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觅云进门便看到那碗牛乳羹,她将氅衣递给宫婢,使了个眼色,宫婢抱着氅衣拿到耳房烧了。 “怎么了?”姜觅云压抑着喉咙里的兴奋,像是浮在声线上的颤抖,她咳了声,端起热茶一口饮净。 刘冷润走上前,挎住她的手臂将头埋在她怀里:“母后,我害怕。” 姜觅云不解:“怕什么?” 殿中再无旁人,刘冷润眼眶一热,抓着她的手腕顺势跪下,姜觅云睁大眼睛。 “我好像有了。” 话音刚落,姜觅云踉跄着晃动身子,刘冷润不肯松手,哭泣道:“母后,我听皇兄说,卢辰钊就要班师回朝了。若他知道我跟陈越..我们有孩子,他会不会不要我。” “当然会!” 姜觅云咬牙切齿看着她,时至今日她不得不相信父兄说过的话,她就是个没脑子的,生出的孩子也没脑子,那是他们离京前气急败坏同她吼出来的。 她不信,不肯承认,可看着眼前这个孽障,她又是羞怒,又是恼恨,最终皆化作无力的叹息,她扬起来的手慢慢抚在刘冷润脸上,低声道:“今日起你住在这儿,哪都不准离开,也不准再跟陈越见面。” “可是陈越他说了,我若是不点头,他便要跟他爹娘坦白,他要娶我。” “他也配。”姜觅云冷了脸,“总之你听我的,日后你定能嫁给卢辰钊,定会有个好归宿。” “母亲是要...” “我会让人秘密弄来落胎药,你喝下将那孽种打掉,听清楚了没?” “我知道了,我知道。”刘冷润看着一身寒气的姜觅云,忽然觉得陌生。 “母后手受伤了,母后您流血了。”刘冷润发现她袖子上有斑驳血迹,手掌似乎被利物扎过,有刀刃痕迹。 姜觅云抽回手,冷声道:“不是我的血。” 她知道刘瑞君死了,但不解恨,于是在刘瑞君躺在棺椁后,悄悄去了灵堂,她用匕首划断了她的手脚,想到太子和昌王受尽折磨,咳血而亡,她便再也忍不住,用刀子割开她的胸膛,将那肺脏戳的稀巴烂。那一刻她像是疯了,停不下来的刀,每一刀,都像在给太子和昌王报仇。 她心里苦,说不出,看着冷冰冰的血水淌出,她才收手,吩咐下人将棺盖合上。 她没甚好顾及的了,死之前她只需安顿好阿润,便可以了无心事去陪太子和昌王了。 陈越这种人,便不该活着祸害旁人。 ..... 入冬后下了几场雪,都没有今夜的硕大,树干上堆满了莹白,压得狠了便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屋檐下不断有积雪掉落,雪沫子偶尔拍打窗纸,屋内静悄悄的。 李幼白拿着那本书已经走神许久,半青看不下去,想抽走,偏她握的紧。 “姑娘,歇着吧。” 她眼圈都青了,自打那日从宫中回来,便比往常更加勤奋,但凡空隙便都用来看书练字,片刻也不耽误,要不然便是将大理寺案录拿回家中,誊抄查阅。 李幼白摇头,半青只好剪了灯芯,支着脑袋陪在一边。 翌日,大理寺停尸房抬来一具男尸,引起不小轰动。 李幼白跟着过去记录,她站在人群后,听到唏嘘声往里扫了眼,忽然怔住。 难怪会过来这么多人围观,原是国子监同门,平南伯世子陈越。 他尸体泡的发白发胀,露出衣裳的皮肤青紫交加,像是死前收到虐待,仵作仔细检查完,便又将布料剪开,待看到腰下时,他皱起眉头低呼了声。 李幼白攥紧笔,仵作缓了会儿开口:“尸体□□被除....” 平南伯夫妇来过大理寺,去停尸房看了眼儿子后,便相继昏死过去。 不怪他们,实在是陈越的死状过于可怜,也不知杀他的人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将人折磨成此形状才一点点勒断脖颈。 晌午,李幼白正在与同僚用膳,忽听外头传来高呼。 “世子爷回来了。” “卢大人回来了!” 手中的箸筷啪嗒掉在桌上,李幼白的心一下提起来。 卢辰钊与刘识回禀完一应要务,便迫不及待赶回大理寺,甲胄都未来得及更换,他与上峰说了几句话,被人拥着走到堂中,目光下意识寻找,却没看到他想看的人。 好容易才摆脱人群,他装着若无其事去往书房,一间间推开,但都没有李幼白的身影。 他很疑惑,但又听新来的那个评事说,停尸房停着平南伯世子的尸体,便跟着过去查验,甫一进门,便看见他朝思夜想的人,就站在尸体旁边,与仵作誊抄详细案录。 心里的潮水瞬间涌荡起来,他把脚步放轻,唇染上笑意。 李幼白并未注意到他的靠近,只按照仵作的说法一字不落地记录,毕竟曾一起上过课,陈越虽非好人,但李幼白不曾想过有一日会面对他的尸体,他死的太惨,看一眼便觉得浑身打颤。 仵作净手后离开,李幼白也写的差不多,将案录合上,不经意扫了眼,倏地僵住。 那人便站在门口,像一道明朗的光,将整个屋子都照的明亮起来。 他笑,眉眼间的喜悦藏不住:“李幼白,我回来了!” 卢辰钊伸开手,朝她眨了眨眼:“怎么,高兴坏了,话都不会说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往后看了眼,见没有人,便三两步走到她跟前,用低沉温柔的声音说道:“抱抱。”
第82章 银灰色甲胄泛着淡光, 上面有刀剑打斗的痕迹,他比两人分开前黑了许多,面庞有种阳刚之气, 伸开的双臂像是停泊船只的码头,他微微挑了下手掌,洁白的牙齿露出来。 “抱抱。” 李幼白眼眶有些热,但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卢辰钊似等不及了, 上前一步快要靠近她时,她忽然避开他的触碰。 卢辰钊愣住, 手悬在半空。 李幼白淡淡开口:“卢大人。” 卢辰钊顿在原地, 少顷温声问道:“你叫我什么?” 李幼白:“卢大人,我还有事,需得先走了。”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卢辰钊忘了动作, 待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到门口, 他追上去, 不由分说攥住李幼白的手腕, 将人拉到自己面前。他不解,漆黑的眼眸满是焦急, 困惑, 他想看清李幼白回避的眼神, 但她始终回避自己的注视。 “李幼白, 你怎么了, 谁惹你了?” “你先松手。” “我不。”他倔强地握紧了两分, “我若做错了,你告诉我, 不要这么憋着忍着。李幼白,我千里迢迢从淮西回来,一路上舟车劳顿,风尘仆仆,我连衣裳都没换,只想早点见到你,抱抱你。 我很累,但一想到你就精神抖擞。你看我这里,还有这里,都是伤,你看都不看,当时他们的剑险些刺中我喉咙,我...”他忽然发现什么,停住唠叨,伸手覆在李幼白颈间,目光变得凝重。 “谁伤的你?”剑伤,虽已经结痂,但她皮肤白所以疤痕很是明显。 李幼白下意识捂住伤口,往后退开些距离:“不小心割到的。” “你不小心拿着刀往脖子上划?”显然是鬼话,卢辰钊有些虚,摸不清李幼白究竟怎么了,想靠近,但她仿若避之若浼,他张了张嘴,语气难得地柔和。 “你过来,就抱一下。” 李幼白咬着舌尖,摇头:“我走了。” 卢辰钊从胸口掏出一枚莲花簪,小心翼翼送到她面前:“我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戴上一定好看。” 李幼白低头,没有接。 卢辰钊:“我哪里做错了,李幼白?” “没有,恭喜你平安归来。”李幼白控制着情绪,轻笑着抬起眼睫,“我真的有事,下回再说。” 她走的很快,就像躲避洪水猛兽。 卢辰钊捏着那枚莲花簪,刚走出廊下,新来的评事便跟上去 啧啧:“闵大人又来了。” “谁?” “闵裕文闵大人啊,就是小李大人的未婚夫婿,最近隔三差五来大理寺,两人一待便是半日,好生羡慕。” 卢辰钊不爱听,便要去后院牵马回家,谁知那评事是个话多的,见他不好奇,反而更加有倾诉欲望,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小李大人和闵大人婚期定下来了,转过年来三月三,礼部查的好日子,如今闵尚书家中正在准备明年娶亲的事,闵大人也越发接地气了。” 卢辰钊这才明白过来,为何李幼白对自己如此冷淡。 宫里的内监来到,说是陛下召见,卢辰钊便又骑上马径直去了宫里。 姜皇后坐在刘长湛身边,气色比前些日子好很多,腮上也有了肉,只那眼睛死气沉沉地盯着殿中人。 李幼白得知卢辰钊进宫时,自己正和闵裕文在贵妃的仙居殿,刘识也在,闻言感叹。 “卢辰钊果真是将才,在淮西那么短的时间笼络旧贵族,结交新势力,他奉给我的名录好些是难缠的角色,如今却都肯乖乖俯首。” 闵裕文看了眼李幼白,附身道:“殿下能得卢世子相助,的确是如虎添翼。” 刘识笑:“你们二人助我,那才是如虎添翼。” 不多时,梅梧和梅香进来奉茶,乌青的天雪越下越大,此时地上屋顶白茫茫一片,她们添了炭火,将换好的暖手炉递到李幼白膝上,贵妃知她今日月事,特意命人准备好的。 李幼白心不在焉,忽然听到“卢辰钊”的名字,她抬头。 梅香叹:“方才勤政殿的小喜过来送东西,说是卢大人闯祸了。” 崔慕珠看向李幼白,她捧着手炉,眼中尽是担心,便问了句:“为何事闯的祸?” 梅香:“说是陛下和皇后赐婚,他又拒了,陛下发怒,叫他拿出拒婚的态度,他提剑砍了自己的手。” “什么?!” 李幼白倏地站起来,手炉咣当掉落,砸在她脚背,她恍若不知,走到梅香面前:“你有没有听错?小喜有没有看错。” 梅香躬身,“奴婢没听错,但兴许小喜看错了。” 李幼白福了一礼,便径直往外走去。 崔慕珠使了个眼色,刘识和闵裕文跟上去,他们两人步幅大,却被李幼白甩在身后,她跑起来,绯色氅衣飘开,雪白的天地间,她就像一抹孤注一掷的影子,朝着尽头疯狂奔跑。 卢辰钊从勤政殿出来,每走一步,地上都有血迹,他看到扑来的人,小脸煞白,眼神空洞,直直盯着他的脸,然后飞快地瞥到他双臂上,在看到血的刹那,她的眼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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