做好准备。 唐慎钰不信这个邪,于是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挪动右腿,累得满头是汗,依旧动不了。 “大人,要不我帮您吧?”薛绍祖见大人实在吃力,不忍心,于是提出帮助。 “不用,我自己能行。。” 唐慎钰停下来,稍稍喘息休息。他闭上眼睛,回想幼年时,姨丈手把手给他教武功。姨丈告诉他,你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是你的头脑在控制,并且你的喜怒、恐惧和哀伤等情绪,也是由头脑掌控。你必须学会控制你的头脑,而且只要你毅力目标足够坚定,行动力足够强大,你将会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唐慎钰嘴里喃喃念着姨丈的这句话。 他再次尝试着发力,闷吼了声,右腿终于动了,可用力实在太大,竟直接从床上翻了下去,咚地声掉到了地上。 也就在此时,门忽然被人从外头推开。 瑞世子着急忙慌地奔进来,一脸的担忧,慌忙去搀扶唐慎钰。 “慢些慢些。”瑞世子双眼通红,看见孩子如此,他简直心如刀割,温声劝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是说你想痊愈,它登时就能好了的。” 唐慎钰认出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谁了,他冷着脸,吃力地往开撞这人,蹙起眉,“绍祖,你过来搀一下我。” 唐慎钰再次平躺到床上,方才那一摔,好像把刚接好的左胳膊骨头给撞坏了,他听见嘎嘣声,然后就是钻心般的疼。他拼命忍住,用鼻子嗅,用耳朵去听,冷声问薛绍祖,“赵宗瑞来多久了?夏如利是不是也来了?” 薛绍祖坐在床边,往前看去,多日未见,赵宗瑞精神头不错,穿着布衣,脸上一点病气都没有,而且再也不用装弱扮庸碌,如今此人眉宇间真是有了王者之气,面容依旧和蔼仁善,但眼神十分锐利。而那夏如利则站在门外,杀鸡抹脖子摇头。 薛绍祖剜了眼夏如利,温声对唐大人说:“从咱们入住客栈开始,瑞世子一直在门口看着你,已然半天,寸步不离。” 瑞世子冲薛绍祖躬身行礼,哽咽道:“多谢壮士营救吾儿,将来孤定当封您为……” “我是冲大人,不是冲你。”薛绍祖冷冷打断瑞世子的话。 瑞世子面上讪讪的,自行拉了张小圆凳,坐到床边,看见钰儿伤的如此重,顿时泪雨下。心道:不管王爷多么宠幸裴肆,他必要杀了此人。 瑞世子端起矮几上的蜂蜜水,讨好地望着唐慎钰,柔声道:“药汁子苦,爹爹喂你喝点甜的。” “我爹十几年前就死了,你又是哪个。”唐慎钰面无表情地拒绝。 瑞世子低下头,双手紧紧攥住水杯,“你还是恨我。可是钰儿啊,我也没有别的选择,是你祖父他非要造反,把我逼上了贼船……” “呵。”唐慎钰被逗笑了,竖起个大拇指,嘲讽道:“论起虚伪狠毒来,你若是称天下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装病扮惨、欺瞒家人、易容假死、抛妻弃子、彻夜奔逃,难道不是你做的?如今又开始四处造势、招揽贤才,你安了什么心,要我明白说出来?” 宗瑞叹道:“你二叔赵宗瑜深得王爷喜欢重用,此人骄悍无比,手下又有强兵,是我的心腹大患。我若是不早做准备,将来你和玄棣该怎么办?” 唐慎钰艰难地抬起左臂,晃了晃只剩下两根指头的手,“什么二叔,你是不是忘了,咱们早就恩断义绝了。” “那你为什么还来潞州找我?”宗瑞挤开薛绍祖,一屁股坐在床边。 “谁找你。”唐慎钰直面床顶,冷漠道:“葛春生欠我一条命,我找他来还债。出去吧,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瑞世子被呛的难受,纵使被儿子如此伤害,他也不愿离开,默默替儿子掖好被子,笑道:“你嘴上说不愿见我,可因为公主的缘故,你还会求我的,对不?你难道不想知道公主的近况?” 唐慎钰呼吸一窒,扭头面向赵宗瑞,忙质问:“快说,她怎么样了?” “钰儿,这不是求人的态度啊。”瑞世子试着用这件事来缓和他们的父子关系。 “你说便说,不说就滚!”唐慎钰态度依旧强硬,可眼中的泪出卖了他。 赵宗瑞看见儿子这般,也是不忍,叹了口气,“你放心吧,公主现在一切都好。” “怎么个好法?”唐慎钰竟撑着坐起来了。 “你别激动。”赵宗瑞手虚环住儿子,柔声道:“你应该知道,裴肆喜欢她,现在把她软禁在了蒹葭阁。” “裴肆有没有伤害她!”唐慎钰简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把抓住赵宗瑞的胳膊,耳朵侧过去听。 “没有。”赵宗瑞摩挲着儿子的手,温声道:“据我安插在裴肆身边的探子回报,公主失忆了。裴肆大喜过望,欺瞒公主,说他是公主的丈夫,他简直把那姑娘当成小孩子来宠,好吃好喝的养着,不曾苛待半分。” 说着,瑞世子担忧地望着慎钰,“不是我说你,你怎么敢弄个假公主。” “你们不也弄了个假太监。”唐慎钰反讽了句,他其实是说,秦王父子弄了个细作进宫。可就在此时,他敏锐地察觉到瑞世子抓他的手惊动了下,这反应不对啊。 “啊,这、这……”瑞世子害怕慎钰追问当初鸣芳苑的事,心虚的眼珠乱转,忙岔开这个话头,劝道:“哎,我瞧着裴肆不会放开她了。裴肆已经写信给王爷,要求将来事成后娶长乐公主为妻。钰儿,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你们没缘分,算了吧,你留在爹爹身边好好养伤……” “放屁!”唐慎钰胳膊使不上里,便头用力撞向瑞世子,“你们父子为了犒劳裴肆,竟想把我媳妇儿献祭出去!你和夏如利、裴肆联动策划给她下毒,害得她受了好大的罪过,这事我可一天都没忘!”唐慎钰左右转头,面向门的方向,怒发冲冠地喝道:“夏如利,我知道你在!我听见声音了,狗东西你过来,咱们来算算这帐!” 夏如利吐了下舌头,连连冲瑞世子摆手,转身就跑。 “钰儿!”瑞世子按住儿子的肩膀,“老夏看着你长大,你怎么为了个外人,这么骂他。” “骂他都是轻的!”唐慎钰气得浑身发抖,他深呼吸了口,平复了下情绪,冷声问瑞世子,“告诉我裴肆的身世,他一定有把柄攥在你父子手里。” “这……”瑞世子笑道:“他就是王爷收养的孤儿。” “老逆贼会如此放心一个孤儿?”唐慎钰心思敏锐,“他有没有家人?是谁?如果你不说,我会去查,爬着也要去查。” 瑞世子无奈叹了口气,“他母亲是王爷的徐妃。” “徐妃?”唐慎钰绞尽脑汁回忆。“徐妃不是信阳伯的庶女么,我记得她有个女儿,刚刚出嫁。徐氏也算名门了,我从没听说过徐家女是二嫁给老逆贼的,而且徐家会让外孙冒险进京当探子?忍心让他做阉人?徐妃到底什么来历!” “你还真聪慧。”瑞世子尴尬笑道:“那徐妃原本是秦淮河上的名妓,当初你四叔死后,王爷痛苦之下南游散心,叫了些妓.女弹琴唱曲儿。意外发现那妓.女的孩子相貌甚好,也与他极投缘,便暗中收为义子。后来王爷给孩子母亲弄了个差不多的身份,收入府中为侍妾,前几年抬为侧妃。” “哦,那就是有裴肆的把柄了。”唐慎钰狞笑,直接吩咐瑞世子,“请你开口施压,让裴肆释放公主!” 瑞世子苦笑:“之前裴肆将你囚禁折磨,爹爹曾一次次飞鸽传书让他放人,他犹豫不放,但看在我曾救他的面上,没有杀你。钰儿啊,现在这时候,我这张老脸怕是卖不动,他不一定会听我的。” “绍祖!”唐慎钰喝道:“收拾东西,绑架徐妃母女!” 瑞世子忙摆手,“好好好,我这就写信!”他忙搂住儿子,柔声道:“但你得答应我,好好养伤啊。” 唐慎钰剜了眼瑞世子。 不用你说,我也会! 阿愿,我不知道赵宗瑞有没有骗我,但如果你真的失忆了,忘了我也没关系,请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对付裴肆这种人,不能硬着来,我相信聪明如你,定可以应付得来! 咱们一定会见面,等我! …… …… 长安,蒹葭阁 殿里点了好闻的百媚香。 春愿刚沐浴罢,穿着身芍药粉色的寝衣,屋里热,她的头发已经半干了,用丝带绑在身后。 此时,春愿坐在床边,正在缝制衣服。这和前些天心血来潮的爬上房顶喝酒不一样,是最近她又做梦了。梦中,那个马奴高大的身影清晰了些,这次那个男人居然说话了,他坐在石头上,语气哀伤而绝望,说:“我腿好疼,站不起来了。” 她拼命朝那个黑影跑,朝他大喊:“那你不来蒹葭阁找我了么?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地方!” 男人对她说:“我当然会来,咱们上次只拜了个天地,还差两拜哩。” 春愿记住了男人在梦中说的话。 她今早上偷偷拆了两床大红色绣鸳鸯锦被,打算用这两块布,做件衣裳。 “我们还有两拜呢。”春愿喃喃自语,她飞速地缝合喜服,希望今晚还能梦见那个马奴,对他说:你瞧,我身上的鞭伤都好了,你的腿上也一定能好。你若是不来蒹葭阁找我,那我就出去找你,那个白毛怪答应了,会让我出去的。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脚步声。 春愿忙将手里的衣裳往床底下藏,也就在这时,她感觉窗子那边不对劲儿,抬眼望去,发现外头似乎站了个人,那人把窗子推开条缝,正一声不吭地往里看,冷漠阴森的眼珠子甚是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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