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皇后头晕,梅梧为她搬来圆凳,坐在床尾。 “陛下,崔妹妹一定会吉人天相的,你不要担心,再急坏了身子,等妹妹醒来也会难受。” 流于表面的虚情假意,刘长湛抬眼瞥了下,冷声道:“吉人天相也架不住有人祸害,当年你不也是?!” 当年的事,刘长湛一直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挑破罢了。 姜皇后没想到今日他竟不顾情面,在崔慕珠床前赫然呵斥自己,当即脸色一僵,讪讪扭过头去。 那年她几乎要得逞,要害死崔慕珠和刘识,可崔慕珠硬是撑到庞弼进宫,庞弼是个圣手神医,又将她从地狱里重新拉了回来。 姜皇后那时战战兢兢,总觉得陛下迟早会同她清算,可她没有等来清算,反而等来陛下立储的旨意。 陛下立刘怀为太子,那是何等的荣耀! 是姜家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盛况。 陛下说是体恤她,也感恩当年姜家从龙有功,那时姜皇后很是激动,她也从没怀疑过他的这番话。 直到最近这些年里,她越发觉得不对劲儿。 饶是太子也没得过陛下的亲自教诲,反而燕王得到了,不仅仅是得到,且他时常被唤到陛下跟前,听他与朝臣议事。他爱屋及乌,连带着崔慕珠的孩子都这般喜欢。 所以,当年立太子,是恩赏,还是警示? 警示姜家不要再碰刘识。 姜皇后眼前一阵晕眩,她太累了,斗了多年且一直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崔慕珠鲜少搭理她,因为毫不在意,也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这让姜皇后很是挫败,挫败之余更加憎恨崔慕珠,她总觉得若崔慕珠没有出现,陛下一定会跟她举案齐眉,恩爱和睦。 而不该是如今这幅景象。 他已经太久没去过她的宫里了,连一道儿用膳都很是奢侈。 两人见面几乎只在东宫,在太子吐血的时候。 姜皇后闭了闭眼:“陛下,太子那边离不开人,妾先去了。” 刘长湛嗯了声,语气稍微缓和:“去吧,好好照顾他。” 只有这时,姜皇后才觉出他的温暖,他毕竟还看重他们的孩子。 李幼白得知冯氏要入宫时,便急急赶过去阻止,谁知到了门口,冯氏已经离开半个时辰。她只得要来一匹马,疾驰奔往闵家。 闵弘致不在,闵裕文也去了燕王府。 李幼白片刻不敢耽搁,又甩了鞭子,赶往燕王府,此时距离冯氏入宫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 或许有些迟了,但或许还有机会商量对策。 她翻身下马,燕王府的管事匆忙出来,接过缰绳后,李幼白急急道:“闵大人可在?” “在,在书房。” 见她模样紧急,管事边说边将人往书房引。 自从那日长公主与陛下请求赐婚李幼白和曹陆之后,闵家郎君和新科状元的婚事便在坊间传播开来,据说京中不少小娘子哭花脸,哭肿眼,还有些闹起绝食这套把戏。谁都知道闵家郎君如何俊美,都巴望能有机会嫁过去,虽说也知道他有婚约,却不成想这婚约竟是真的。 管事刚走到廊庑下,外面又传来急速的跑步声,他们两人回头,见一身侍卫装扮的人握着长/枪冲过来,管事惊了瞬,道:“安大人这是作何,宫里出事了?” 安子平脸色凝重,沉声道:“娘娘中毒了。” 刘识听完消息,立刻便往外走,闵裕文出门,看见李幼白,登时一愣,旋即走上前询问。 李幼白沉默了少顷,给他一个眼神,两人稍微站开些。 “我母亲在两个时辰左右前被长公主叫进宫里,而贵妃娘娘偏这么凑巧,遭人下毒,你是否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她很想冷静,但此刻脑子是乱的,只能凭着一丝丝的警觉来指望闵裕文。 出事的两个人,都与她有关,她的心浮躁起来。 闵裕文凛眉,少顷道:“跟着燕王殿下,咱们在马车上说。” 刘识在车上听完两人的话,又听闵裕文冷静分析:“两种可能,其一毒是长公主下的,那么无非为分燕王殿下的神,令你无暇多思。其二,...”他抬头看了眼,沉声道:“之前查出宣徽院送的东西有毒时,仙居殿便比往日更加严苛,其实依照娘娘的心思,是不会让长公主有机可乘的,也就是说,这毒还有可能是娘娘自己下的。” 话音刚落,刘识和李幼白纷纷朝他看去。 虽稍有震惊,但很快反应过来,也认为此说法极有可能。 贵妃不是个粗心的,何况先前便有经验。 那么若她自己下毒,到底在传递什么讯号呢? 三人各怀鬼胎,尤其是李幼白。 闵裕文蹙眉:“但,我有一点不明,长公主让幼白的母亲进宫,又是为了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幼白,你可知道?” 李幼白摇头:“我不知。” 除了闵尚书,她不能将生母身份告知任何人,哪怕是闵裕文。 闵裕文效忠燕王,而燕王不仅仅是贵妃的儿子,更是陛下的皇子。 她不确定在燕王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斩草除根。 马车从宫门进入,经过重重大门后,燕王去往后宫仙居殿,闵裕文则领着李幼白去找闵尚书。 闵弘致比任何人反应都快,在李幼白朝他投来求救目光后,他便知道该如何谋划。 “明旭,你去宣徽院找闻人望。”他招手,闵裕文上前,接过递来的腰牌后,闵弘致又道,“告诉他,时机已到,可以对贾源动手。” 闵裕文离开,他又与李幼白说:“你应当知道她为何这么做。” “我知道。”李幼白咬着唇,内心震撼不已,为着崔慕珠的决绝和义无反顾。她一定是得知了刘瑞君召见冯氏的消息 ,然后猜出刘瑞君对自己的身份起了怀疑,这才铤而走险。只有让刘瑞君率先步入下毒杀人的陷阱中,才能让她暂缓调查李幼白身份的计划。 没有实证,刘瑞君便不能拿李幼白怎样。 “合欢殿那边应当已经问完话了,你回李家,务必嘱咐你爹娘不可轻举妄动。” “长公主呢?” “单凭贵妃这一剂药不成,我需得为其添把火,能让陛下对刘瑞君痛下决断的,还要触动他不容撼动的皇权。” 闵弘致冷冷看着前方,“在此期间,你与李家人皆不得参与其中。” 李幼白知道,贵妃和闵尚书此举,是在竭尽全力保其性命,更是在紧要关头绝地反扑。 她隐隐感觉出,一场风暴即将到来。
第66章 京郊兵马异动, 消息传到宫里时,刘瑞君正暗中安排人去往济州和江州两地打探消息。 “贾源病了?” 她皱眉,修长的手指捏着杯盏, 眼皮倏地抬起来:“何时病的?” “说是昨日晌午,贾大人病后,宣徽院暂时交由闻人望来主理。今儿奴婢过去找人,便被那守门侍卫拦住,说是没有闻人望的手牌, 一律不许入内。”翠喜跪在地上,被人毫不留情拒绝的时候, 她很是震惊。她是长公主的贴身宫婢, 从来进出宣徽院都是堂而皇之,且门口的守卫每次都极其客气,而这次不一样,侍卫拦了她, 甚至连句话都不肯多说。 刘瑞君缓缓直起身来, 心中生出些许不安:“侍卫可换人了?” “没有, 先前过去也是他们, 只是变了脸。”翠喜觉得,他们大约是看贾源不在, 而闻人望又忽然替代贾源成为宣徽院正使, 即便只是暂时代替, 他们便对合欢殿的宫人鼻子不是鼻子, 眼不是眼。想着自己在那被几个小宫女围观, 私下里指不定如何嘲笑, 翠喜便觉得郁愤委屈,遂嚼着碎牙恨恨道:“都是见风使舵的狗东西, 眼见着咱们失势...” 她忽然禁口,合欢殿最近不大热闹,无非为着陛下的冷落。宫人们都传,陛下和长公主殿下生出龃龉,怕是不会像从前那般亲密了。此事他们也都听说,但不敢当着长公主的面提及,翠喜巴不得咬掉舌头,懊恼死了,也是自己蠢,怎的受了点委屈便没看到殿下阴沉的脸,此刻怕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果然,刘瑞君站起来,睥睨着她冷笑道:“你又算什么东西,还不就是一条狗!” 孔嬷嬷瞪她一眼,翠喜瘪了瘪嘴,赶忙起来躬身退出去。 “殿下何故生气,平白弄坏身子可不值当,奴才便是奴才,没读过几本书,没见过几次大场面,哪里懂得那么多,口无遮拦了些,可翠喜到底忠诚。”孔嬷嬷上前劝着,说罢倒了盏菊花茶,“这是济州的茶,您尝尝,消消火。” 济州那边倒是有消息,但还在调查当中。 刘瑞君打听到个令她很是意外的传言,说是李幼白并非冯氏和李沛所生,而是李沛养的外室跟他鬼混生下来的。旁人便也罢了,刘瑞君却是不信的,李沛是什么人,木头一个,官场没甚长进,却唯独有一个好处,那便是疼娘子。这样的人岂会在外面养外室女?大抵不会。 那么李幼白的来历便有问题。 刘瑞君心中有怀疑,觉得李沛很可能在当年同言文宣有联络,那么会不会是为了同科之情,李沛救下李幼白,认作自己孩子?那么认定李幼白的生身父母便尤其重要,若刘长湛知道崔慕珠跟言文宣生过一个孩子,他会是何反应?一定很精彩吧! 刘瑞君忽然笑出声来。 但京郊驻军如何会有动作,此番消息回传竟然比之前延迟了一日,也就是说,她的眼线很可能出了问题。 刘瑞君神情凝重,忽听外面有人来报,道是贾念之,她一听,愣了瞬,随即才叫人将其请入。她跟贾念之,向来没甚交情。她是贾源的妹妹,也是庞弼的徒弟,照理说该为几用才对,可她宁可出嫁,也不屈服自己,是个十足的倔种。 她不明白贾念之又做什么,在她穿着青灰色道袍进来后,刘瑞君看过去,笑道:“女冠有何事,倒是稀客。” 贾念之冷眼望向她,开口:“你若是想保全性命,便赶紧去往陛下跟前认错,交兵权。否则,你跟他都不会善终。” 刘瑞君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 贾念之:“我知道你都明白。” 刘瑞君敛起神色,惋惜:“你哥是个聪明人,可惜你是个愚蠢的。” “我虽愚蠢,但比起自作聪明的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庆幸。” 刘瑞君勾了勾唇角:“你今日过来便是为了说这些?是为了你哥哥,不是为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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