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掐着一把尖细的嗓子,将圣旨上的内容读完,音量虽不大,但落在众人耳里可谓字字铿锵。 不光陆家众人呆了,所有人都呆住了。 宁昭昭几乎惊叫出声,内官的话落在她耳中简直是晴天霹雳。她怎么能接受自己一直争取的太子妃之位落在陆蓁蓁手中呢?宁世宗知道自己妹妹对于太子妃位置的执着,为了防止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只能拉住她:“昭昭,圣旨已下,不得无礼。” 他看向前方跪的笔直的桃红色身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这圣旨来得太过骇人听闻,所有人都失了声,江朝更是呆了。陆大人可谓见过大风浪的人,可一时竟也回不过神来。今日就算来的是贬谪他的圣旨,都比赐婚圣旨让他能接受一些。 想到自己平日里对太子的所言所行,陆大人觉得这实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头脑清明了些,率先反应过来,问道:“内官大人,这圣旨是何意?” 内官闻言笑了,他将众人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面上是一派喜气洋洋:“陆大人,东宫大喜,陆家大喜,陆姑娘大喜。陆大人这么问,难道是奴家念得不清楚?” 清楚,实在是太清楚了。 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众人实在是脑子转不过来。 内官却不管众人心中所想,只催促道:“陆姑娘,快接旨吧,陛下看重陆家,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无忧也在一旁催促:“姑娘,快接旨啊。” 周遭一片安静,明黄色的锦帛被塞到了蓁蓁细软的掌心里,她呆呆看着手里的圣旨,向来灵活的小脑袋几乎停止了思考。 直到康宁郡主和陆大人送走了宫中内官,又送走了前来探望蓁蓁的众人,蓁蓁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的后院,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坐下的。 她的脑袋瓜一团浆糊,只隐隐约约有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就是昨日夜里,祁宴一定对自己说了很重要的话,而自己没有听明白。 他们不是说好了,昨日的事情将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吗?为什么今日圣旨会到了陆府? 蓁蓁下意识地觉得赐婚的事情祁宴肯定知道,因为今天无忧跟着一起来了呀。 那太后娘娘究竟是用了什么做条件才说服了祁宴呀? 蓁蓁百思不得其解。 她坐在藤花摇椅上,太过猛烈的消息让她脑袋停止了转悠,甚至一时没有想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更无暇忆起四年前她与祁宴是如何决裂的。 想不清楚,不由地拿那卷明黄色的锦帛敲了敲脑袋:“到底怎么回事呀!” 玄衣锦袍的少年自树丛后走过来,他脸上惯爱带着张扬肆意的笑容,然而此刻那张英姿明朗的脸上却满是落寞和疑惑。 江朝走到蓁蓁身边,甚至没有像以往一样发出太多声音,只是到了她身前,缓缓蹲下身来,小姑娘正拿圣旨敲自己的小脑袋,敲完了又揉了揉,轻呼一声“好痛”。 江朝轻声打断了沉思的她:“蓁儿。” 陆蓁蓁抬头,惊讶道:“江朝?你还没有回家呀?” 她的模样天真而自然,似乎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江朝却没来由地心痛了一下,忽而之间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 他们相识四年,打打闹闹着长大,江朝一直觉得他们彼此很了解,很熟悉,可是看到蓁蓁这时候的反应,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不了解她。 圣旨已下,她是既定的太子妃了,他们那还没有来得及预设的婚事,也就作废了。 江朝以为蓁儿会同自己一样,有许多的失落和愤懑,可是好像没有。蓁儿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对自己笑,她甚至还在惊讶他怎么没有回家。 “回家?” 江朝恍惚了一下,不解道:“蓁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圣旨会封你为太子妃?” 他连连追问:“昨夜,根本不是陆家家仆救得你,对不对?” 此情此景下,蓁蓁很难对江朝说谎。 藤花摇椅摇摇晃晃,显得不太庄重,蓁蓁只好坐正了身子,正色道:“昨夜,的确不是陆家家仆救了我。” 她揪着一点散开的发尾,认真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祁……太子怎么会出现在渭河边,但我落水后不久便昏过去了,等我醒来时,便见到是太子救了我。” “我很感谢他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我应该已经死在渭河里了。因为在他救我时,我已经失去意识了。” “大夏对女子严苛,若旁人知道是太子救了我,那名声非但不保,还会被人怀疑陆家有攀附之心,所以,这件事情,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原本,我也不想让你知道。” 蓁蓁慢吞吞地说着这些,话语里并没有什么指责和不满,只是在简单地叙述昨夜的经过,可江朝有些难过,心底还隐隐有些难堪。 诚如顾柔嘉所说,女子落水后,有时宁愿是死了,也不愿是为男子所救。若太子爷是因为救了蓁蓁而娶她…… 心中豁然开明,江朝一下子站了起来:“蓁儿,我自小在军中长大,不在乎你们自小所看重的那套礼节,就算太子救了你,我也不在乎的。如果是因为昨夜那件事,所以太子求娶你为太子妃,那我……” “江朝,来不及了。” 没待他说完,蓁蓁便打断了江朝的话。 她也不愿进东宫,但这是圣上赐婚,天子脚下,就算她和江朝早已约定好又怎样?即便江陆两家已经联姻,圣上赐婚,也不得不嫁。 所以,他们其实都清楚,来不及了。 “昨日我没能给你五色缕,后来它便丢了。我想,我们之间,或许真的是有缘无份。” 江朝离开陆家时,浑浑噩噩。 俊朗翩翩的公子哥,走出门时,连马都忘了骑。随行的小厮牵着马追上去,对方浑然不觉,一路跌跌撞撞离开。 巷子深处,两道卓然身影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萧长宁不由地叹了口气:“为情所伤。我手下最得力的一个将士,若是因此一蹶不振,我看太子爷要怎么向镇北军交代。” 萧长宁身旁,一身锦袍的太子负手而立,冷眼瞧着这一幕。祁宴眼中并无多少动容,只冷哼一声:“若为此便折了羽翼,也着实不堪大用。” 对这话,萧长宁十分不赞同:“常言道,温柔乡,英雄冢,江朝尚且年少,经此打击,恐怕真会受伤,不行,我得开导开导他。” 说着,萧长宁又问道:“不过也是,人家江陆两家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了,陛下这是又走的哪步棋,偏偏要生生拆散人家?” 圣旨赐婚,众人都以为皇上这是又想出什么主意来为难东宫了。 然而,祁宴沉默了片刻,才道:“并非陛下指婚。” “并非?”萧长宁不解:“难道是太后?她老人家拿什么逼迫你了?总不会是你自己去求的赐婚圣旨吧。” 萧长宁十分不解,如今陛下的实权几乎被面前这位掏空了,太后更是深居简出,前朝后宫都在面前这位一人手中,皇帝即便是在宫中,也形同虚设。更何况,太子爷性子冷清,杀伐果断,几乎没有弱点,旁人还能拿什么逼迫他? 他百思不得其解,等待着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 过了良久,他眼中毫无弱点的那人轻轻“嗯”了一声。 萧长宁:“嗯什么?” 祁宴目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就是你猜的那样。” ? 萧长宁眼看着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赶忙跟了上去,脑子里想着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 —“总不会是你自己去求的圣旨吧”— !!! 萧长宁嗓音高了八度:“你自己去求的圣旨!你要娶陆家姑娘!?” “为什么呀?你又不喜欢陆蓁蓁!天底下的好姑娘那么多,你偏偏要拆我手下的姻缘!” 那人顿住脚步,盯了萧长宁半晌,喉结滚动,却什么也没说。 继而便翻身上马,凉薄的目光倾下,他道:“别在本宫面前再提什么江陆两家的婚事。陆蓁蓁,从今以后,是本宫的太子妃。” 话音一落,他挥动长鞭,打马离开。 锦袍华衣,气度矜持,带着不可一世的锐气。 萧长宁看了半晌,又想了半晌,也没想通到底为什么祁宴就要娶陆蓁蓁了。 看着祁宴打马离开的潇洒背影,幽幽叹了口气,淡淡点评了一句:“太子爷,真是,能装啊。”
第30章 大夏三十七年,五月初六这日,京城街巷瓦肆,但凡有人在的地方都在议论着同样两件事。 “哎?听说了吗?圣驾明日便迁宫去望仙楼了。” “听说了听说了。还有今日一早,圣旨到了御史中丞陆大人家里,陆家姑娘被封为太子妃了。” 有消息灵通者,将这两件事说的天花乱坠,不知情者呆呆听着,良久才回过味儿来: “太子爷要娶陆家姑娘了?陆大人不是带着人日日弹劾太子吗?” “是啊,眼瞅着太子监国,大家伙都以为陆家要吃锅烙了呢,谁承想,一道圣旨,陆家姑娘入主东宫了。” “是啊,那么多人争得太子妃之位,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到陆家了,可见,有上宠就是不一般。” “是啊,圣上对陆家和康宁郡主真是仁至义尽了。” 诸如此类的议论声响彻在街头巷尾,不过一个上午过去,所有人都知道了,陆家姑娘是已定的太子妃了。 听雪斋里。 二层静谧轩室里,月白柔纱薄裙的姑娘端坐于此,她脸上蒙着面纱,只看到一双清眸温婉和煦。 店小二呈上刚刚备好的樱桃雪煎,本想细细看一眼这姑娘的面貌,却被一旁随侍的侍女拦下了。她接过了樱桃雪煎,挡住了店小二的视线: “多谢,我们在等重要客人,烦请将门带上。” 连丫鬟的态度都高高在上。 店小二看着那姑娘身上的雾影纱裙,不屑地“嘁”了声。还是头两年京城里时兴的料子,现在世家贵女们早没人穿了,这姑娘做出一副清冷姿态,可看起来家世也不过如此。 “高傲什么?太子妃来店里都没你这般脾气呢。” 侍女听了这话,愕然道:“什么太子妃?东宫尚未娶亲,哪来的太子妃?” 店小二闻言,更确定了他们不是京城人士,说不准是哪里来寻亲的,更加瞧不上她们。冷嘲道:“今晨陛下亲自下旨,册封陆家姑娘为太子妃,你们连这都不知道,还故作什么姿态?” 冷嘲两句,小二摔上了门离去。 寻芳将樱桃雪煎放在了那位姑娘面前,劝慰道:“姑娘,那小二见人拜高踩低,说的未必是真的,等下见了太子爷,咱们就知道了。” 雪白的冰纱混着细碎绵绵乳酪,两粒嫣红的樱桃坠于其上。 段若妤垂下双眸看了片刻,眼波流转,并无太多动容:“能回京城,已经是表哥格外关照了,我怎么敢再奢求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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