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酿暗自咬牙,面上要笑不笑,握住折扇的手不由地紧上了几分。 “兄台不信我,那为何就愿意相信他的同乡?” 黑脸嗤笑,冲最初那个被松酿怼得说不出话的青年轻点下头,轻蔑地扫了松酿一眼,一副目中无人的形容。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于他相提并论,他爹可是礼部侍郎大人。就算是他的同乡,也比你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可靠!” 松酿咬紧牙关,捏紧拳头,眸中露出几分骇人的怒意。 黑脸见状,笑意更甚,冲一行人招呼:“快看快看,这小子说不过,便恼羞成怒,妄想打人,真真是没有家教!” 此时,那位被称作礼部侍郎之子的青年拉拉黑脸的衣衫,摆摆手道:“陈兄,勿要将事情闹大,就这么算了吧。” 黑脸见他如是说,收敛了气焰,仍蔑视着松酿,一甩衣袖,施施然重新坐下。 “这次算你走运,下次见到本公子,劝你绕道走。” 松酿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气得就要冲上去。 空气中忽的伸出一直手,按住她的肩头。松酿堪堪一回头,便见范中阴沉着一张惨白的脸,冲她淡笑摇头。 “还不快滚,别在这碍我们的眼。” 范中拽着怒气冲冲的松酿来到后院,方才放开她的手腕。 他望着一脸气鼓鼓,脸色铁青的松酿,出声劝道:“你何必为我出头?这些话让他们说去就好。” 松酿瘪瘪嘴,面上怒意不减,咬牙切齿道:“我就是见不惯别人说你的坏话,这些个小人,惯会狗仗人势!” 范中轻笑,伸手在她气鼓鼓的小脸上捏了捏,语气温柔: “不生气了,等我授予了官职,一定帮你把今日所受的委屈讨回来。” 松酿瞬间转阴为晴,眼睛一亮,喜上眉梢:“真的?” 可思及什么,她眸光又暗了暗,委屈巴巴道:“可我连那个小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报仇?” 范中朝窗边一扫,心思百转。 与礼部侍郎之子樊皓轩交好的不外乎那么几个纨绔子弟,而又姓陈的,除了太常寺卿陈家,再无其他。 “我知道他是谁。”
第51章 十一月,汴京迎来了第一场雪。 雪不大,成颗粒状,像是厨师洒落的一把盐,又像是三月飘飞的柳絮。 气温在一场又一场的秋雨下,迅速掉到极点。清晨起床,可以依稀看见草木上的薄霜,淡淡的一层,揭示着冬日的到来。 琼林宴后,这一批进士相继被委任了官职。状元郎范中被任命为翰林院修撰。 楚槐卿作为榜眼,和探花刘建安一同任翰林院编修,其余进士经过考试合格者,任翰林院庶吉士。 时间一晃,进入新的一年。 元符三年正月,听到官家驾崩的消息时,松酿正倚在窗前看雪。 她仍有些不敢相信,虽然坊间一直有官家身子抱恙的传闻,但这么久,也没见朝廷有何异样。 如今,忽的传来天子薨了的消息,她只觉这是谣言。可谁又敢在此事上做文章呢? “真的?” 范中面色严肃地点点头。 松酿眉眼低垂,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手心融化,转瞬间消失不见踪影。 “你听这钟声。” 松酿敛起心神,侧耳去听,确实是相国寺的钟声,雄浑而悠远。 她忽的想起楚槐卿和端王,他们是否如愿? 朝堂之上,端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面有伤心之色,眼神却犀利异常,睥睨着底下一众朝臣。 “哲儿去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日请诸位前来,就是商议下任天子人选。各位可有提议?” 朝臣们面面相觑,皆不敢妄言。 站在众臣之首的章相公面色冷硬,缓缓出列,向座上之人拱手,微微躬身道:“请问太后,官家可有留下遗嘱?” 向太后微敛眼眸,遗憾道:“官家去的突然,并无留下遗嘱,否则今日,便用不着召集各位前来商讨此事。” 章相公瞥了一眼尚书大人楚见,率先表明自己的态度,语气坚定,言之凿凿。 “微臣以为,依礼、律,当立哲宗同母弟——简王赵似,否则当立长弟——仪国公赵佖。” 此话一出,瞬间在朝堂掀起热议。 一个身着绛紫色官服的中年人附和:“有理,可这仪国公赵佖......目不能视,怎能担起这天子之职?” “是啊是啊,天子乃我大宋颜面,着实不能选一个身患眼疾之人担任。” “那便只剩下简王赵似了,他与陛下本是一母同胞,也算得嫡子,继位也算名正言顺。” “是啊,而且简王少时便有军功,可谓是文武双全。” “......” 章相听着这满堂的舆论,面上淌过一丝得意之色,这便是他要的结果。 向太后一甩衣袖,脸色微微一黑,冷声道:“老身既无所出,又何来的嫡子之说,依礼、律,众皇子皆是庶子。” 朝臣听出了太后的言外之意,立即噤了声。 户部尚书楚见大人顺应局势站了出来,望向向太后,恭敬问道:“那依太后之见,当立哪位皇子?” 太后微微一笑,摆摆手,挺直了腰板,扬声道:“端王赵佶,自小便有才名,为人又孝顺勤勉,可堪此大任。” 章相一贯强势,盯着太后丝毫不让,脱口而出:“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众人皆是心中惊惧,没想到这章相竟敢公然与太后叫板,还敢当朝非议皇子。 空气安静得死寂,众人皆垂下头,盯着自己脚下的一亩三分地,生怕波及自身。 空荡荡的朝堂,只有屋外的风雪在呼啸。 气氛冷到极点,有个别胆小的官员此时已吓得面色惨白,双腿发软。 座上之人面色阴冷,直直盯着堂下那硬骨头,面带讥讽。 “那章相,有何高见?” 章惇面无惧色,仍是一副绝不屈服的模样。只听他声音雄厚,理直气壮道:“先帝尝言,简王有福寿,且仁孝,当立!” 太后扫视一眼底下众人,淡淡道:“各位,如何看?” 户部尚书楚见率先站出,表示拥立端王。 众人丝毫不意外,毕竟,他乃端王岳丈,若助端王继位,他便是国舅! 底下几位与楚见交好的大臣纷纷表示支持端王。风向一时间朝着有利于端王的方向发展,可章惇的势力亦是不容小觑。 场面一时间陷入僵持。 “太后,微臣有话要说。”身处众臣之间的楚槐卿一身绯色官服,缓缓出列,面容沉静。 太后唇边溢出一抹淡淡的笑,语气缓和几分:“楚卿,有何话说?” 楚槐卿抬眸,望了一眼章相,继而看向面色冷峻的简王。 “章相说,简王仁孝,可一个为了皇位,能刺杀自己同胞兄弟之人,可配得上一个仁字?” 众臣惶恐,纷纷看向简王,等待他的解释。 没等来简王的辩解,却等来章相的质疑:“你这话可有证据?若无证据,胆敢诬陷皇子,你可知是何罪?” 楚槐卿不为所动,继续道:“自然知晓,若无实证,我怎敢相信,此事竟是王爷所为!带进来!” 他话音刚落,众人便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带着一个白色衣衫的男子进来。 “此人名叫允白,他亲口承认,受简王指使,于几月前刺杀端王殿下。” 章相刚硬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露出里面贪婪与恐惧的底色。 简王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唇边溢出一抹遗恨,终究是功亏一篑!章相还想辩白,可在实证面前,他就像是跳梁小丑,在做无谓的挣扎。 溪边将允白带了下去。 楚槐卿和赵佶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复又不着痕迹地各自移开。 最终,简王因刺杀手足被判死刑,但端王殿下顾及手足之情以及刚刚驾崩的兄长,向太后求了情。 简王遂被判终身□□于王府。 端王的仁孝之名连带着他继位天子的消息很快传得人尽皆知。 百姓闲暇时会就端王的事迹品评几句,然后继续自己平淡的日子。 为官者却不得安宁,一朝天子一朝臣,个个暗自揣测着局势。 虽说端王殿下继了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太后有意偏袒。而太后之所以选择端王,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朱太妃。 简王殿下乃朱太妃所出,之前的哲宗也是朱太妃所出,她怎会再允许朱太妃的儿子继承帝位? 所以端王,这才得了太后青眼。说到底,如今这朝堂还是太后说了算! 这个除夕夜,因为天子的驾崩而异常暗淡。 松酿穿着群青色夹袄,提着一盏花灯,与范中一同漫步在夜市之中。往年,这个时候,不知多么热闹。 街上的花灯、灯谜早已布置得五彩纷呈,让人眼花缭乱。 如今,却皆是一片肃静。 “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这么冷的天,也没什么好看的。” 范中伸手紧了紧衣领,瑟缩着脖颈,面色发青。他自小长在金陵,又身体不好,十分惧寒。 松酿见他冻得嘴唇发白,柔声道:“要不你和春茶先回去,我想再逛逛。” 范中摇头,硬撑着笑笑:“不必,我无碍。” 松酿见他模样坚定,扫了眼旁边的茶馆,退而求其次:“那你和春茶先去茶馆等我,我去前面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范中这才勉强答应,春茶赶忙扶着他进入茶楼。 松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虽然店铺开张的极少,但行人也少,她一家家逛过去,倒也自在。 走着走着,就到了陈记面食。一盏昏黄的灯笼依旧亮着。 松酿渐渐走进,望着老板熟悉的背影,牵起嘴角,冲那忙碌的人儿喊道:“老板,一碗阳春面。” “老板,一碗阳春面。” 有人异口同声道,与她前后错落不过两秒。 她循声望去,楚槐卿正微笑着站在她身后。雪花飘落,落在他墨色的披风上,旋即不见了踪影。 灯光朦胧,月上柳梢,天地寂静。 “又是你们二位啊,稍坐片刻,马上就好!”老板冲他们笑笑,打开棚子上的帘布,遮挡住风雪。 松酿和楚槐卿齐齐在木桌前坐下。 松酿望着这鹅毛般翩飞的大学,喃喃自语道:“这就是风花雪月?” 楚槐卿瞟她一眼,翻开扣住的茶盏,给她倒了杯热汤,嘲弄道:“我竟不知,风花雪月是你这般用的。” 松酿收回目光,看向他,用茶杯暖着手,求教:“那你觉得,什么才叫风花雪月?” 楚槐卿一怔,望着她清亮的眸子微微出神,旋即笑了笑,眉眼皆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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