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跟以前一样吗?”李幼白声音打颤。 庞弼笑:“能不能接上还未可说,你倒好,敢问这么荒唐的问题。断指即便接好,也只是接上去了,哪里能跟从前一样,便当个好看的玩意儿瞧着便是。” 李幼白眨了下眼,泪珠扑簌簌滚落。 卢辰钊心像是被攥起来,他咽了咽喉咙,顾不得疼痛露出一抹笑:“素日里我们也鲜少用到小指,不妨事的。” 李幼白还是哭,低头缠裹着纱布,泪珠全打在自己衣袖上。 “李幼白,你跟闵裕文,真的确定婚期了吗?” 李幼白没吱声,倒是庞弼,瞬间来了兴致,拖出个圆凳挨着李幼白坐下。 “明年三月三,前些日子去拜访闵尚书,他同我提了一嘴,道如今为着两人婚事紧锣密鼓的准备,唯恐哪里不周全,慢待了小娘子。我瞧着,他却是比自己成婚那会儿还要上心,连府邸也准备重新修缮。 也难怪你不知道,你方从淮西回来,不过横竖是会知道的,闵尚书正准备写请柬呢,想必会给你送上一封。” 他双肘压在膝上,笑嘻嘻说道。 卢辰钊的脸登时耷拉下来,闭上眼不想看他。 偏庞弼来劲儿:“对了,你跟姜皇后家的五公主不是也在议亲,怎么没听到消息,不然你们婚期赶在一起好了,省的我还得反复坐两场席面。” 他是不知卢辰钊断指为何,打趣着回头看向李幼白,“李小娘子,你觉得如何?” 李幼白:..... 卢辰钊磨着后槽牙,似笑非笑地看着庞弼,挤出几个字来:“庞老太医此番出来许久,怎的还不归家。” 庞弼是有名的爱妻,听妻子话。 闻言果真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我家夫人说了,这回可待到年关时候,不必着急。” “庞夫人大度。” “自然大度。” “庞老太医,那之后他的小指该怎么料理,平时需要注意什么?”李幼白打断他们的阴阳怪气。 庞弼叠起腿来,摸着胡须道:“不用搭理,只别进水,等过一月我拆开检查,长得上便是长上了,若还是两截,那便接不住了。” “那您是不是要住在这里,万一随时有需要,您也能及时处置?”李幼白拉住他袖子,巴巴看着。 庞弼咦了声,扭头看卢辰钊,嫌弃道:“我又不是他家仆,可管不着他吃喝拉撒,你叫他贴身婢女伺候就行,总之这几日需得看护好,不能触碰小指。” “那他....” “他自己都不怕,你怕什么?”庞弼笑,“李小娘子,你跟他是何关系,你自己清楚吗?既然要嫁给别人,便不该对他如何体贴。男人啊,就爱犯贱,稍微看到点苗头便扒着不肯放手,你瞧瞧,只这一会儿光景,他偷偷看你几回了?” 卢辰钊的脸憋得通红,闷声道:“为老不尊。” 庞弼哼唧:“他是别有居心,你可得注意些。” 李幼白咬了咬唇:“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你可不知道男人的坏,那些坏心思啊都藏在心里,你别觉得他长得俊俏,出身 矜贵,便是什么正经好东西,扒开皮子看里头,都一样。 他要是打你的主意,你能跑的了?啧啧,你看,他又看你了。” 说罢,投给卢辰钊一记若有所思的眼神,背着药箱离开。 李幼白没说话,屋内空气仿佛热起来。 卢辰钊躺不住,后脊全是汗,便摇起来,李幼白见状,忙道:“你别动,躺好了。” 话音刚落,卢辰钊便乖乖躺回去。 两人脑子里全是庞弼离开前说的那番话,一个装作不在意,一个满心想解释。 “我...” “他...” 两人对视一下,便都不说话。 卢辰钊捻着右手,目光时不时扫向李幼白,她哭的鼻尖发红,眼眶水润润的,但更好看了,就像一朵雨后的花瓣,柔柔软软。 “李幼白,庞弼说的对,我就是有坏心思。” 李幼白哦了声。 卢辰钊不满意:“你哦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知道的意思。” 卢辰钊一腔热血被泼的冰冷,坐起来跟她面对面看着:“你说过要等我的,在那之前你不该答应闵裕文,不该答应嫁给他。” 李幼白没吭声。 卢辰钊从下往上看她的脸,她抬了下眼睫,避开。 “他逼你了?” “没有,我心甘情愿的。”李幼白站起来,瞥了眼他的左手,“你好好养伤,别再赌气,我走了。” 便要去喊莲池,卢辰钊跳下床,赤着脚堵到她面前。 “你喜欢他吗?” 李幼白点头:“喜欢。” 卢辰钊气的一滞:“你喜欢我吗?” 李幼白没动。 卢辰钊:“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你忘了?跟对他不一样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你亲口说的,你喜欢我怎么能嫁给别人,李幼白,你清醒点!” 李幼白嗯了声,淡淡道:“我很清醒。” 卢辰钊:你清醒个屁! 他自然不敢骂出来。 他发现自己如今变得很是胆小,畏首畏尾,尤其是当着她的面,就像一条狗,需得看主子的脸色行事。当然,他不以为耻,反而很高兴,他会为她的欢喜而更加欢喜,为她伤心而倍加伤心,他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被她掌控了。 卑微可怜,就像庞弼说的,犯贱。 “你喜欢他还是喜欢我。”他沮丧地想要问出结果。 李幼白叹了声:“事到如今,纠结这些做什么,没意义。” “有意义,你必须回答我。” 李幼白目光沉静下来,少顷面朝他一字一句道:“往后我只喜欢他。” 卢辰钊心口像是灌了苦水,呛得他喘不过气,他望着她,不肯接受这个回答。 “可以了吗?”李幼白冷静地问他,“卢开霁,请你不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来报复任何人,那不会换来同情,只会让人瞧不起。” 她怕他不好好养伤,不得不撂下这句狠话。 卢辰钊冷笑出声。 “放心,丢弃尊严这种蠢事,我再不会做了。” 李幼白顿了顿,见他神色渐渐恢复平静,便提步往门口走去,刚要跨出门槛,便听到“叮铃”一声响动,一支莲花簪摔到她脚边。
第84章 大理寺中, 他兴冲冲从胸口取出的簪子,如今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颇有些可怜兮兮。 “原是给你买的东西, 而今看来,却是没用了。” 李幼白想了想,弯下腰捡起来,然后将簪子放在门口的架子上,淡声说道:“你可以送给旁人。” 卢辰钊冷笑:“我可以另买。” 李幼白身形一滞, 卢辰钊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满足,就像胡搅蛮缠终于得到回应, 他往前挪了半步, 屏住呼吸等着。 但她终究没有回头,提起裙摆消失在雪色当中。 人一走,卢辰钊宛若被抽走力气,晃了几晃, 扶着博古架才没有倒下。他看着架子上那枚莲花簪, 就像跟自己一样被抛弃了, 惨淡地躺在那儿。 当时他看到这枚簪子, 便立刻想到了李幼白。这簪子低调内敛,与她的气质很是相配, 这一路他揣在胸口, 只要想到为她簪发的场景, 便觉得心驰荡漾, 再怎么累也不觉得, 就像不管多晚回家都有人等待, 他的心早有归途。 他早就把李幼白当成他的归途。 卢辰钊抓着簪子,举到半空想再度扔出去, 但手指攥的很紧,怎么都抛不开。 他恨李幼白的清醒理智,但又无比矛盾的喜欢这种克制从容,以至于他站在门口,心内翻腾倒海,还是不断地为她开脱,为她找借口。 他不是蠢材,自然能感知李幼白对他的心意,或许是他自负,不管怎样,他坚信李幼白对他有情。既然有情,却在淮西之行后骤然改变态度,那么当中定然发生了什么。 卢辰钊躺回床上,将簪子重新塞到胸口。 他可以不怪李幼白的选择,但他无法原谅她不坦白的态度,他是她可以信任的倚仗,他自己这般以为,但李幼白仿佛从未彻底依赖过。 李幼白可真是冷清冷意。 他闭眼,闻到一股饭菜香味。 莲池端着膳食进门,自行布置好后走到床前,“世子爷,起来用饭吧。” 他扫了一圈,没看到李幼白,便提醒:“李娘子呢?” 卢辰钊睁开眼,冷冷睨着他,莲池打了个冷颤,心道纳闷,又不疾不徐问:“您刚回来,难不成又跟李娘子吵架了?” “出去。” “世子爷,李娘子她多好的脾气,你...” “莲池,她要嫁人了。” “啊?”莲池张大嘴巴,显然没反应过来,“嫁给谁?” 他是知道李幼白跟闵裕文有婚约的,但之前世子爷也说过,那婚约不作数,世子爷说的那般笃定,他便也当真了。 卢辰钊望着帐顶,眼神里蓄着沉重阴郁。 莲池退出门来,隔了会儿又进去,饭菜都凉了,他也没动一口。 下了会儿雪,难得停了少顷。 半青跟白毫蹲在廊下,将新买的炭分出来,一筐筐的装好。半青想动手抱起来,白毫拍她手背,两人说了些什么,随后分完所有炭后,白毫将袖子挽起,背着箩筐往小厨房旁的耳房走去。 半青帮他使劲儿,托着筐地笑盈盈打趣,白毫倒也不恼,微微笑着扭头看她。 其实半青力气很大,单手就能提起一筐,但白毫不叫她动手。 莲池站在门外看了许久,还是半青发现的他。 他讪讪走进去,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开口。 半青脸上有灰,但笑的很灿烂,洁白的牙齿明亮的眼睛,原就没有心机的一张脸此刻盈盈望向自己,莲池捏着手,转头看到白毫从耳房出来,两人客气的笑笑,白毫去往廊下继续背筐。 “你怎么站着不进来,倒像个陌生人。”半青跟莲池熟了,说话像是姐妹。 莲池心细,好几回过来都送她吃的,京里的好铺子他都熟,买的各色果子从来都是可口美味的。 “我看你跟白毫在那说话,便不好打扰。” “你真是见外。”半青嘿嘿一笑,问:“你来有事吗?” “李娘子可在家?” “在,刚回来。”半青抬手往屋里指了指,小声道,“这几日姑娘都忙,今儿回来便扑到案录里,抄写整理案件,每每都忙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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