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唐慎钰还晕乎乎的,问:“现在外头形势如何了?” 薛绍祖摇头道:“长安依旧灯火马龙,瓦市歌舞照常。快到清明节了,新草已经长出来了,陛下怕人心动荡不安,让宣德郡主办马球会,热闹的很。” 唐慎钰神色黯然,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蹙眉问:“那外头战事怎样了?” 薛绍祖长叹了口气,掀开车帘子朝外看了眼,道:“咱们一路往南,途经长顺战场,尸横遍野,野狗野猫刨开坟包,分食士兵死尸。大量百姓携家带口出逃,朝廷征不到兵,就强行把人户家中的老人抓走。 战乱之下,易滋生腐败剥削,地方官吏简直变成了饕餮,借着朝廷征兵征粮的政令,十倍百倍勒索威逼百姓。有些人无法忍受,自绝于道路,有些人听说赵宣旻和赵宗瑞父子爱民如子纷纷往幽州逃去。 朝廷虽控有四十万兵马,可多年安于现状,战力不行。反观幽州,尽是强将良兵,多年来又有对抗戎狄经验。那秦王的二公子赵宗瑜带领的虎贲骑兵强横无敌,短短半月,已经连下十城了。如今连宥州都响应秦王了,有些人说,不出三个月,长安就会易主。” 唐慎钰心里难受:“长安啊,终将难安。如今恩师一个人,孤木难撑。” 薛绍祖轻轻按住大人的肩膀,哽噎道:“首辅让属下给您带一句话。” “你说。” 薛绍祖道:“闲云野鹤,铮铮铁骨。” 唐慎钰沉默半晌,他明白恩师这话里的深意。这时,他身上千日醉毒又发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有酒没?拿些来喝。” …… …… 长安 当裴肆得知那个女人又整出幺蛾子了,他着急忙慌撂下手中事,急匆匆乘船往蒹葭阁赶。去后看见,玉兰和太监、嬷嬷们站在院中,又是作揖又是祷告,求房顶上的小祖宗下来。 那位小祖宗呢? 裴肆仰头看去,惊愕地发现她这会子躺在屋脊上,头枕着胳膊,左腿搭在右腿上,还晃着脚,正旁若无人地喝酒。 “莺歌!”裴肆看的心惊肉跳,那屋脊距离地上有两三丈高了,摔下来若是不死,也得骨折。他心里着急,怕吓着她,不敢大喊,扭头冲玉兰等人压声发火:“她怎么上去的!你们都是吃干饭的?怎么不看着些?!” 玉兰噗通声跪下,双手呈祷告状:“求掌印恕罪,那会儿奴婢伺候她睡下了,谁知没一会儿,她竟忽然爬上了房顶。奴婢们劝了半天,就差割头求她了,她就是不理。” 这时,忽然传来嚓啦声巨响。 裴肆扭头看去,原来那女人从房顶抛掷下来个空酒瓶,瞧这满地的瓷碎片子,她应该喝了不少了。 裴肆越发怒了,喝叱:“又是谁给她拿酒的!” 玉兰如同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哭道:“她说要是不给她拿酒,她就跳下来。她那个古怪脾气,和从前的善良温顺完全不一样,恶魔一样,说到做到的。奴婢实在害怕出事,就给她拿了些玫瑰果酒,想着那玩意儿和甜饮子般,喝些不会出事的。” “可那也是酒!”裴肆真是要气死了,“每人赏三十鞭,她要是再出幺蛾子的话,本督割了你们的脑袋!” 说罢后,他脱下碍手碍脚的棉衣,只穿件单薄的长袍,急忙往二楼奔去。他翻出窗子,顺着旁边的天梯往上爬。 裴肆这辈子什么都不怕,就是恐高,这会子手心脚心全是冷汗,口干舌燥的,眼前也阵阵发晕发黑,若是现在有人要杀他,只需轻轻推一把便好。 他提着口气,走在屋脊上,尽管这屋脊足足有一脚宽,可他还是走得小心翼翼。抬眼看去,那女人里头穿着淡粉色的寝衣,外头套了件纱衣,悠然自得地喝酒,全然不理现在是不是来人了。 “莺歌,你喝醉了么?”裴肆谨慎地坐下,顿时松了口气,连连擦着虚汗。 “没有呀。”春愿摇晃着脚,喝了口酒。 “你为什么要到这里!”裴肆显然不满,仍按捺住脾气。 “看星星呀。”春愿足尖指向天,粲然笑道:“多好看哪。我就想,为什么星星掉不下来?为什么星星会闪闪发光?一开始,我想让你摘下来,放在我屋子里,那么我每天就都能看到。后来我想啊,星星在天上才好看,干麽要摘下来,它离开它的爹妈、爱人、朋友,得有多难过啊。” 裴肆开始还不高兴,听见她这欢乐天真的话,不禁莞尔。 这瞬间,他也放下了所有防备,难得不再想着算计和阴谋,就像个最普通不过的男人般,坐在他喜欢的女人跟前。 “这里的星星不好看,江河上的才叫美哩。”他双手撑在屋脊,双腿放松的伸直,仰头看星星,眼神温柔,“小时候,我总问我妈,爹爹在哪里?阿妈说,爹在月亮落下的地方。那时候我才几岁,个子矮,够不到月亮,等到晚上的时候,忽然看到月亮和星星倒映在水面,我这个小傻瓜竟然跳进去捞。” 春愿枕在男人腿上,“那你捞到月亮了吗?” 裴肆手抚着女人的脸,莞尔,“嗯,捞到了。” 春愿心里呸了口,你当我傻啊,月亮在天上,水里的是影子,怎么捞。 她看向远处那辉煌气派的殿宇阁楼,忽然坐起来,期待地看着男人,“我不想在这里待了,像笼子里的鸟,一点自由都没有。我想去外面,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裴肆脸色微变,再次警惕起来,寻思着她这段时间是不是装的?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逃出去? 裴肆淡淡笑:“去外面做什么。” “去玩儿啊!”春愿忙道。她可不会告诉他,她要去找那个马奴,要去找真相。 “这里不好玩儿吗?”裴肆莞尔,“这里有猫、花,还有秋千,不够你玩吗?” “可是这里很小!”春愿不满。 “这里安全。”裴肆一口回绝了她,“除非我死了,你绝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春愿不高兴了,赌气般背对着男人,连喝了好几口酒,烦的去挠脚踝,抠绣花鞋,忽然,她在鞋底摸到块又硬又酥的东西,是猫儿的屎。 “好啦,别耍小性儿了。”裴肆轻轻地抚着她的胳膊。 春愿嘟着嘴,身子左右拧,甩开他的手。 她想捉弄这个坏人,于是偷偷摸摸的将猫屎捻碎,投进酒壶中。 “那这样吧。”裴肆下巴抵在女人肩榜,哄道:“最多三个月,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咱们去坐大船,在海上看星星。” “真的?”春愿一听自己要离开这个笼子了,顿时激动。 “真的。”裴肆笑着点头。 “好!”春愿转身,豪迈地搂住裴肆的脖子,把酒壶口抵在他嘴边,给他灌酒。 “唔--”裴肆大惊,紧抿住唇,他从不会吃来历不明的东西。 他心里生出的第一个想法,她是不是下毒了?! 算了,下就下吧。 他牙关松启,大口喝,玫瑰酒花香浓,竟还有点渣滓,估计是花瓣碎吧。 “哈哈哈哈哈” 春愿乐的拍腿笑,兴奋之下,竟也喝了口酒。猛地想起这酒掺了猫屎啊。她不开心了,一把将酒朝底下砸去,蓦地瞧见那个爱放连环屁的太监吓得往后一跳,竟“噗”地放了个大屁,太监脸窘得通红,手捂住屁股,跪下连连磕头。 春愿又被逗乐了,笑的前仰后翻,差点跌下去。 “小心!”裴肆立即搂住她,“生气”地轻打了下她的屁股,“别乱晃,掉下去怎么好。” “没事儿。”春愿毫不在意地手一挥。 “你真是喝多了。” 裴肆宠溺一笑,手指当梳子,替她通顺头发。 他心里还是疑惑,便想着试探一下,观察着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动作,故作难过:“莺歌,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俩之前有过个孩子?” “嗯?”春愿愣住。 裴肆手掌附上女人的小腹,半是真情,半是假意,“你怀孕了,是我的孩子,怀了整两个月,忽然掉了。” 春愿只觉得一阵悲伤涌上心头,同时头忽然刺痛,她拼命回想,什么都记不起,而小腹也竟开始疼。 她感觉呼吸困难,双手捂住脸。 “你怎么了?”裴肆见她弯下腰,好像在拼命回忆。 “没事。”春愿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裴肆猛地记起来,当初她失去了和唐慎钰的孩子,简直是痛不欲生。而失去他的孩子,她就当没发生这个事似的,甚至似乎连一滴泪都没流,该干什么干什么。 难道对于喜欢的男人的孩子,她是在意的。 而对于痛恨的男人孩子,失去就失去了,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裴肆眼神冰冷,如果她依旧没心没肺,说什么“都过去了”“孩子和咱们没缘分”这种话,他今晚一定要让她痛哭流涕。 不论用什么法子! “咱们孩子没了,你有什么感觉?”裴肆追问。 忽然,他看见她抬起头来。此时,她满脸的泪,眼睛哭的通红。 “你在难过?”裴肆有些不相信。 春愿泪如雨下,哭的喘,“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我一想起孩子,就很难受,肚子疼,骨头疼……我感觉自己好像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了,根本没有人拉我一把。” 她抓住裴肆的胳膊,紧张地问:“我怀过几次孩子?都是怎么失去的?” 裴肆不敢回答,他一把搂住她,也落泪了,这是属于他们俩悼念孩子的时刻,最干净的时刻。 最终,裴肆只说了句。 “都过去了。莺歌,现在只剩咱们两个相依为命,咱们一定要好好的。” 春愿头埋在他肩头哭。 她记不起以前,但身体上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在,她是真的难过。 夫君啊,你能过去。 可我过不去。 作者有话说:
第186章 你发誓,永远不离开我 : 潞州府 如今整个潞州府都在谈论秦王的那位嫡长子赵宗瑞。 二月时候,秦王打着清君侧、问责暴君的旗号起兵,各地响应,幽州、潞州、东都还有宥州是为大本营。 而今的潞州府戒备森严,有三万精兵把守。为了避免敌军的斥候和细作侵入,设置了层层关卡。若没有赵宗瑞和潞王盖印手书,天王老子都不许放进城门。 可现在正逢乱世,走投无路的百姓大批南涌,不接收也不行。思来想去,瑞世子便派麾下的文武官员,于城郊百里之外临时圈了片地,支起了帐篷,集中管理这些难民。 瑞世子命人逐一登记难民的体貌籍贯,按照军制来编制,十人为一伙、五十人为一团,一百人为一集,分别派文官担任伙长、团都尉、集都督,最后由瑞世子总管各位大小官员。 不仅如此,瑞世子广发“征贤令”,不论何等样人,只要有一技之长,都可毛遂自荐。如遇有大才,瑞世子还会倒履相迎,更会诚恳地三顾茅庐相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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