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偏南,恰逢春日里,御花园的花早早地都开了,在宫人的伺候下个个养的娇艳欲滴,沿途的青石板路不染尘埃,朱红色的宫墙浓艳如画,给这娓娓春色增了一分昳丽。 作为康宁郡主的女儿,陆蓁蓁自小没少往皇城里跑,虽这几年因着女儿家大了不好多露面,但对于皇宫还算是熟悉,也没有寻常官眷进宫时的忐忑紧张,一路行来,因着景色优美,心情也随之雀跃了几分。 走到一处角楼之下时,主仆二人被一旁的垂丝海棠吸引了目光。 颂冬:“姑娘,您瞧,这海棠树纷披婉垂,比咱们府上那株开的还要好呢。” 陆蓁蓁点点头,眼里也流露出了一丝喜爱。 少有人知道,她最爱海棠树,俪水院里有两株她幼年时亲手种下的海棠树,这些年亲自照料,已是长得郁郁葱葱,每每开花时她都会设宴邀小姐妹们来共赏。 本以为自家府上的已是最好,却没想到宫中这株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二人正对着垂丝海棠打量时,不远处走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芙蓉粉面的姑娘,身上穿着时下新兴的雪缎蚕纱裙,模样身段都极为出挑。 一行人向着她二人的方向走近,停在了她们身后。 为首的姑娘拈起帕子掩了掩唇,开口道:“哟,我当是谁在宫路上逗留,原来是陆家大小姐。” 听得这声音,陆蓁蓁已经知晓了来人是谁,只觉被扰了赏花的兴致。 转过身来,果然见宁昭昭领着她的小姐妹们站在不远处,众人将宁昭昭簇拥着,大有将其捧为中心的架势。 见陆蓁蓁回眸,宁昭昭笑开:“陆家小姐这是许久不进宫,看见棵海棠树都觉稀奇了。” 她话音刚落,旁边立刻有贵女接上了话:“宁姐姐,您怎么忘了,这海棠树非凡物,乃是前年宁小将军自岭南为太子殿下运回来的,太子殿下珍之爱之,时常亲自观赏照看呢。” 宁昭昭闻言,做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娇笑道:“你瞧我,怎么忘了,这可是太子殿下向哥哥求来的,太子殿下一贯信赖哥哥,也难怪如此爱重了。” 说着,她瞧了陆蓁蓁一眼,“也怪不得陆家小姐会在此驻足了。” 她语气中尽是故作的炫耀得意,显然是故意开这个口让陆蓁蓁难堪的。 一旁的贵女还在帮腔:“谁不知道宁姐姐小字便带了‘棠’字,这海棠树原是宁小将军为宁姐姐运来的,偏偏被太子殿下求去养在了宫里……” 一时众人纷纷起哄,宁昭昭脸上也带了些娇羞的自得之色:“你们,不要胡说。” 陆蓁蓁在旁听了半晌,拧眉,随后又舒展开,直到看到她脸上娇怯的笑意,才明白,原来宁昭昭是这层意思。 宁昭昭的小字唤棠棠是没错,可她哥哥千里迢迢为她运来的海棠树,被太子横刀夺爱,她却不生气,还以为太子是在暗暗向她倾诉心意? 但见她脸上的得意神情,陆蓁蓁觉得自己没猜错。 默了默,她决定不和傻子为伍,转身欲走。 然而宁昭昭等人见她转身欲走,还以为她是得知此事不开心了,宁昭昭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在陆蓁蓁面前挺直了腰板儿,哪肯轻易放她离开,于是唤道: “你站住!” 陆蓁蓁的脚步连顿都未顿,径自将她的声音忽视了。 宁昭昭只得唤了大名:“陆蓁蓁,你给我站住!” 略显尖利的女声惊动了树上的黄鹂鸟,惊叫着四散开。 角楼之上。 飞阁流丹,画廊倚柱。 朱红色的窗棂半敞着,里面隐有人影攒动,细看之下,便见其后露出一点金丝云纹的挽袖,指骨如雪似银,正轻点着案台,透出主人压抑着的些许不耐。 “你如今已二十有二了,接管朝政亦有数年,你父皇醉心于道,朝中多少双眼睛便都盯在了你身上,确实也该将择立太子妃之事提上日程了。” 碎碎的念叨声尚在耳边,被念的人目光却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了视线。 繁盛的春景里,一抹盎然的浅绿正自海棠树下离去,直到那声尖利的女声响起,她才顿住了步伐,转身矜持地端着仪态,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叫住她的人立时上前了两步欲与她争论。 这一幕被收入眼中时,便见那乌黑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烦躁,桌案上轻点的手指乱了节奏。 念叨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却无人有暇注意,直到那温吞的女声察觉了异常,唤道: “太子,” “你在看什么?” 楼台下,浅碧色的身影已逞完了口舌之快,兀自离去了。 祁宴闻言收回了目光。 刀削斧刻的面庞凌然,眉骨高耸,俊美到了极致,只是那股冰冷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望而却步。 此刻他端坐着,容色镇定,将目光转向了上首端坐着的华贵温和的妇人,丝毫看不出被人抓包的窘迫,谦恭道: “春景怡然,儿臣被晃了神,想邀皇后娘娘一道下去赏春景。” 殿中坐着的妇人正是当今大夏朝的张皇后,着一席绛红色团纹锦缎大袖宫裙,因着今日要赴宫宴,饰佩皆是东珠,端庄华丽。 只是这等繁复包裹之下,却不见一国之母应有的风华气度,细看只见眉眼间藏着几分郁色。 听了祁宴的话,张皇后不得不压下了没说完的游说。对于他这般强行转移话题也未责怪,而是扯出了一个笑容,道:“难为太子有这番孝心,想来也快开宴了,那便一同前去吧。” 男人闻言起身,绣祥云金纹的月白锦袍舒展开,白玉发冠,锦帛束腰,身姿挺立,似朗月压于群星,气度卓然。 张皇后的唇角不自觉地压了压:“太子如今独当一面,若是姐姐知晓,想必心中也会宽慰。” 先皇后在太子幼年时便因重病离世,张皇后乃是继后,这在整个大夏都不算什么秘密。 祁宴听了张皇后的话,却未如她所期盼地般回以客套,而是淡淡道:“娘娘如今掌管中宫,与母后乃是平起平坐,这声姐姐,母后想来也是不愿担的。” 这话可谓丝毫不留情面,张皇后脸色一白。 “太子殿下慎言!” 一旁的年轻女官看不下去了,愤愤出言责怪:“娘娘忧心殿下,这才好意提起为殿下择选太子妃一事,殿下为何要驳娘娘的面子?” 女官的话出口,张皇后面色又白了几分,轻颤的唇瓣露出了一丝恐惧。 男人依旧长身而立,不见怒色,然而乌黑的瞳仁动了动,落在那女官面上,只淡淡扫了一眼,薄唇微启,声音凉凉:“娘娘身边的女官似乎不懂规矩,恐怕不能好好侍奉娘娘,还是先去慎思阁学学规矩吧。” 他话音落地,门外立时闯进来几个侍从,将那女官捂着嘴带了下去。 张皇后身形微抖,扶住了一旁的桌案才勉强站稳。 那女官是她身边的二等丫鬟,即便不是从娘家带进来的,但也在宫中侍奉多年…… 慎思阁是什么地方,活人进去都难出来。 听得那女官呜咽的控诉声,她犹豫片刻,意欲开口说情:“太子,她已经侍奉了本宫十年……” “十年都没能学会规矩,可见是仗着娘娘偏宠了。娘娘放心,慎思阁定能还娘娘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使。” “你……”张皇后还欲分辨,然而那旁伫立着的人面上已是十分不耐,视线里,那抹悠然浅绿已经渐行渐远。 “噹”地一声,是玉石击撞的声音。 男人凉凉开口: “娘娘,该下去赏春景了。” 作者有话说: 蓁蓁:今天也是吵架赢了的一天。
第3章 搬出康宁郡主和太后,在身份上狠狠压了宁昭昭一头,将她气了个半死后,陆蓁蓁没管她被气的乱哄乱叫的样子,径直离开了。 现在可是在宫里,她宁昭昭不怕丢人,自己却是要面子的,万一叫人看了去,自己的名声可就毁了。 她暗暗思忖,下次即便是宁昭昭叫自己的大名,自己也要按耐住脾气,不能再去气她了,不然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发疯会拉上自己。 九重楼紧挨着天子与朝臣议事的乾正殿,两侧皆是御道,风景秀美自不必说。 楼台高共三层,朱红色的飞檐尖顶楼宇,下以白砖铺就九层阶梯,阔然显赫,中间一座主殿用以设宴,并左右两座次殿,分别留作休憩和备膳。 偌大的园子里,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宫人们正穿梭其中。 主殿里已到了不少官眷,此刻殿内闹闹哄哄,众人几乎都坐齐了,陆蓁蓁亦在宫女的指引下落座。 陆庭远官居正一品,备受倚重,主母康宁郡主乃是皇亲国戚,因而陆家的座席并不算远,只列于诸位亲王之外,距离天子的高台约十余桌。 陆蓁蓁坐下不久,便见宁昭昭也领着她的一众小姐妹进来了。 宁小将军近来确实颇受太子倚重,陆蓁蓁原以为宁昭昭这样趾高气扬,定是有所依仗,却没想到宫女领着她落座在了主殿入口处。 正是瑟瑟的风口。 见她坐下,陆蓁蓁掩唇轻笑了声,明知宁昭昭此刻定然气愤地看着自己,她还是冲她扬了扬眉,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得意之色。 “太子殿下到!” 伴着一丝尖锐的通报声,金纹云袍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处,男子阔步而入。 入目是一双暗纹金缕靴,再往上便见锦袍翻动,清贵隽然的人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周身带着冷寒的气息,随着他一人出现在殿内,闹哄哄的声音戛然而止。 “参见太子殿下。” 众人立刻起身行礼。 陆蓁蓁也赶忙收回了自己挑衅的目光,随着众人福了福身。 男人的脚步未停,径直踏入殿中,从众人眼前从容而过。 不知是否是错觉,陆蓁蓁总觉得那双暗纹金缕靴经过自己面前时,有一道薄凉的视线亦从她头顶飘过,仿佛是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包了。 直到那声淡淡“平身”传来,陆蓁蓁才抬头去看,然而左看右看,也没有找到目光的来源,只道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便随着众人一道坐下了。 太子殿下出现后,原本热闹的场子骤然像是凝了一层冰,即便宴上有这么多人,依旧呈现出来了一副宁静的假象,众人心领神会地噤了声,目光只在自己左右乱转,只偶有几道大胆的脉脉春眸飘向紧挨着高台的男人,在得不到回应后也纷纷作罢了。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这两声尖锐的通传像是震醒众人的钟鸣,纷纷起身行礼: “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明黄色的身影站定在高台,皇帝心情颇好,携着皇后的手落座,笑容满面地抬了抬手:“诸位平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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