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陈何年低声在晏泉耳边回禀道:“昆仑还未找到入别苑的办法。据他说,每次拂珠从偏门将属下带入别苑后,禁军守备便会重新回到门口看守。” “果然如此。”晏泉笑笑。 心中的猜测成了真,他偏了偏头,目中最后一丝温柔散尽。 从禁军守备到吴全,若是没有无咎示意,这院中的人怎么可能尽听宋姝号令? 想来,必是她又听了无咎的话,来这幽山别苑里套消息…… 宋姝啊宋姝,你就那么喜欢他?你就那么蠢? 喜欢到搭上所有尊严性命也无所谓? 蠢到与虎谋皮,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他微微垂头,长长的睫羽遮住了目中深沉。 陈何年又道:“昆仑已经将奸细捉出,正如殿下所言,确是‘流风’。” 话落,他顿了顿,又道:“流风的兄长被新帝所擒,以此为要挟,这才在宋府门前叛变。昆仑已将人拿下,问殿下该如何处置。” 晏泉挑眉,声音淡淡:“剥了皮,尸身喂狼。” 陈何年闻言一顿,抬头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晏泉。晏泉虽然治下严谨,手段却从来说不上残忍,这还是他第一次听晏泉下这般血腥的命令。 他惊异表情自是没有逃脱晏泉目光。晏泉垂下眼,眼眸如古井幽深。 这世道既然崩陨,他又何苦做什么正人君子? 片刻后,他漠声吩咐道:“吴全没能从我口中将那消息逼出来,晏无咎才找了宋姝来演苦肉计。既如此,我们只需与她做戏,待我手脚恢复,杀出去便是!” 晏泉武功高超,陈何年十分清楚。 当初在宋府门外,若非流风叛变,晏泉绝不可能被擒。 他收下心里那点儿惊疑,点头道:“属下出去便通知昆仑,让他届时在别苑外准备接应。” “还有那吴全。” “吴全怎么了?”晏泉凤目微眯。 陈何年又道:“属下那日与他打了一个照面,他却像是没见到我一般,径直走了。属下见他双目无神,四肢僵硬,活像是具傀儡。” 他当时还想上前细丽嘉看一番,却被拂珠叫走了…… “幽山别苑古怪众多,殿下还是快些离开的好。”他想了想,补充道。 听了他的话,晏泉静默一瞬,若有所思…… 陈何年又试探问他:“那到时候,宋姝主仆,该如何处置?” 听他言,晏泉微微偏头,目光落在宋姝留在房间内的胭脂水粉上,桂花的香气浅浅弥漫。 陈何年只听他声音冷酷:“杀。”
第二十二章 一早离开侧厢的宋姝自是丝毫不知晏泉的谋划。 荒草丛生的小花园中,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石桌前,寒风卷过她乌黑发丝,吹起朵朵乌云,她却只是静静地盯着那株快要枯死的桃花树,像是石像般一动不动。 钱知晓刚才传来消息,宋家父子被放了。 半响,她问拂珠:“你说……尤淖将宋文栋放回去了?” 拂珠面色凝重,点头道:“钱知晓收到的消息,成国公在新帝面前为宋家开脱,说宋文栋胸无大志,多年以来安分守己,绝不可能与平西王串联。” 闻言,宋姝一愣:“成国公?” 拂珠点头,却是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宋姝的脸色。 成国公佟国章祖上曾随开国皇帝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大景建朝后,得了封爵,世袭国公。到了今日,大景国开国已近两百年,成国公府后继无人,除了一纸爵位,渐渐开始败落…… 如今这代成国公佟国章虽说文不成武不就,却是生了一对好儿女——嫡长子佟宇威一表人才,入了青菱郡主的眼,成了大长公主的乘龙快婿;嫡长女佟落雁三个月前入宫,前些日子被封了四妃之首的德妃。 佟落雁入宫后很得新皇喜欢,连带着成国公也在无咎面前得了宠。 宋姝的目光仍在那棵桃树上,干枯的枝干像是垂垂老者,身形佝偻枯败。 她隐约记得成国公府也有一颗桃树,不似别院这株枯瘦,树干光泽而粗壮,春日一到,开了满树桃花,春风一吹,落英缤纷,缥缈之间似是花神从天降了一场桃花雨。 就是在那颗桃树底下,她第一次见佟落雁…… 那日她随无咎一起在成国公府赏园,春日暖阳融融,春光正好,佟落一身翠衣,在国公府春情四溢的花园里奏了一曲“梅花引”。 当时无咎便赞过佟落雁琴技高超,温婉佳人。无咎喜琴,彼时宋姝还只以为他的佟落雁是之间惺惺相惜…… 如今想来,她倒真是蠢到家了。 檀唇轻掀,泄出一丝嘲讽情绪,她问:“钱知晓可知道成国公与宋文栋有什么关系?” 拂珠摇头:“他还在查。” 闻言,宋姝点了点头。 看来宋文栋在京中的关系比她知道得更多,要除掉宋家,须得从长计议。 寒风呼啸,吹得她脖颈间的毛领乱飞,拂珠见状,皱了皱眉道:“外头天冷,姑娘先进屋吧。” 宋姝脑子有些乱,拒绝了她的提议,转头看向拂珠,却忽而有些好奇。 她问:“拂珠,你是如何认识钱知晓的?” 钱知晓虽说只是个江湖人士,但是手下的同昌会却是大名鼎鼎。上一世宋姝临死之时,同昌会已经成为了江湖规模最大的组织,甚至还涉猎朝堂之事,让无咎颇为忌惮,甚至还下令围剿…… 拂珠没想到她会问问到茬,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纠结。片刻之后,却是干脆回答:“钱知晓是我亲哥。” “什么?” 冷不防听见这话,宋姝差些被惊得跌下椅子去,转头看向拂珠,柳眉像是两轮弯月挂在惊讶的脸上,一双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拂珠见状,不由觉得好笑。 这些日子,宋姝不管做什么,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偏巧还真的可称得上一句“料事如神”。如今见她也有这般惊讶的时候,拂珠忍不住弯唇一笑,解释道:“我六岁时被带进宫,与他走失,前两年才重新联系上的。” 闻言,宋姝脱口而出:“既如此,你随我来这别苑作甚?” 有钱知晓这么个兄长庇佑,拂珠大可远走高飞,后半辈子自是安安稳稳,衣食不愁,何苦陪她来这鬼门关闯荡? 拂珠好笑似的看她一眼,问她:“我走了,姑娘怎么办?” 宋姝眨了眨眼。 拂珠却连珠炮似的又问道:“您知道怎么烧柴做饭,熬汤洗衣?万一遇上歹人怎么办?您能打得过?” 宋姝沉默了:“可是……”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拂珠打断。 拂珠笑着又道:“再说了,在钱知晓身边哪儿有在姑娘身边有意思?” 说着,她掰起手指道起人名:“绿萍,到周晔,再到宋家,还有您那些符……我这些日子也算是开眼了……” 拂珠还在说着些插科打诨的话,可宋姝心知,拂珠留在自己身边自不是为了看热闹。 她虽是暗卫,却重情义,随自己一道来这幽山别院,不过是放心不下。 又是一阵寒风拂过,她打断了拂珠喋喋不休的举证,轻道:“谢谢你。” 拂珠闻言一愣,旋即,冰霜似的美人唇角上扬,像是春日暖阳融了满城积雪,叫宋姝看愣了一瞬。 “拂珠……你该多笑笑。” * 满月高升,洒下清辉一片 长公主府汤泉内,雾气蒙蒙。一女子从池中起身,两旁侍婢见状,有条不紊地走上前来,奉上干巾衣裳,为女子擦拭更衣。 片刻后,女子身着飞凤鸟银泥罗裙,外披粉紫披衫,出了汤泉,款款行径在回廊之中。 这时,回廊尽头一侍婢快步而来,走到女子面前屈膝一礼,来到她身边,轻声附耳道:“殿下,内卫大统领到书房了。” 女子闻言,美眸轻睨,不经意似的点头吩咐道:“你去告诉他,本宫这就来。” 话罢,她屏退身旁婢女,只带了贴身侍女流珠一人来到书房。 书房内,烛火昏黄,严客魁梧身躯在纱窗上留下小山似的剪影。 见她进来,严客躬身一礼:“严客见过大长公主,殿下长乐万安。” “起来吧。”晏长歌淡声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大长公主晏长歌乃是新帝的姑母,问话的时候精致容颜看不出息怒,问话却让严客不禁挺直了背。 他恭敬道:“启禀殿下,宋文栋似乎还将当年那件事告诉了朝中的第三人,并将玉佩和书信交由第三人保管。宋文栋这些年在朝中信任之人不多,臣正在盘查。” 闻言,晏长歌淡眉微蹙,唇角溢出一声冷笑。 “他倒是个能忍的,早就发现了,那么多年却只字未提。” 严客垂首道:“宋文栋与秦国夫人夫妻多年,看出破绽也不为奇。” “罢了,”晏长歌挥了挥袖,“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出那第三人,将他们二人除掉,以绝后患!” “臣知晓。”严客又是一礼。 书房内燃着浓烈的苏合香,乳白的香雾透过松香石点缀的玲珑香炉袅袅而上——透过缥缈的香雾,严客大着胆子抬头看了晏长歌一眼,晏长歌微微垂眸,目光恰好对上。 只此一眼,严客像是被火灼烧似的侧开了眼眸,低头道:“臣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晏长歌倒是不甚在意,歪了歪头,吩咐道:“抬起头来。” “……是。” 昏黄烛火照出晏长歌侧颜精致,刚刚沐浴完,她未施粉黛,面庞却白皙紧致。岁月在她的唇边眼角留下些痕迹,可就是这些痕迹,让严客更加欢喜。 只此一眼,他已是心跳如鼓,迟疑片刻后,他大着胆子问道:“今夜……殿下可要臣侍奉?” 闻言,晏长歌偏头一笑,玉手一伸,拽住严客的领口,将他拽至自己面前—— 严客冷不防的被她拽了一个踉跄,隔着矮几,跪倒在晏长歌面前。他被擒着领口,仰头被迫注视着晏长歌那双墨似的眼睛,几个喘息之间,面上却浮现出痴迷的潮红。 晏长歌对他这反应早已是见怪不怪,红唇轻张,在他耳边情人似的低声耳语:“大统领想本宫了?” 高大的男人匍匐于她面前,因她一句话,眼里泛起情动的水雾,那双宝石似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雾蒙蒙的样子。 晏长歌最喜欢他这双情动时泛着雾光的眼,她微微侧头,在严客棱角分明的脸上落下数个轻吻,从颧骨,脸侧,下巴,一路至颈脖。 严客身上热得厉害,晏长歌微凉的唇碰触到他的滚烫的脖颈,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脉搏一下下剧烈跳动。 他雾蒙蒙的眸子痴迷地望着她,沙哑低喃:“殿下,殿下……” 他泥泞中的一道光,他放在心尖十几年的人,即使要以这样见不得人的身份侍奉在她身侧,他亦是在所不惜。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4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