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酿跟在丫鬟身后,四下打量。这楚府她也来过几次,怎么眼前的景致还是这般陌生? 好一阵弯弯绕绕之后,松酿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楚三娘子。 “是你!”她忍不住惊呼。 面前的女子,一身鸭黄色衣衫,身材小巧。明眸皓齿,双眸一笑便弯成月牙,这月牙中藏着着点点星光。 “你认识我?”女子见她一副吃惊的模样,不由地问道。 松酿这才想起,那日,她遇见她时,扮做的是男子。且据她们上次会面,已过去数月。 她认不出自己也实属正常。 只是,她竟是楚家三娘子,楚槐卿的妹妹!这个消息实在震撼,她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楚月川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直奔主题道:“你说有我的家书?” 松酿点头,赶忙将怀中的信封掏出来,递了过去,忍不住偷偷打量面前的女子。 与上次相比,似乎饱满了些。 上次,她莽莽撞撞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像极了山涧的小溪,不笑也渗着淡淡的甜。 如今,可能是被这豪门大院的规矩约束住了,行为举止间明显少了几分率性纯真,添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文静端庄。 可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清纯的美人! 也不知她还记不记得赵兄,上次匆匆一别,她与赵兄的缘分难道就如此尽了? 楚月川急切切地拆开信,一心扑在家人的问候上,完全没注意松酿投在她身上别有深意的目光。 “姨母问我在楚家过得好不好,这么多年过去,也只有他们还惦记着我。” 说着眼角微微发热,忍不住掉起眼泪。 楚月川的母亲出身低微,是楚老爷外出办差时结识的,本就是露水情缘。 只是楚老爷见她身家清白,不忍她背上骂名,便纳了做妾。 奈何这楚夫人着实命不好,一进门便被正妻冷眼相待,婆婆也对她百般嫌弃。 楚老爷对她一开始还好,时不时会带着她吟诗作画,但时间一久,新鲜感丧失,便将她忘之脑后。 怀上楚月川的她本以为可以扭转自己的处境,奈何天不遂人愿,正是这个她满怀期待的孩子夺取了她的性命。 一出生便没了娘,爹又不闻不问,自小被尚书夫人遣去乡下别院教养的楚月川几乎没有体会过什么亲情。 所以才对姨母的问候如此感动。 “姨母可还有托你带什么话?”月川拭着眼角,泪眼朦胧地问。 松酿瞧着她这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也从心底生出了几分同情。 “其实,我只是替人跑腿,三娘子若是还有别的想问,可以去遇仙酒楼,找一个叫范中的人,他应当知道更多。只是他一路奔波至汴京,实在困乏,便派我来送信。” 楚月川点头,看向松酿的目光陡然间多了感激之色。 事情办完,松酿也不好再多待。好在楚月川倒也体贴,立刻吩咐丫鬟送她出去。 到了门口,一辆漆金马车刚好停下。 松酿免不得被吸去了目光。只见一个身材高大修长的男子弯腰从车上拾阶而下,正是刚刚从外边回府的楚槐卿。 “你怎么在这里?” 松酿望着他,有些晃神,“我来给你妹妹送信。” 楚槐卿愣了愣,像是才想起自己有个妹妹。 “你说的楚月川?她几个月前才从别院回来?你怎的认识她?” 这个说来话长,所以松酿并不打算实话实说。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认识楚月川,只是单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两人间一时陷入沉默。松酿觉得氛围有些尴尬,便出声道:“对了,之前多谢你帮忙。” 楚槐卿瞟了眼天色,看向松酿,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神色。 “若真要谢谢,不该只是动动嘴皮子,不如请我吃顿饭?刚好这个时辰,夜市也快开始了。” 松酿抬头望天,竟没注意到,天色已暗。回去晚了怕是又要被老松唠叨,一时间,不知如何抉择。 “看来你也不是真心想要道谢,既如此,我也不勉强。”说罢,抬腿就往大门走去。 松酿一着急,抓住他的衣袖,脱口而出“好”。 楚槐卿唤来马夫,嘱咐溪边先行回府。二人相继上车。 松酿环顾车内一圈,还是之前的模样。上次他们在车里相逢,还是她为了求见尚书大人而拦了车驾。 楚槐卿今日话极少,眉眼间皆透着疲惫,说话也不似平日那般夹枪带棒。 松酿觉得,几个月不见,他似乎稳重成熟了很多。 “你看起来很累。” 楚槐卿沉默不语,像是默认,只是倚着车壁,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她。 昏暗的烛光下,她面目柔和,娴静乖巧,正用一双小狗般湿漉漉的眸子盯着他。 不知怎么的,他竟晃了神,一时间移不开眼。周围一片寂静,一切似乎都失了颜色,眼里只有她的音容笑貌。 “你怎么了?如果累的话,我改天再请你吃饭也行。” 楚槐卿回过神,轻闭双眼,淡淡道:“没事,我休息一下便好。” 松酿见他如此,安静下来。有些无聊,便掀开车帘眺望沿路的风景。 月上柳梢,皎洁如水。沿路只有几个零星的赶路人。 她望着窗外发呆,天色已晚,除了挂着的灯笼,其实并无什么景致。可她却好似看得入迷,眼睛一眨不眨。 忽的,只觉肩头一沉。 松酿身子一僵,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放慢了呼吸,转过头,心跳一滞。 四下安静,只有马蹄哒哒的声音。 楚槐卿正倚着她睡得香甜。本想叫醒他,可眼前划过他那疲倦的神色,心一软,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睡梦中的楚槐卿面色微红,不似受伤昏迷时的惨白。眉微微蹙着,唇紧紧抿着,呼吸声淡的骇人,似心中有万般忧虑。 这便是身处高位的无奈吧! 其实她早知道宣和就是端王殿下。 毕竟,能让户部尚书之子毕恭毕敬的人能有几个?上次饶山将允白带走时,她便起了疑心。 后来,又想起宣和曾假借端王的名义特招徒弟入画院,可身在云端的端王怎么会知道他们这些个无名小卒? 汴京人人皆知,楚家二郎因天资聪慧,自小便被送进宫去当了十一皇子的伴读。 而十一皇子便是端王——赵佶。 如今,官家疾病缠身。坊间都传,其时日无多。 如此,便免不得帝位更迭,伴随而来的,是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 自古成王败寇,夺权这条路从来都是独木桥。 要么顺利抵达彼岸,从此黄袍加身,权力无边。要么中路坠入深渊,从此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之前,便有官家占卜出下任君王“人吉”的传言,无论真假,却足以让百姓以为端王是天选之子。 大概正是因此,简王阵营方才狗急跳墙,对端王及其身边人痛下杀手。 不然,她怎会在娘的坟头救下奄奄一息的楚槐卿。 上次,他因刺杀险些丧命,梦里却还唤着的王爷,可见二人情谊之深。 如今端王有难,他又怎会袖手旁观,又怎能袖手旁观? 当时的她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可随着时间发酵,一切真相都被迫浮出水面。 端王与简王的斗争越演越烈,她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之女尚能感受得到。 何况他这个端王身边的人? 过去的几个月里,各种各样的传言四处乱飞。连童稚小儿都知,大宋江山将要换个统治者。 可这位未来的君王是谁?没人知道。 大宋朝堂自先帝神宗起便分为两个派别,保守派与革新派。 以王安石为首的革新派强调与时俱进,认为一味墨守陈规只会倒退,并提出“三不足”口号,以彰显改革的决心。 即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而以司马光为首的守旧派却认为祖宗之法不可变,强烈反对王安石的激进变革。 本来这只是两位相公的政见不同,但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被底下的人看在眼里。 渐渐的,形成了一种隐形的共识——非此即彼,不明确表态的官员就会被两端排挤,夹缝中生存。 两派相互打压,都以打击对方为己任。凡是你支持的我必反对,导致朝廷政策难以推行。 最后,神宗为平息众怒罢免了王安石,但新政依旧在默默实行。 先帝逝世,哲宗继位,由于其年纪小,便由神宗皇后向太后垂帘听政。 太后立即召回司马光,恢复旧制。但随着哲宗亲政,革新派又得到了重用。 新党旧党就这样反反复复,你方唱罢我登场,在政治的舞台上拉扯。 一旦站错队,便前途尽失。
第36章 “郎君,夜市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下。车夫粗哑淡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清晰可闻。 松酿赶忙转过头,假装继续看风景。 楚槐卿幽幽转醒,十分自然地坐起身,好似只是像往常一样睡了一觉。 只是,嘴边的笑像满溢的水,一点点往外渗。 “走吧。”他淡淡道,率先站起身,朝车外走去。 松酿收回目光,抬眼之时只见他的背影。待她下马凳时,他难得体贴地伸出手。 “我发现你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就对我特别好。” 楚槐卿刚伸出去的手,就那么理直气壮地收了回去。松酿瞪他一眼,提着裙摆兀自跳下车。 果然男人都不禁夸! “看什么?是你说,我只有不开心的时候,才会对你好。我现在挺高兴的,那就不能对你好了。” 松酿懒得和他计较,朝一旁的小摊迈开步子。楚槐卿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夜市灯光通明,四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自取消宵禁以来,夜市成为百姓们做生意挣钱的重要渠道。 很多妇人白日忙于家务,照看孩子,只有夜晚方才腾得出时间出摊,卖些手工艺品。 松酿左看看,又看看,一副什么都感兴趣的模样。楚槐卿默默跟着,倒也不催她。 直到她肚子咕咕作响,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呀,说是请你吃饭来着,我逛得入迷,就忘了时间。” 她摸摸肚皮,难得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 楚槐卿挑眉看她一眼,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慢悠悠道:“无碍,我也很久没有逛过夜市了。” “你想吃什么?随便选,我请客!” 反正夜市大都是小吃,花不了太多银子!装装阔气还是可以的。 楚槐卿斜她一眼,四下打量一番,将折扇合拢,朝前方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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