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逐她的躲避, 舌尖像是发烫的火炭,甫一靠近便引得她立时逃开。他沉迷于这种滋味, 得不到反而更想索取的冲动, 尽管竭力克制, 但情到浓时却也忍不住深深汲取。 这一刻, 闵裕文仿佛感受到何谓心虚, 是他有生以来头一遭鄙夷自己。 是个贼, 在静谧无人的角落偷走本不是他的东西。 忐忑,但不后悔。 药汁终究送入喉间, 他缓缓抬起头来,李幼白的唇嫣红饱满,他俯身又是一啄,呼吸变得粗重。 “我知道,你是来找卢世子的。” “但我不想放你离开。” 李幼白安静地躺在床上,歪着头咳了两声,乌黑的发散在身下,脸色虚白脆弱没有血色。那支箭让她流了太多血,以至于她的手指,脚趾全都发白,离开闵裕文的触碰后很快变凉。 只是那唇,因被他咬了几口,此时饱满若樱桃,格外诱人。 闵裕文的心跳加快,闭眸念了几句经文,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唇角溢出一抹浅笑,很快被冷凝取代,他握着拳,目光沉沉地盯着床上人,外头传来脚步声,他站起身来。 安子平近前与他低语,随后站开些道:“殿下让大人过去。” 闵裕文负手回眸,少顷与门口的婢女吩咐:“看顾好李娘子,若她醒来,便说我与燕王殿下商议正事,待会儿便来看她。” 两个婢女福礼应是。 闵裕文却不放心 ,走了几步再度折返,从门缝隙中往屋内瞥了眼,安子平便站在他身后,一脸平静地等着。 “走吧。” 李幼白清醒时,已经是翌日晌午,她坐起来,肩上的伤口疼的愈发厉害。 “闵大人呢?” 婢女端来清粥小菜,告诉她闵裕文在书房议事,此处为临时办公的署衙,原是前司马的私宅,后被刘瑞君征用做了办公之地,刘瑞君丢弃居所逃跑后,闵裕文与其他将领便占据此处,收集了不少刘瑞君没来得及带走的案卷,因着方便,也用其充作议事之地。 李幼白喉咙沙哑,就着婢女的手喝了点水后稍微好受些。 她理了理思路,强撑着身子用了几口饭后便要去书房,婢女自然不依,上前搀着她回屋里休憩。 “闵大人说您哪都不能去,将养身体最重要,他很快便能回来,娘子便是再着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李幼白摇头,战场上时机转瞬即逝,何况她们从京城赶到淮西本就耽搁了数日,距离卢辰钊被俘更是不知多少日子。她能等,他等不了。 婢女左右为难,不敢硬拦着李幼白,但又不想违背闵裕文的吩咐,站在门口虚虚遮挡时,闵裕文从游廊处走来,看到这一幕,立时加快了脚步。 “幼白,你醒了。” 李幼白看见他,点了点头,问:“你可有时间与我私底下聊几句?” 闵裕文背在身后的手捏了捏,道:“好。”他似乎猜到李幼白要问什么,故而合门的空隙便开始想对策,转过头来,那眼睛虽通红却很明净清澈。 “长公主逃离淮西时,卢开霁为何会率兵五百前去追击?” “事发突然,来不及细细谋划,大军彼时将将经历完一场苦战,正准备扎营,而长公主从斜后方穿过去,令死士突破口子后疾奔逃走。只有距离她最近的卢世子发现,故而才临时召集五百兵勇赶去追击。” “据我所知,五百兵勇回来四百多,照理来说卢开霁也能回来的。” “刀剑无情,回来的兵勇道卢世子被冷箭所伤,才会被擒获。” 不疾不徐的回答,听起来毫无破绽,但李幼白觉得不对劲儿。 “他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 “乘胜追击,往往容易受到蒙蔽。” “所以长公主那边,自始至终没有过来谈判?” “既已逃走,何来谈判?” “那么卢开霁死了?” “我不知道。” “不谈判,留其性命有何用?”李幼白步步紧逼,闵裕文从容应对,“还是说,其实这只是你们的谋划,为了让其打入长公主内部,在两军再度交战时,与燕王殿下呼应,使殿下能赢的笃定漂亮,使军民拥护,使他的名声在短时间内得到传播,使他能在归京时理所当然被封为太...” “幼白,你该知道适可而止。”闵裕文的声音变得幽沉,往门口扫了眼,拉住她的手臂将其推到床沿。“有些话不是你能说的。” “那你来说,我方才所言对否?” 李幼白目光灼灼望向他,闵裕文蹙眉,很快给她回答:“不对,你想多了。” 李幼白闭了闭眼,只觉面前一阵晕眩,闵裕文扶着她坐下,她手臂似乎在发抖,但面色仍保持镇定,少顷低下头平复情绪。 “我不信。”她抬起眼睫,眼眶里浮上湿润,看的闵裕文心头一跳,“闵大人,你可以相信我,我不会透露你们的计划,我只想知道真相,知道他是否安然无恙。” 她的语气有恳求,闵裕文不敢再看。 “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待会儿你换完药,睡一觉。” 他要走,李幼白揪住他的衣袖。 “最近派遣去追击的兵马何时动身?” “你想作甚?” “我想同行。” “胡闹,你受了重伤,不可长途跋涉。” “那你告诉我真相。” 闵裕文怔住,许久背过身去叹道:“幼白,你可曾想过你是在难为我。且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逼迫你的未婚夫婿,你可知我心里作何滋味。” 李幼白咬着唇,不松口。 “真相便是如此,不管你信不信,卢世子就是被长公主俘虏了。” 门合上,轻轻地没有一丝脾气,是他与生俱来的良好修养。 但他离开时的背影足以说明他动了怒,否则不至于连头都不回。 李幼白抚着肩膀,此刻的肿痛牵扯着神经,从胸口蔓延到耳根,带着耳朵牙齿都跟着疼起来。她方才用尽全力,伤口早就挣开,血透过衣裳,一点点地渗出痕迹。 婢女见状,忙为她解了衣裳,重新涂抹伤药后缠裹纱布,又往外瞥了眼劝道:“李娘子,闵大人脾气很好了,昨夜守着你喂药,忙到深夜殿下召唤才离开,一整宿的议事。听书房那边说,他连眼都没合,殿下要睡半个时辰,他抽空过来瞧你,你..你不该同他吵架的。” 婢女不知两人因何翻脸,只以为是未婚夫妻间说不合适,闹了别扭,故而想要调解。 李幼白没说话,尽管闵裕文说卢辰钊被俘,但她根本不想相信。 既然跟着燕王来到淮西,她得想方设法去查真相,去找人,她不管他是不是被俘,她只要他活着。 两日后,李幼白能坐在桌前握笔,她写了几行字,因疼痛字体变得很是扭曲,写完便在脑中分析利弊,随之将其中一张揉成纸团,又一团,直到只剩下一张。 引蛇出洞,以己为诱饵,让长公主自投罗网。此计难在布局,还有自身的安全上,长公主狡猾,此时定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但她是个偏执的疯子,一个疯子出牌定也不会遵循常理。她在宫中嫉妒贵妃,且险些查到李幼白的真实身份,若她知道了呢,会轻易放过贵妃的孩子? 李幼白知道这一计危险重重,故而先行搁置旁边。 她需要尽快调理好伤口,至少能做到行动如常,晚膳她吃了很多,而闵裕文仿佛故意避着她,想来是那日的话令他生气。 李幼白知道对不住他,但若重来一回,她还是会那么问的。 闵裕文站在廊庑下许久,刘识瞥了眼,笑着拍他肩膀:“既然关心,还不快去看看,干等在原地有什么用,她又不知道。” 闵裕文回头,刘识朝他往前指了指:“还有一日太平日子,等后日行军推进,怕是你想跟她说话都抽不出时间。明旭,到底是为了你来为了你受伤的,一个小娘子孤身在外,最是需要陪伴,你好生待她。” 过了少顷又补了句:“我瞧着母妃待她,比待我还要上心,临行前又多加嘱咐,送了几件尚衣局新做的好衣裳。两件狐裘白氅,我才得了一件玄色而已。” 闻言,闵裕文愣了瞬。 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少在燕王跟前提李幼白。 起初他以为父亲提醒他以公事为主,不要耽于私情,可方才燕王无意的几句话,却让他陷入怀疑之中。 言文宣是她的生父,那么她的母亲呢,会是李沛在大理寺认下的那具尸体吗? 还是仅仅做局,只为逼得刘瑞君狗急跳墙。 闵裕文不动声色地想着,眼睛落在燕王面庞,细细看来,燕王和李幼白仿佛真有些相像,他吃了一惊,立时回忆李幼白出生时辰,再与贵妃失忆流落道观的时间比对,发现她出生正是贵妃消失那段时间。 而贵妃在他们二人婚事公开后,对李幼白的态度好像变得过快,虽说时常召见两人进宫,但他好像是幌子,而贵妃想见的人,或许只是李幼白。 李幼白难道会是贵妃的孩子? 他不敢再往下想,如若真是这样,燕王该当如何? 父亲的话言犹在耳:“明旭,不管何时何地,不要做伤害幼白的事。” “我自然不会的。” “我要你保证。” 彼时他诧异父亲的郑重,只以为他担心自己会在大是大非面前,顾及言文宣的罪臣身份而放弃李幼白,他不曾想过会是这样曲折复杂的真相。 所有一切都有迹可循,用膳时贵妃望向李幼白的眼神,她反复嘱托自己要善待李幼白,最关键的是两人如此相像的外貌。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父亲不告诉他真相,是因为他和燕王交往过密,瞒着他也就是瞒着燕王。 两人都是贵妃的孩子,却都有各自的生父,他们的生父又是对立的。 若李幼白只是言文宣的女儿,此事尚且还有转机,凭着燕王的肚量不会为着前辈的恩怨牵连李幼白。但倘若她还是贵妃的女儿,那么一切便都未尝可知了。 燕王爱护贵妃,却也是敬重陛下的。焉知他不会为了保全陛下的名誉铲除李幼白, 既有这个可能,那么燕王便决计不可过早得知她的真实身份。 屋外,婢女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往远处看了眼,见闵裕文过来忙站直身体。 “她睡了吗?” “李娘子还在看书,之前写了会儿字,也不叫我们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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