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待她的并不是什么惊险困局,而是……燕燕的大脸。 烟年默默把金钗插回发髻间,她到底在警惕些什么…… 燕燕还在卖力装作与烟年不熟,热情洋溢道:“烟年姐姐可还记得我么?我曾在筵席上与姐姐有过一面之缘呢。” 烟年斜她一眼:“别演了,侍卫都在门外头呢。” 燕燕笑容一僵,极为迅速地四下瞥了一圈。 “真的?”她低声问。 “骗你作甚,”烟年道:“乌都古盯了一路了,今日没人监视我们。” “那就好。” 燕燕天真烂漫的表情顷刻消散,变作一脸生无可恋。 她整个人瘫倒在竹编椅子上。 “给,你姐姐寄来的信。” 她递来一沓薄薄的信纸。 烟年接来翻看几回,确认姐姐在北周无碍后,将其浸入泥水中,彻彻底底销毁了。 “不留着当个念想吗?”燕燕问道。 她摇了摇头。 非是烟年不想留,而是细作不能留任何信依誮件,指挥使说过,好细作应该像朝露一般了无痕迹,随便乱留纪念品,只会让自己也成为纪念品。 “只要她平平安安就好,”烟年低声道:“这信件用北周小字书写,被看去了会有大麻烦。” 面对燕燕,她不由自主开始抱怨:“成日累得像头拉磨的驴,信都不能留,细作这活儿可真不是人干的。” 燕燕安慰她:“没事烟年,你起码还剩个姐姐可挂念,我亲人死得一个不剩,就剩我了,我都不明白我累死累活为了谁。” 烟年嗅到了牢骚的味道:“怎么,你有新活儿了?” “当然!年年你不知道,近来指挥使疯得厉害,天天都如打了鸡血似的,玩儿命般使唤我们干活。” 烟年欣慰:“不错,他终于学会换几只羊薅了。” 燕燕快委屈哭了:“你还笑我,指挥使天天令我和蒺藜给你递消息,可你都不出门,连带着翠梨也日日猫在宅子里,让我们怎么递?” 烟年道:“会不会就是为了躲你俩,我才不出门的呢?” 燕燕词穷。 “年年,我都好久没见你了。”燕燕道:“你看你这脸蛋,都熬得憔悴了,蒺藜说你院子里天天都晒被单,叶叙川这狗贼,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啊!” 这就很难以启齿了…… 烟年安慰她:“能做什么,就男女间那点屁事呗,其实他活还挺好的,是我无福消受。” 任务性质不同,悲喜并不相通,燕燕再次词穷。 烟年感叹:“老娘第一次遇到如此难搞的男人,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勾他了,抓住男人么,要不抓住他的胃,要么抓住他的……” 烟年右手虚虚一握,比量了个上下滑动的姿势。 燕燕蓦地瞪圆了眼,手中团扇啪唧落地。 “这么大?” 烟年的神情陡然沉痛,纤纤素手又张开成一个巴掌形。 燕燕大受震撼,半天才挤出一个感叹词:“哇……” 投向烟年的目光中多了十分的同情。 近日遭遇实在不堪回首,烟年不愿多说,直截了当问她:“何事寻我?” 被问及来意,燕燕正色:“近日燕云边境有异动,国朝寻了借口关了榷场,还在募新的厢军,指挥使怕又要起战事,便让你来探听一二。” 烟年沉吟:“今年收成不好,老周的煎饼都涨价了,募厢军,多半是为了消纳灾民,只是不知关榷场所为何事。” 燕燕担忧道:“就怕是厉兵秣马,准备北伐,当年叶家的蕃兵便是折在了北伐上,好不容易安定几年,现在叶家的后生又掌了天下军权,燕云那儿人心惶惶,就怕他要重振旗鼓,一雪前耻了。” 烟年皱眉不语,总觉得叶叙川对战争似乎并不狂热,甚至有些反感。 但这也只是捕风捉影的感受罢了,她终究没有明言。 望了一眼鱼鱼去世时睡的那张小床,烟年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 虽答应了燕燕,但烟年深知此事急不得,因叶叙川生性多疑,她有心打探,很容易被他察觉。 若能混入他书房去就好了,烟年遗憾地想。 可惜他从不带公文来外宅处理,他来外宅只有一件事要做,就是睡她。 所以,今夜叶叙川又来睡她时,烟年乖巧地提前沐浴焚香,敷上减缓红肿的药膏,等着主子来享用。 相当于一只乳猪沐浴焚香,再自行躺上案板,往身上插根竹签子,上书“吃我吃我”四字。 烟年为此悲愤无比:还有谁能比她更敬业?还有谁? 见叶叙川视线落在了棋篓子上,她认命地捻起一枚棋子:“我自己来。” 男人俊美的眉眼间浮现出困惑,他问:“你做什么?” 烟年老脸一红:“上次大人不是……” 叶叙川了然,含笑挑眉道:“难道你还想来一回么?” 烟年立刻把棋子放回篓子里:“不,我不想。” 她没有这种世俗的野望。 叶叙川瞥她一眼。 女人如蒙大赦的神情还未收拾妥帖,那双妙目如一汪盈盈天河水,生动又灵巧。 她的眼睛生得极漂亮,可少有波光潋滟的灵动时刻。 叶叙川从前认为这双眼美则美矣,全无灵魂,直到某一天他漏夜前来,适逢她立在穿花回廊下,教她的鹦鹉说话。 那时她未施粉黛,素着一张脸,干净温柔,细白的指间捏一块黍米糕,认真地重复着:“跟我念:叶大人。” 鹦鹉学舌:“叶大人,叶大人。” “真乖,”她眉开眼笑。 这一笑如海棠在春夜中盛开,明艳照人,满溢真诚的感染力,与那时的笑容相比,拿来敷衍自己的笑显得黯然失色。 今夜也是如此。 她的深情只在她口中罢了,实则真心地对他笑一笑都不愿意。 叶叙川生性高傲,不愿做迫人强笑这等掉价之事,更不愿承认自己有些羡慕那鹦鹉。 所以他只是神色微冷,哼了一声。 烟年自然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当他又犯了病,准备找点新鲜花样折磨她。 视线中出现了棋篓子,忽然想起了燕燕委托她探听的任务,于是轻轻一扯叶叙川的袖子,讨好道:“烟年陪大人下棋如何?”
第16章 “你那红袖楼倒是教了你不少技艺。” 烟年心里翻了个白眼,红袖楼才不教下棋呢,只有北周细作营才会教那么没用的东西。 棋如其人,优秀的细作可从棋路中窥探下棋者真实性情。 叶叙川城府深,满嘴没一句真话,她对他的了解只如雾里看花,始终不真切,倒不如手谈一局,瞧瞧他底色如何。 她笑道:“我在红袖楼中,不单琵琶好,棋艺也是众姬魁首,曾胜过工部谢大人四子,陪大人下一盘,是够格的。” 人谈及所擅长的事务时,眉宇间总难掩飞扬之色,她也是一样,言语间眼中熠熠闪光,自信又得意。 叶叙川抬起眼,盯着她瞧了半刻。 “好。”他淡淡道:“你执白子,我让你三步。” 烟年问:“赢了大人,有什么奖励么?” 叶叙川以手撑颌,自在一笑:“你拉我下棋,却还问我下什么注?” 烟年狡辩:“因为我无注可下,我整个人都是大人的,也没什么好押出去的呀。” “好,你若是能赢,随你许什么愿望,我会替你做到。”叶叙川随口道。 烟年吓了一跳。 这记赌注可有千钧之重,自傲如他,大约压根就没思考过输掉的可能性。 这不正中她下怀吗?烟年立刻捋起袖子,决定教他做人:“一言为定,请大人赐教。” * 在落下第一子时,烟年与叶叙川都信心满怀,觉得自己稳赢。 厮杀过半才发觉不对劲。 烟年脑门渗出细汗:自从自己学会下棋以来,平生虐人如切菜,连棋逢对手的次数都少有,更别提被逼得束手束脚了。 叶叙川也褪去了懒散神色,微微皱了眉,整张棋盘的影子倒映在墨眸上,平添一股沉静威严。 烟年本想藏拙,如今看来根本藏不住,叶叙川棋路精准凶狠,却也不是一昧蛮攻,时常把她绞得措手不及。 她只能放弃沉稳的风格,按她原本的习惯,与他针锋相对着厮杀。 见她下得吃力,叶叙川挑眉,若有所思道:“外表乖顺,下起棋来那么疯。” 他松开眉眼,畅快地一笑,双目微眯:“倒是小看了你。” 他指节轻叩棋盘,纵横交错的格路之间遍布黑白两色的棋子,他执黑,烟年执白,战况焦灼,棋局错综复杂,两色纠缠在一处,像两张互相蚕食的巨网。 黑子占上风。 脑袋转得几乎冒烟,左右为难半晌,烟年艰难地落下一子。 “不改了?” “不改了,”她咬唇:“落子无悔。” 叶叙川似乎早已成竹在胸,信手取出一枚黑棋,往盘中落去。 “等等!”烟年忽地惊呼一声。 方才战局正酣,不及细思,待得下完后才发现自己留了个破绽。 叶叙川看在眼里,忍俊不禁道:“怎么了?想悔棋么?” 烟年本已伸出了手,想起那句“落子无悔”,那手又悬在了半空中,末了缩回来,抱住自己僵硬的脖子,悻悻然道:“……算了。” 叶叙川懒散地换了个姿势,准备好好地教会这个自作聪明的蠢女人,棋究竟该怎么下。 可他抬眸之时,落子的动作微滞。 他目光所及,女人痛心疾首,咬着唇可怜巴巴地望向棋盘,平日里灵秀的猫眼中满是懊恼。 懊恼中又夹杂着浓烈的不甘心。 她只有这时才是真正生动的,让他感到她是个有私心,会呼吸的活人,而不是一具只知道顺从他的机器。 ——她想赢,想翻盘,野心勃勃,才华横溢。 那一子落到半空中,眼看大局已定,叶叙川却忽然移开了它,置于棋盘另一角上。 烟年一愣。 叶叙川似笑非笑。 “为何不下了?”他的下巴微抬,示意烟年把注意力放回两人的棋局上:“继续。” 她好像很快明白了,立刻抓住了机会,把自己从将败的困局中救了回来,并长长出一口气。 烟年在看棋局,叶叙川则在看着她。 这一脸劫后余生的小模样格外有趣。 “不过一盘棋而已,输了又有什么要紧?” 当初他作势要杀她,也没见她如此自乱阵脚过。 “自然要紧。” 烟年头也不抬,仍不错眼地盯着棋局:“大人说了,我若是能赢,便答应我一个愿望,我想要这个奖励,所以不想输。”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9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