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年又气又急,强笑问珠珠道:“这位阿叔他可有对你……” 叶叙川纠正:“什么阿叔阿伯的,叫小姨夫。” 烟年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嘴。 珠珠露出困惑神情。 她还是乖巧叫了一声道:“小姨夫。” 叶叙川神色稍霁,敷衍地笑了一笑,从表情上来看,他对珠珠并无太大的兴趣。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烟年身上。 女人一腔愤懑,满眼惊骇,却不敢在她的心肝肉儿面前流露分毫,只上上下下检查珠珠是否受了损伤。 见她如此,叶叙川笑容淡去,转向窗外。 曾经他何其介意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诸般手段,花样百出,无非是为了驯服她,让她满心满眼只有自己一人。 直至她在他怀中合上双眼,他才痛苦地接受一个事实,他在她心里始终是无足轻重的,她会对任何人心软,唯独对自己心狠。 虽接受这个事实,可他依旧不甘。 凭什么呢?凭什么这小丫头仅凭血缘,便能在烟年心中占据如此重的分量?而他呢?他只能在旁静静地注视着两人,扮演一个邪恶的反派角色。 他不太愿意承认,他是有些嫉妒珠珠的。 “珠珠,”他温声唤道:“在小姨夫家中的时日可开心?” 珠珠点头,一板一眼道:“开心!小姨夫家里有趣的东西真多,珠珠随便玩什么都可以,珠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烟年不上当:“这话是他教你说的,对不对?” 珠珠讪讪地笑:“嗯……小姨要不要和珠珠一起玩?” 烟年缓缓摇头:“小姨另有要事,珠珠,你告诉小姨,这两个月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到底是小孩子,没什么心眼子,掰着指头,一五一十地汇报近日行踪:“小姨你出远门之后,有一天有许多奇怪的阿叔来了家里,然后李阿婆带珠珠坐了很久的车,车上有好多好吃的,还有漂亮小姊姊陪珠珠玩骰子……小姨不是让珠珠读书写字吗?有个老爷爷教我写字。” “你说的漂亮小姊姊,还有老爷爷,都是何人?”烟年追问道。 珠珠卡壳,说不出个所以然,换做张化先答话。 他为了运送珠珠这位祖宗,特地换下禁军甲胄,给自己安排了一身喜庆的紫红衣裳,配上他一张大黑脸,居然有几分异样的娇俏。 “夫人放心,那陪玩的小娘子是李副将家的丫头,那替她开蒙的老头是大人身边的老军师,都是自己人。”张化先解释道。 呸,什么自己人,全是叶叙川的人。 “李大娘呢?” “娘子……” 门扉半开,露出李大娘盈满愧疚之色的面孔。 “我本不想来,但他们……他们说若是我不来,你就……” “好了。”烟年打断她道:“当孩子面莫要说这些,你先带珠珠下去,我有话要问叶大人。” 李大娘颔首,赶紧抱珠珠离去。 张化先见烟年满面阴云,额上青筋贲起,俨然一副气到极处的模样,短暂地怜悯了她一下,然后顺手带上了门。 惹着谁不好,偏要惹叶大人,自求多福吧。 烟年缓缓站起身。 叶叙川撩袍坐于上首,持起茶杯,随意瞥过一眼,约莫是发现了未滤清的茶饼渣子,皱了皱眉,又把杯子置回原处。 烟年没他这般讲究,夺过茶杯,一饮而尽。 再不压压火气,她怕是要当场和叶叙川拼命。 她咬牙道:“是谁招的?都朱那,还是那姓冯的狗官?” “我并未仔细审问他们,因为没有必要。” 叶叙川气定神闲地掸去袍角灰尘。 当他自觉胜券在握时,自然流露出一股子骄傲慵懒的气韵,好像天下任何人都任他拿捏似的。 “早在你不吵不闹,乖乖上了我的马车的时候,我便隐隐有预感,你定然又生出了不该有的软肋。” 烟年勃然变色,想不到叶叙川敏锐如斯。 食指不疾不徐地敲击桌面,他直视烟年双眼道:“……你虽然及时销毁了文碟,可你们从真定府出发,取道幽州,办了凌源、朝阳的路引,要去的多半是东京辽阳府,即使不是辽阳府,也多半是东北方位的小城池,我便派人去辽阳府查了一查,立时便查到了你在辽阳府闹的那一遭,再顺藤摸瓜,不难知道你有了个外甥女,正住在沈州。” “你明明早已知晓我有了珠珠,却暗地里接她来此,隐忍一月才向我透露此事……” 烟年指尖细微地颤抖着,叶叙川的目光如一池幽深的潭水,表面波澜不惊,却不知平静表象下隐藏着多少城府算计。 他望着她水濛濛的双眸,将她诸般挣扎尽收眼底。 这次交锋大获全胜,可他面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带一丝微不可察的自嘲之色。 他大约也并不觉得得意,折腾半天,到头来还是靠这个小丫头才能拿捏得住她,算得什么大获全胜,一败涂地还差不多。 烟年心里生出浓浓的无力感。 她当真是个失败的小姨。 不仅未能护珠珠周全,甚至一时糊涂,中了叶叙川的请君入瓮之计,居然真跟他回了汴京。 汴京城是叶叙川的地盘,有珠珠在,她还能逃吗?就算逃了,难道又要像老鼠般躲躲藏藏,了却残生吗? 滔天的恨意翻涌,她握紧拳头,恨不得一拳打碎叶叙川那波澜不惊的面孔。 他一点没变,还同从前那般偏执、狠辣、老谋深算,只要她敢不如他意,他就不惜以最诛心的法子困住她。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叶叙川含笑摇头:“……僚属们还以为她是你的孩子,很是大惊小怪了一番。” 烟年脱口而出:“我不是她亲娘!” 叶叙川神色平静:“我知道。” 他目光如一柄钢刀,仿佛能剖开她心脏似的。 “她若是你的骨肉,你待她断不会如此亲厚宠溺。” 烟年一愣,颇为意外。 可明明自己和珠珠是有几分相似的,姐姐当年怀胎时心情抑郁,珠珠从胎里就带了不足,身量小了些,认错了实乃情理之中。 可叶叙川他居然……丝毫未曾怀疑过珠珠是她的骨肉。 他究竟有多了解她? “医师探查过,你寒毒入骨,这一生都无法做母亲,即使你不小心有了身孕,以你果决的性子,怕是当她还在腹中时,就要想尽办法堕了去。” “况且,”他语气中流露出微妙的嫌弃:“若这胖丫头真是你我的孩子,不会到四岁半还大字不识。” 这话正触烟年逆鳞。 心里的弦啪一下断了,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恶狠狠道:“放你的狗屁!珠珠不识字,是因为老娘没教她,你别以为天下就剩你一个聪明人,珠珠她比你聪明多了,假以时日,定是个大才女!” 叶叙川说话,一向质朴又正中要害,他摇头道:“莫要自欺欺人了,街边招牌,家中书册里到处是字,多看几眼也就会了,何需正襟危坐地学?” 烟年气得七窍生烟,毅然抛弃虚无缥缈的素质,指着叶叙川骂道:“姓叶的,你要不要脸,珠珠为什么早早没了娘,还不就是你害得我有家难回!有国难投!” “对,都是我的错,我会好好补偿你们两人。” “你还有脸认错!当时抱着老娘尸身哭,说什么送我回家,呸,演得比唱戏的还深情,老娘还以为你真心悔过,心情一爽利,便把咱俩间的孽债一笔勾销了。谁知你本性竟然如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出走三年,归来还是净做威逼利诱的勾当,冲我来也就罢了,珠珠她才四岁半,你也下得去手?” 叶叙川微微一笑,长腿交叠,换了个舒服姿势,定定望着她道:“你说得甚有道理,我的确畜生不如,可是不将她请来,你怎会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 “你以为把她带来了,我就甘心留在你身边了么!” “至少你会像一面风筝一样,不管飞出多远,都会回到这里。” 他道:“对你而言,有家人的地方才是故乡,珠珠把汴京当家,你就也会把这里当作你的家。” 什么混账话! 烟年连头发丝都在发颤,气到了极处,只恨不能把叶叙川掐死了事。 但她不敢赌。 她如今不是孤身一人了,身后有珠珠,乃至李大娘、翠梨、蒺藜,再不能如从前那般,胡天胡地地发疯大闹。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字:“叶叙川,你这个王八蛋。” 叶叙川颔首,想必颇为受用。 他轻描淡写安排道:“往后你住正院,整个叶府交予你打理,你把它拆了也好,重修也罢,统统随你,若闲得无聊,想出远门,只需告知我便可。” “好大的恩赐,”烟年怒极反笑:“要我给你叩首谢恩么?” “这倒不必,往后莫要再动逃跑的心思便是。” “你!” 此人脸皮厚重至此,且处处拿捏她软肋,烟年气急败坏,却也别无他法。 叶叙川显然是将她的反应算得一清二楚,丝毫不感意外,慢悠悠地接了下去:“沈州苦寒,乃是不折不扣的穷乡僻壤,远不如汴京繁华,也没什么向学之风,你想让你外甥女读书,我可以给她安排汴京最好的先生。” “这些我都不稀罕,我也不愿意让珠珠待在这儿,我只想回家,过我的安生日子去。” “此处便是你的家。” 叶叙川道:“你就是此处的女主人,我是珠珠的小姨夫,我们不会有孩子,所以珠珠将是此处未来的主人,我的库房钥匙都在老地方,好生收着。” 烟年按压不住心底暴躁:“你聋了吗?我说我不愿意!” “我并非在与你商议,只是告知于你罢了。”叶叙川耐心安抚:“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城里,也可以住到城郊别院,平时出去游历山川……” 烟年忽然暴起,怒摔一只昂贵茶杯,作为对他的回答。
第97章 烟年摔了花厅里所有能摔的器物。 摔完花厅中器物后, 她愤而转身,扬长而去,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叶叙川。 后者也随她去, 只是加了一句:“你若是还想再摔几件,便拿钥匙去库房。” 什么混账话, 以为自己多稀罕他那点子破东西似的, 烟年气冲天灵盖,居然单手抡起一把椅子,往叶叙川头上砸去。 没想到烟年居然变得如此暴力,叶叙川微微讶异,侧身避开。 在他头顶三寸处, 座椅四分五裂, 木屑粉碎一地。 他握住烟年手腕, 低声叹道:“年年,你冷静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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