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确实当得起风花雪月四个字。” 松酿一副“你看我说的吧”的形容,可她不知道,她理解的风花雪月只是字面含义,而楚槐卿理解的却是深层意味。 面很快端了上来,老板搓着手,笑容亲切。 松酿看着他微驼的背和手上皲裂的死皮,忍不住柔声道:“老板,过年怎么都不休息?” 老板笑笑,眼角印着深深的皱纹,声音却很康健。 “若是有客人想来我这吃面,却发现没开,该多失落,既是过年,就该高高兴兴的。” 松酿点头,笑得甜甜的,向老板道了谢。她挑起一箸面,在空中晾凉,随口问面对的公子。 “你今日怎么来这了?不该在家里陪亲人吗?” 楚槐卿默了默,低下头,漫无目的地用筷子戳着那颗金黄色的蛋,声音沉闷。 “大姐在宫中,父亲忙着招呼登门的客人,我便出来随便逛逛。” 松酿吞下一口面,看他一眼,接道:“那你娘亲呢?” 楚槐卿放下手中的筷箸,抬眼望着棚外鹅毛般的雪,神色淡漠。声音缥缈,消逝在寒风中。 “她很早就去世了。”
第52章 松酿一滞,怔怔望着少年略显忧郁的侧脸。她一直以为,楚槐卿与楚柔的关系那么好,肯定是亲兄妹。 没想到,二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母! 松酿见他面色黯然,试探地问道:“你......你娘亲是怎么去世的?” 少年淡淡地望她一眼,目光似山水画境,飘渺而幽远,声音寡淡如水。 “产后郁结,投湖自尽的,那时我才满月。” 松酿忽的想起她在楚府迷路之时遇见的那片莲池,难怪楚槐卿当时的脸色那般,原来那湖是他的伤心地。 她心头涌起一丝愧疚,抱歉道:“对不起啊,当时我还开你的玩笑来着。” 楚槐卿摇头,唇边溢出丝丝苦涩的笑,看得让人心疼。 “你娘亲为何要投湖?女子生了孩子,不该高兴吗?” 楚槐卿看她一眼,随即垂下眼帘。母亲怀他之时,知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终日以泪洗面。 生下他之后,愈加心灰意冷,一时想不开便投了湖。 他难以想象该是怎样的绝望,才让一个连吃药都嫌苦的弱女子有勇气在寒冬腊月奔向了那片沉寂冰冷的湖水。 他声音轻颤,却还是道出了那段难以启齿的过往。 “因为父亲,他娶母亲是为了外爷的权势,后来外爷家道中落,他便立马将自己心爱的女子娶进了门,那人,便是楚柔的娘。” 松酿凝眉,不知该说什么。感情面前,没有对错,只有你情我愿。 楚槐卿的母亲情愿为他父亲生儿育女,可他父亲却只愿将自己的柔情交付给楚柔的娘亲。 “今日,是她的忌日。”少年幽幽道。 松酿哑然,心中泛起阵阵酸涩,想做点什么给面前的少年一丝安慰。 楚槐卿叹了口气,低头捡起桌上的筷箸,准备吃面,却被面前的少女握住了手心。 他一愣,抬眸看向她。 少女面容柔和,微微拧着秀眉,灯光下,分外惹人疼爱。一双葡萄般的眼睛里正映照着他的模样。 手心有温热传来,淡淡的,不炙热,却绵长,给他一种会持续一生一世的错觉。 “我也从小没有娘亲。”她微微笑着。 楚槐卿眼角微红,眼中氤氲着雾气,反握住少女柔软的小手。 时间仿佛暂停,两人惺惺相惜地对视着。良久,也不知是谁先破涕为笑。 松酿眨眨眼,抄起筷子,冲楚槐卿嚷道:“赶紧吃,不然坨了!” “刚刚是谁拦着不让我吃来着?” 松酿轻笑,见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散漫轻快,心头一松,笑骂:“吃还堵不住的嘴!” “自然!” “......” 两人边说边笑,完全没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两道身影。 “范公子,要不我去叫姑娘?”春茶举着油纸伞,替范中小心翼翼地撑着,抵挡不断飘落的雪花。 范中恍若未闻,直直盯着一说一笑的两人,目光比风雪还要冷上三分。袖中的手紧握,攥得生疼。 “我们回去吧,不要让她知道,我们来过。” 他的声音低沉。说罢,转身就走,脚步逃也似的。 春茶看了眼面棚,神色复杂,继而赶忙追上公子,匆匆离去。 上元节,松家迎来了一位贵客。说是客,倒也不是,因为此人是松酿的师傅,范中的爹——范宽。 知道范中连中三元,还被授予了六品官职,他在家中再也坐不住,连夜启程赶来了汴京。 松酿替师傅抖抖衣衫上的落雪,埋怨道:“老范,怎么不提前来个信?这样我们不就去城门口接你了?” 松老板连连称是,握着老友的手,满眼欣喜。 范宽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抓起桌上的茶便灌了进去,顺手抹了抹嘴角,方才开口。 “我这不是着急来见这小子嘛!倒是没给我们范家丢脸。”范宽拍着自家儿子的肩,语气骄傲。 范中吃痛,微微凝眉,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闪了闪身。他爹这手劲,可真是丝毫未减当年! 松老板捧场道:“是啊,范兄可是得了一位难得的好儿子。” 然而,一旁的冷叔却拆台道:“若非松丫头送的酒喝完了,老爷的腿脚也不会这么利索。” 众人了然。范宽忍不住瞪了冷叔一眼,拽着松酿满眼讨好。 “松丫头,你上次酿的酒可真是好,把我的嘴都养叼了,如今害我都瞧不上金陵的那些酒家。” 松酿好笑地看着眼前的老头,挑挑眉,打趣道:“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当初啊......我就不该费那么大的劲给你寄酒!” 范宽赶忙反驳,语气诚恳。 “我怎么会怪你呢,我的好徒儿,赶紧把你上次寄给我的酒拿几坛来,我与你爹好久不见,今夜,我们要不醉不归!” 松酿背过身去,避开范宽急切的目光,故作严肃老成:“老范,你这一来就拉着我家老松喝酒,成何体统!” 松老板看向范宽,朝他使了个眼色。范宽低眉顺眼地再去拉少女的衣袖,满脸堆笑。 “好徒儿,你看,今儿可是上元佳节,你不让我喝酒,不是诚心让我难受,你就忍心这样对我一个——远道而来的老头?” 范中无奈摇头,不忍直视他爹这为了口酒,连脸都不要的谄媚之态。 松酿终于憋不住,回过头搂住范宽的胳膊,笑得一脸狡黠。 “师傅,徒儿和您开玩笑呢!你放心,这酒今儿我保准管够。不过,你可不能像以前那样,灌我家老松,听见没?” 范宽听她如此说,赶紧满口答应,笑成一朵菊花,不忘拍拍松老爷的马屁。 “都说女儿是小棉袄,果真不假,你看看,这么维护你。” 松老爷摆手,嘴上谦虚,脸上却笑开了花。 松酿领着春茶去地窖将她存储的佳酿搬了出来,范宽见之,两眼放光。松酿故意逗他道:“老范,口水出来了。” 说罢,还有模有样地给他做了个擦嘴的手势。 范宽一门心思都扑在在那飘香的酒坛上,听她这么一说,下意识抬起袖子,照着松酿的姿势抹了抹嘴角。 众人一阵哄笑,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被骗了。 “好你个松丫头,你骗我。”范宽笑骂着,撸起袖子作势要去找她算账。松酿赶忙躲到范中身后,冲范宽挤眉弄眼。 松老板盯着上蹿下跳的闺女,冲范宽赔罪道:“叫范兄笑话,这丫头自小没规矩惯了。” 范宽摆摆手,一副无碍的神色,顺便替松酿说话。 “这丫头倒是有几分我当年的风范,比这小子好玩多了。”说罢,斜一眼范中。 范中被松酿拽得七扭八歪,却还是捕捉到了父亲眼底那抹失望的神色。 确实,比起他,父亲自小便更喜欢松酿! 不仅仅因为松酿在绘画一事上的天赋,还因她豁达乐观、不拘小节的性子简直与父亲如出一辙。 她还酿得一手好酒,光凭这一点,都足以让父亲对她青睐有加。 而他,虽读书读到了天下第一,却终究不是父亲心中最佳的儿子模样。 “老爷可不能这么说,少爷如今可是状元郎,比您当初还风光咧。”冷叔看一眼范中,替他说话。松老板亦是对范中称赞有加。 “就你们看他好,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冷风,你也坐下,我们三个,今儿好好叙叙旧。” 范宽豪迈地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松酿拉着范中去往内院,小厮丫鬟们正聚在那里投壶。这是一年之中,他们鲜有的闲暇时间。 “姑娘,范公子。”见他们二人,众人立即行礼。 松酿朝他们笑笑,继而盯着那灌着三只箭的壶身仔细瞧了瞧。 “怎么样,决出前三甲了吗?” 一圆脸小厮率先抢答:“禀姑娘,目前是张大哥、小四还有春水姑娘三人领先,不过他们都还没投,我也没投。” 松酿笑意盈盈地看着那几个跃跃欲试的小厮丫鬟,鼓励道:“今日我可是放话了,投壶前三甲,我将重重有赏。” 众人欢呼,拍手叫好道:“谢谢姑娘!” 范中看向松酿,在他耳边低语:“你什么时候喜欢投壶了?” 松酿见众人玩得正尽兴,拽着他避到一旁解释道: “这些人,要么是孤儿,要么是有家不能回的可怜人,所以只能留在酒楼过节。我见他们无聊,便设了这个彩头,好让他们开心开心。” 范中回头,望着小厮丫鬟脸上绽放的笑颜,唇角跟着上扬。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看似没心没肺,可心里装着所有在意的人,无论那人是卑微的小厮,还是她敬爱的父亲。 松酿挑眉,顺嘴问道:“我小时候什么样?” 范中笑而不语,只是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松酿拍掉他的爪子,一本正色道:“男女授受不亲,这可是你常挂在嘴边的!” 范中望着月光下两人交错的身影,眸光暗了暗,犹豫片刻,嗓音低沉。 “松酿,你可愿嫁于我?” 耳边忽的传来小厮的欢呼声,松酿扭头朝他们望去。 圆脸小厮冲他们招手道:“姑娘,姑娘,大家都投完了,你要不也来玩玩?” “马上来。”等她回过头,才想起范中刚刚似乎和她说了什么,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范中叹了口气,笑着摇头。 “那咱们赶紧过去。”松酿说罢,拎起裙边,抬腿朝众人跑去。 范中站在原地,抬眼望向碧落中高悬的皎洁玉盘,眼神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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