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匪打家劫舍,还顾得你有没有银子?”烟年恨铁不成钢,小心将门打开一线,望一眼门外战况,立刻又把门阖上了。 她打开后窗,捡起屋内的铁钎握在手中道:“护好珠珠,快躲到榻下去!” “小姨!”珠珠话音中带上哭腔,愣愣盯着门下那条细缝:“你瞧见了吗,外头有人!” 烟年自然瞧见了。 她深呼吸,握紧手中铁钎,在门外之人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狠狠刺出。 那人反应飞快,侧身避过,掠入室内阖上了门,轻声道:“是我。” 烟年一口气松懈下来,低声骂道:“我当初要出钱雇侍卫,你非拦着我!现在可好,你那几个僚属双拳难敌四手,我们怎么办?” 许是见多了杀伐,叶叙川分毫不乱,只淡然道:“他们自有能耐牵制住贼匪,但难保有零星蟊贼流窜入室,你们都不会武,还是先避出去好些。” 烟年冷静片刻,不得不承认叶叙川所言甚是,见窗外正巧无人值守,她以被褥为绳索,紧抓着滑下了二楼。 李大娘紧随其后,末了叶叙川抱起珠珠,从二楼一跃而下。 时值暮秋,北国天寒地冻,已经飘起了细细的雪粒子,烟年抹去面上雪珠,试探着拉开马厩侧门,幸而此处只有一名黑衣客看守,她轻手轻脚步入,解下马匹缰绳。 “他们逃了!” 几人方才逃下的窗牅被猛然推开,几名持刀的贼匪向外张望,见几人潜入马厩,纷纷从窗口跃下,口中喝道:“站住!不许跑!” 果然被发现了。 烟年瞳孔一缩,猛然挥刀割断拴马绳,捞起珠珠飞身上马,叶叙川自行断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只听那黑衣壳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片刻后,叶叙川神色镇静自若,与李大娘各乘一骑奔出了马厩。 “停下!停下——”耳畔贼匪的喊声远去。 凛冽的风掠过烟年耳际,将她耳廓冻得通红,她心脏砰砰乱跳,咬牙奔行于雪海间,跑出了足足数里地,方慢慢停了下来。 贼匪只求财,应当不会赶尽杀绝,跑得太远,若是分辨不清回去的路,那可就麻烦了。 珠珠早已被吓得呆了,蜷缩于烟年怀中,颤颤巍巍道:“小姨……” 烟年心疼得要命,连忙安慰道:“珠珠不怕,小姨会保护珠珠。” 此处荒郊野岭,人迹罕至,时闻狼嚎之声,格外瘆人。 烟年担忧驿馆处风波未平,迟迟不敢回头探查,见天色已晚,她与叶叙川商议后,决定在林子里猫上一夜,待明日再回去。 叶叙川做人比较失败,做事的能耐却不错,见状也不慌乱,反而有条不紊同她剖析局势,并自然而然地指挥李大娘安抚珠珠,打发烟年顺着山谷,去近旁的溪流弄些清水。 烟年并未多想,提着马鞍上拴的水袋,二话不说就去了,走出十几丈才猛然惊醒,唾弃自己:听他的做什么?嫌自己被坑得还不够吗? 将李大娘和珠珠安置在林间空地处,烟年折返回来,对叶叙川道:“你同我一起去。” 林中静悄悄,积一层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这伙人可是冲你来的?”烟年问身边的叶叙川。 后者似乎压根没将这回遇险当回事儿,漫不经心道:“冲你来也好,冲我来也罢,张化先他们自有法子抵挡,不会伤及你和珠珠。” 烟年以抓搬砖的姿势抓起一块燧石:“万一抵挡不了呢?” 叶叙川居然笑了一笑:“那就一起死。” 烟年愣住。 溪水潺潺,掩盖了四下里轻微的响动,忽然之间,林木茂密处飞射出一支羽箭,叶叙川厉声喝道:“当心!” 烟年一愣,整个人被叶叙川推出老远,她踉跄几步,跌坐在地,再抬头时,她被眼前景象骇得说不出话来。 男人后背中箭,满面痛苦之色,他方才猛推她一记,这才误了逃离之机,这一箭……分明是替她挡下的。 “中了!”林后之人惊喜大笑。 烟年一个激灵弹起身,欲上前查看他伤势如何,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连滚带爬,避至一棵树后,焦急道:“你如何了?还能走吗?” “还想走?呸,做他娘的美梦!兄弟们给老子上!” 未及叶叙川答话,林后之人大步跑来,边跑边上气不接下气地狂笑,笑声无比畅快,好似大仇得报。 烟年听着这笑声,露出迷茫神色。 不是,她怎么觉得这笑声格外耳熟呢? 听着似乎是…… 一愣神的功夫,一道黑色的身影掠到她面前。 那黑影扔了弓箭,猛地揭去面罩,露出都朱那清澈而愚蠢的大脸。 那大脸上洋溢着过年一般的喜悦,脸的主人伸出手,一把拽起烟年,兴高采烈道:“烟姐!惊不惊喜!想不想我!”
第101章 烟年只觉自己像一个萝卜, 被都朱那一把薅起。 人不在坑里,但脑子还留在坑里,她微微张着嘴, 呆呆望着眼前魔幻的一切。 几名少年身背长弓利箭,麻利地取出绳索, 将叶叙川双手缚到身后。 击中叶叙川的那羽箭上淬了麻痹猛兽的毒汁, 不过短短几息时间,他就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只能任由那几人摆布。 怪异的是,叶叙川神色自若,嘴角竟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 一双昳丽的眼直直盯着烟年, 仿佛在好奇她见了他惨状之后, 会作何反应。 那几名少年缚住叶叙川后,前来向烟年问好。 听得熟悉的乡音,烟年这才回神, 用力掐着自己胳膊,以室韦族的语言喃喃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少年们挠挠头, 回道:“是都朱那叫我们来的, 他说姑姑你被坏人劫持,他兄弟人手不够, 打不过,特来让我们帮忙。” 烟年望向都朱那:“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珠珠呢?” 都朱那自觉做了件天大的行侠仗义之事,整个人冒着绿林好汉的匪气, 挑眉道:“珠珠在我这儿安全着呢,哼, 还不是这姓叶的缺德,强行把你和珠珠抢走,关了咱们兄弟几个快一个月,这口恶气不出,老子从此退出江湖。” “此番收信来报,说他没带几个侍卫,打凌源走,我等特特恭候在此,就等着今晚动手,嘿,兄弟几个不费吹灰之力牵制住他的手下,至于这强抢民女的恶霸,任他自生自灭去。” 一旁被缚的叶叙川淡淡道:“我接我过了门的妻子归家,也算抢么?” 都朱那气得够呛,拔剑出鞘,直指叶叙川喉间。 “姓叶的,你甭以为老子不知你对烟姐做下的畜生事,你烧她的细作营,污她叛国,这些账都还没算呢!” 叶叙川笑道:“可是她先来招惹我,算计我,刺杀我,我们一对恶人夫妻,何其般配,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评述我们间的纠葛?” 叶叙川的嘴是当真气人,气得都朱那额头青筋贲起:“你大爷的,找死是吧!” “谁给你寄的信?” 混乱中,一直没发话的烟年忽然道:“我问你,那信是哪儿来的?” 都朱那一愣:“啊?不是烟姐你送的吗?” 见烟年皱眉,他漫无边际猜道:“难道是指挥使?不对啊,他不是金盆洗手了吗?” 都朱那本质糙人一个,没有刨根问底的坏习惯,摆手道:“管它是谁寄的,能把烟姐捞出来就好,姐,你可别被这人蒙骗了,他根本没安好心,在你宅子外头安插了一群稀奇古怪的人,还买下了相邻的那间,还不知要将你如何呢!” 稀奇古怪的人?相邻的宅子? 莫非他又有了纠缠的新手段? 烟年眸光一厉,转向叶叙川:“他说的可是真的?” 叶叙川痛快承认:“是,我仇家太多,放你一人在外,我不安心。” 两厢寂静。 烟年慢慢地抿起唇。 她终究无法忍受叶叙川的监视与掌控。 她不是那等遭遇强取豪夺后哭哭啼啼,无力反击,只知道嘴上喊两句永不妥协的柔弱女子,相反,她刚强狠辣,有的是手段和魄力。 烟年在他面前蹲下身,定定地注视着他双眼。 “我不喜欢被监视,劳烦叶大人把安插的守卫统统撤去。” 叶叙川仍在笑,温和道:“倘若我不应你呢?” “那你就在这儿自生自灭好了。” 烟年站起身,居高临下道:“我受够了处处受制,不得自由的日子,今日留你一命,不知你今后还要纠缠我多久。” 叶叙川笑意更浓,俊美面容因痛楚而微微扭曲,令这笑意显得有些狰狞。 “你要杀我吗?”他问。 烟年叹了口气:“我需要亲手杀你么?山中寒冷,你身中麻药,被缚在此间,不出一日就会丧命,既然如此,那何必脏了我的手?” “你当真舍得?” “为何不舍?”烟年一哂:“又不是第一次动手。” “我再问一次,你能否立誓,今后永不纠缠我。” “我做不到。” “待我死后,记得把我与你合葬。” 叶叙川回答得非常干脆,眼中燃烧着野兽一般的浓浓侵略性。 都朱那震惊:“你疯了吗?” 不,他没有疯。 烟年心中如坠下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得她胸闷气短,无比窒息。 本以为城楼上闹一遭,能逼他对她放手,可自己终究还是想错了。 叶叙川偏执、高傲,不屑于也不甘于冷眼旁观她与旁人双宿双飞,他要么夺走她,要么甘愿死在她手中,窝窝囊囊放给她所谓的自由,他是当真做不到。 这个人似乎从不会感到悔恨,即使悔了,也只是悔于没有更密不透风,不动声色地掌控她。 内心天人交战,都朱那忽然拽走了她:“莫要废话了,他想死,你让他自生自灭便是,不然谁知道他还能想出什么折磨你的法子,珠珠还那么小,你甘心让她一辈子惶惶不能终日吗?” 都朱那说得没错,留下叶叙川,可谓后患无穷。 迎着他灼灼的目光,烟年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和叶叙川之间,好像总是她在说再见,这个男人看似掌控一切,这段感情的主动权却始终在她手中。 怎么又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这两个字符在喉头滚过一圈,终究被她咽下。 她狠下心来,没有道别,没有留恋,只是漠然地跟随都朱那离去。 叶叙川如同一尊泥塑木雕一样,定定留在原地,目送烟年远去的背影,他似乎期待着烟年能回头看他一眼,可她背影决然,大步向前,冷漠理性至无坚不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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