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还蹬鼻子上脸了。 烟年向来能屈能伸,她不介意用一场水乳交融换取叶叙川短暂的精神迟钝。 她把衣裳理好,随即嘲讽道:“花言巧语,你技术太差了,去南风馆找几个伶俐小倌人学学罢。” 叶叙川也不恼,仍是春风和煦地笑:“好。” * 自此之后,叶叙川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专心缠着烟年索取。 烟年不胜其烦,但本着发放断头饭的心态,还是遂了他的意几回。 楚馆秦楼里待过的姑娘,对这档子事看得都淡,既然叶叙川上赶着服务她,她受着就是。 就这么忍耐了一月有余,马车终于以鳖爬的速度驶向了汴京。 远远看见汴京城硕大的城楼,烟年心里感叹,什么叫孽缘啊,她就注定和这破城过不去呗? 早在真定府时,叶叙川就把幽州买的小油壁车扔了,换回了他移动厢房般的大马车,见了这马车,再不长眼的下属也知道是叶大人回来了。 他居然回来了! 顶着大热天,守城门的将领一溜小跑,冲出来给叶叙川请安,一句问叶大人安还没说出口,猛地看到了马车里闲得无聊,正给照夜白打蝴蝶结的烟年。 烟年对他笑了笑。 那将领大约以为自己打盹打糊涂了,用力眨了两下眼,随即露出一种白日见鬼的神情。 烟年头一次知道,原来人的眼珠真能在眼眶子里震动几下,不由郁闷地想:怎么回事?她长得有那么惊悚吗? 不过,震惊的也不独是这将领。 再见到翠梨时,这丫头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神色。 ——还附赠一声直掀天灵盖的尖叫:“烟姐!” 这声尖叫如同油锅里泼水,晴天里一道霹雳闪电,差点把烟年耳膜吵裂。 她一把捂住翠梨的嘴巴,叹道:“你可轻点声吧,我五感六识都恢复了,你正常说话,我听得见。” 下一秒,翠梨飞身扑到她怀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哭声。 烟年:…… “呜呜呜烟姐……你怎么还活着?莫非是……诈尸了吗?” 烟年被她勒得直翻白眼。 “我活着,活得挺好,这些年在北地行商为生,还多了个外甥女儿。”她把手伸到阳光下,指着地上的影子道:“不是鬼,也不是僵尸,我就是你苦命的烟姐。” “怎么可能?”翠梨喃喃道:“你的寿衣还是我给你套上的呢!” 提到这事,烟年气得印堂发黑:“你给我穿寿衣时,没发现我关节柔软,不像个死人吗?” 翠梨的哭声停顿一秒。 “我……我又不是仵作。” 烟年无奈地把她扒下,口中嫌弃道:“行了行了,细作都干不来,还当仵作呢,对了,这宅子怎么就你一人?吴婶和蒺藜呢?” 翠梨抹掉眼泪,抽抽噎噎道:“吴婶回了真定府,蒺藜给西街张寡妇当小白脸儿去了,去年和张寡……张夫人生了个男娃,随张姓。” 烟年欣慰得很:“哟,真不错,我看他天生就是一块入赘料子,难得人家不嫌弃他腿瘸,你替我转告他,让他好好和人家过。” 翠梨点了点头。 她眼泪汪汪,抽抽噎噎道:“烟姐,我把乌都古讨要来了,这就叫它下来。” 烟年还没来得及说别打扰孩子午睡,翠梨就已吹响鸟哨,树梢上正呼呼大睡的夜鸮鸟从梦中惊醒,小绿豆眼瞅瞅翠梨,又瞅瞅烟年。 “蠢鸟,”烟年畅快地冲它招手:“过来。” 许是认出了主人,乌都古和翠梨一样,发出高亢的鸣叫,小飞弹一样滑向烟年。 蠢鸟没有一寸肉是白长的,烟年被撞得龇牙咧嘴:“梨啊,你莫不是喂他猪饲料了吧?它怎么胖成这德行!” 翠梨挠挠头:“不是我,是叶叙川他隔三差五差人送新鲜兔子田鼠……” 提及叶叙川,翠梨忽然意识到不对。 她四下飞快地望了一圈,果真发现檐角、篱笆、影壁旁全是全副武装的暗卫兄弟,立时明白烟年的处境,压低嗓音道:“姐,寒暄的事咱们先放放,你定是被叶叙川那狗贼捉回来的罢,准备什么时候逃?” 世上最了解烟年性情之人,除了叶叙川和指挥使,怕就是翠梨了。 她甚至懒得问自己打不打算逃,以什么姿势逃,而是直截了当,切中要害地问——什么时候逃。 可把烟年感动坏了,什么叫默契?这就叫默契。 烟年信心满满,斩钉截铁:“择日不如撞日,老娘今天就开闹。”
第96章 掐指一算, 距离自己离开沈州已经有两月,按正常的脚程,珠珠目前已经抵达室韦地盘, 往大鲜卑山日夜进发。 待得隐入大鲜卑山茫茫林海,熊瞎子的巴掌下众生平等, 凭他叶叙川是枢密使还是皇帝都没用。 正是开闹的好时机。 从翠梨的小宅中走出, 烟年大马金刀往她门口一站,冷冷对叶叙川道:“何时送我回沈州去?再不回去,我院子里的小菜都快过季了。” 乌都古为主助威,瞪圆了小绿豆眼,展开双翅, 以示威胁。 烟年觉得丢人, 把乌都古塞入翠梨怀中。 艳阳毒辣, 星点光斑从院口老榆树叶间隙撒下,烟年立于老榆树底,斗志如艳阳般熊熊燃烧, 傲然与叶叙川对峙,大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架势。 见她如此, 叶叙川讶然:“先前你明明说过, 你在北周四处漂泊,行商为生, 并无落脚之处。” 烟年短促地笑了一声:“你信一个细作的鬼话?我在沈州有家,有产业,有商路,有太太平平的日子, 谁稀罕待在你这破宅子里虚掷光阴。” 叶叙川不语,轻轻抚摸着手指骨节, 那股子阴郁之气又回到了他身上。 “是么?在马车里这段时日,你被我撩拨至失神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翠梨一愣,气短三分,瞪眼望向烟年。 烟年脸皮子厚如城墙拐角,对此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闻言抱臂冷笑道:“有趣,你上赶着伺候我,我说两句好听的哄哄你又如何?想不到你不仅信细作的鬼话,居然还信风尘女子的鬼话,当真愚不可及。” 一席话顷刻打开了翠梨的格局,后者无比崇拜地望向烟年。 ——不愧是她烟姐,将堂堂叶枢相当角先生用,用完了还翻脸不认人,实在是太给红袖楼长脸了。 翠梨狐假虎威:“少惺惺作态,能伺候烟姐是你福气,当初搓磨烟姐的账咱们还没算呢!” 不等叶叙川开口,烟年微抬下颌,浑然一副滚刀肉模样。 “如今老娘没了牵挂,什么都不怕了,咱们江湖不见,今后还能偶尔互通书信,温存一番,可你若是想拘着我,我定与你闹到不死不休。” “难怪这一阵子那么乖巧,原来在此处等着我。”叶叙川淡淡道:“叶某愚钝,困惑得很,为何你先前隐忍不发,偏偏要到汴京后撕破脸皮呢?” 这个嘛…… 其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矣。 烟年信口开河:“先前我好声好气同你商议,让你放我回去,你非是不听,只一意孤行要把我拘在身边,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我忍你忍够了,我不想干了,不撕破脸皮,难道还真要被你塞进后院里吗?” “唔。”顷刻失控之后,叶叙川眸光恢复平静:“原来如此。” “那便放你走吧。”他勾动唇角,温和一笑:“放过你,也放过我,就依你说的——江湖不见。” 烟年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千年老铁树开了花?叶叙川居然会痛快放她走?这太离谱了,不像他啊。 翠梨也懵了:“姐,你不是说要逃吗?这……这似乎并不需要逃?” 烟年低声道:“莫要多嘴!” 略一犹豫,烟年冷哼一声:“不必送我,我自己回去。” “不必高兴太早,容我先带你见一个人,过了今夜,你再决定去留。”叶叙川笑道:“至于是何人,你去看了便知。” * 平白无故带她见人?何人?烟年心里咯噔一记,知晓其中必有猫腻,立刻道:“我不见客,也不会留在此间,今夜便要出城去。” “还是见一见罢,”叶叙川仍是微笑:“万一呢?万一你改主意了呢?” 烟年眉头紧锁,暗自猜测叶叙川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逃不过这一趟,便随叶叙川去了。 两人乘坐马车前去叶府。 长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厢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叶叙川再未与她攀谈,只顾闭目养神,神情淡然。 下得马车后,仆婢引两人入花厅,叶叙川在前,烟年在后,她只能看见他冷峻而桀骜的背影——心里微感异样。 她终是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想带我见何人?” 叶叙川站定回首,嘴角分明向上扬起,可目光却依旧寒凉如冰。 “是你最珍爱之人,”他戏谑道:“你这一月来费心拖延,就是怕我寻见她罢。” 无视烟年骇然神色,他轻敲桌台,嘴角笑意更浓:“带她过来。” 厅门正敞开,庭前各色繁花似锦,叶片苍绿,檐下风铃颤动,抄手回廊转角处掠出小小的影子。 珠珠穿一身鲜亮的石榴红滚金边襦裙,脚蹬轻薄透气的鹿皮小靴子,哒哒哒向烟年跑来,嘴里还欢叫着:“小姨!” * 这一刻,仿佛有人捏住烟年的气管,狠狠扭曲了一记,她脑海中天旋地转,如从万里高空坠落。 当着珠珠的面,烟年试图挤出一丝笑容,可嘴角抽搐,怎样都笑不出来。 “小姨,珠珠想你。”珠珠扶着门框,甩起小短腿,艰难跨入室内,对烟年张开双臂:“你终于来看珠珠啦。” 烟年疾行两步,蹲下身,把香软可爱的小丫头揽入怀中,柔声细语哄道:“珠珠莫怕,小姨在呢。” 珠珠倚在她怀中,笑眯眯地伸出小手,勾弄烟年的蝴蝶海棠攒丝发钗,神色轻快自若,毫无被胁迫的困窘,反而对烟年道:“没人欺负珠珠,珠珠不害怕。” 烟年脊背发寒,一寸一寸转过头。 看向叶叙川的目光中仿佛能淬出毒汁。 叶叙川嗤笑:“别这么看着我,我虽不是好人,却也不至于伤害稚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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