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门内旖旎,门外的翠梨被泼了一脸狗血。 她不太理解,但深受震撼。 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通叶叙川为何自食其言,烟年为何突然割手腕儿,更没想通为何两人前一秒还别扭着,后一秒突然就…… 翠梨陷入沉思,深觉自己还是境界太低,不堪大用。 * 夜阑人静,虫鸣阵阵,一轮圆满的月亮高挂在星野间,流云如棉被里扯出的絮子,薄薄覆在月与星之间。 皎白月光透过漏窗钻入拔步床间,帐中留存着淡淡的气味,叶叙川挑开床帐,不太熟练地用钩子固定住它。 贴身的衣衫、腰带、亵裤胡乱堆在床尾,丝缎凉被微微拱起,裹着个熟睡的女人。 她累得厉害,风干的泪痕挂在睫下,面容恬静乖巧,长长的发丝披在枕边,如一条墨色的河流。 模样像只熟睡的狸奴,愚蠢而惹人怜爱。 叶叙川瞥了她一眼,却毫无愧疚之意。 其实原本他并不打算做得太过,可看见她那副欠收拾样时,他鬼使神差地问她道:“还有什么人?” 迷蒙的猫眼中泛起水雾,她困惑道:“什么人?没了呀,我心里一直都只有大人的。” “你的那些裙下之臣。”他语带讽刺。 戏谑的态度是最好的保护色,恰到好处地掩盖了话里的酸气。 她似乎小小吃了一惊。 或许在疑惑,他心高气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怎么会追问如此没品的问题。 可他不仅问了,还从后头扼住她的脖颈,贴在她耳畔道:“最好是你亲口说,而不是让我查出来。”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谁知烟年一侧头,亲上他唇角。 她道:“大人你不晓得,我的裙下之臣能从马行街一路排去樊楼,光是愿意掏银子给我赎身的,便有杜尚书三郎君……唔!” 她脑袋差点撞上床柱,哀哀地叫一声。 叶叙川道:“继续说。” “皇城司的俞校尉,唔!前年的探花郎莫才子……我记不得了,大约有十几个人吧。” 她每说一人,叶叙川的气势就阴冷一分。 烟年心中骂他脑有顽疾,不爱听还硬逼着她说,不是找茬是什么? 烟年干脆地昏睡了过去,叶叙川却无心入眠,说不出是种什么感受。 今夜的月光好像格外的好,在烟年脸上投出半明半暗的影子,让她看起来像树林里的妖精——蛊惑了十几个可怜男人为她赎身的妖精。 是的,可怜,叶叙川想起宰相家那小公子来求他时的样子,可谓小心翼翼,满怀希冀。 被他拒绝了后也不懊恼,反而轻叹一声,请求他今后能对烟年好一些。 笑话,他算个什么东西? 自己怎样待私藏的宠物,轮得着他多口舌么? 毛都没长齐的愣头青,除了年轻一无是处,他挑剔且恶意地想:这女人可不像你想得这般圣洁,她在床榻间扭得不知有多妖冶,岂是你这文弱书生能招架住的? 这可怜的小孩不是第一个被她蛊惑的男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要她抛头露面,必会招来更多狂蜂浪蝶前赴后继。 真是麻烦。 见她睡得香甜,自己却心烦意乱,叶叙川轻轻哼一声,抽走她抱在胸前的头枕。 她没了东西可抱,迷迷糊糊摸索一番,秀眉微蹙。 叶叙川这才畅快了一些,方准备起身喝杯凉水,却听得烟年轻轻呜了一声。 借着微凉月光,她一对远山黛眉锁得死紧,双臂抱在肩头,低声呓语道:“我不走……别送我走……” 叶叙川也随她一同皱了眉。 刚打算出言安慰,见她眼皮不住颤动,才知她在做梦。 连梦里都怕他抛弃她。 叶叙川目光转柔。 骗骗她罢了,怎么就蠢到当真了。 叶叙川披衣下床,从抽屉角落取出烟年偷藏的烟叶,扔进香炉,并在第一缕辛辣香气飘出时,打开了窗。 这草烟的确有安神之效,烟年逐渐平静下来,沉入梦乡。 待她再次熟睡之后,叶叙川立于窗前,垂首打量手中的银簪。 簪子中空,里面放了几颗看不出用途的种子,簪头的金叶上刻着简单的字符——不是国朝的文字,也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族的语言。 他转头看向榻间沉睡的女人,神色转为阴郁晦暗。
第24章 托烟叶的福, 烟年睡得不错,第二天起身时神清气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昨晚装做噩梦装得太过, 眼珠子有点儿抽筋,总想翻白眼。 小八见了主人, 极为兴奋, 对她大叫:“叶大人!叶大人!” “叶大人早就走了。”烟年道:“别嚎了,你差点把老娘我害死知道吗?简直隔墙扔孩子——真丢人。” 小八鸟嘴一扁:“狗东西!” 烟年警告:“再敢信口雌黄,老娘把你毛拔了炖汤喝!” 小八认怂。 烟年弹它脑门一记,哼着歌儿前去用早膳。 今日来伺候的是鹤影和香榧,烟年小口咬着蒸饼, 笑对香榧道:“过几天大人要带我出去避暑, 这几日就可整理行装了。” 她得意地挑了眉毛:“大人说要早几日去别业, 且只带我一人,这可是天大的殊荣,连太后娘娘和官家都没造访过那处别院呢!” 香榧不多嘴, 只乖巧点头,鹤影却眼光一闪道:“敢问娘子, 那别业在何处?” 烟年勾唇笑道:“沿着金水河往西走便到了, 离汴京城不远。” 回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新指令,鹤影暗自将烟年的话记在心中, 袖下的拳头缓缓握紧。 烟年以余光打量她,气定神闲喝下一口先春茶。 哟,这就上钩了。 * 自那夜后,叶叙川一连几日都未碰过她。 烟年刻意撩拨, 抬起凤仙花汁染就的指甲,轻划过他耳际, 叶叙川也只是淡笑,凝视她的双眼,问道:“你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么?” 烟年眨眨眼:“没有呀,我能有什么事可瞒?” 叶叙川“唔”了一声,阖上了眼:“好。” 烟年知道他为何要这样问——鹤影是她主动收来的丫鬟,且形迹可疑,举止怪异,行走间明显可见练过武艺的痕迹,他连带着把她也疑上了。 此刻将计就计,不杀鹤影,多半是为了找出幕后指使之人。 烟年藏得滴水不漏,十分自信于他绝不会查到自己身上,于是乐得让鹤影摆弄些粗糙的小动作。 军师从不上战场,烟年习惯了使唤别人为她做事。 汴京的夏季炎热多雨,闷起来要把人都蒸化了似的,房中冰鉴塞得满满当当,一窗之隔外,海棠树叶因闷热而耷拉下来,夏蝉盘踞其上,鸣声不绝于耳。 日子平静地流逝,转瞬来到了既定的出发日期。 这日,烟年换一身清凉的藕荷色衣衫,长发挽成松松的望仙髻,言笑晏晏,极为兴奋。 叶叙川难得从公务中抽身,嘲笑她打扮得像个花枝招展的瓶子。 烟年佯怒:“大人说什么呢?可是嫌我花哨?” “并无此意,”他从枝上摘下一朵石榴花,别在她鬓边,端详了片刻道:“这样要明艳得多。” 烟年茫然抬手,摸了摸还带着露水的石榴花。 “这是大人第一次为我簪花理发呢。” “是么?”叶叙川深深看她一眼:“春有桃李秋有菊,冬有傲雪寒梅,往后还有数十年时光,大可替你将四时花簪个遍。” 说这话时,他神情疏淡,眸光却温柔。 其实他生了一对很多情的眼睛,当他不露嘲讽之色,专注地看人时,好像满腔柔情化作一陂春水,能淌入你心里似的。 烟年望着他双眼,讷讷道:“好。” 上了马车后,她仍心神不宁,鬓边石榴花秾艳耀眼,随着马车起伏不住摇晃。 不知是否错觉,叶叙川近日待她越发不同了,倒也不算多宠溺,只是好像更上心了点,乞巧陪她逛夜市,夜里替她点烟叶,现在还极为自然地替她簪花…… 寻常郎君做这些,她定不以为然,一旦此人换作不可一世的叶叙川,她便觉出了异样。 难道他真的有几分喜欢她了? 哦……她微微得意,抬手拈了鬓边石榴花。 这花儿艳丽得像一团燃烧的火,正如她熊熊燃烧的自信心。 看来自己也颇有魅力嘛。 连叶叙川这种高傲之人,也要拜倒在她裙下, 马车行至山道处,忽然剧烈颠簸一记,下一刻,烟年听见骏马高亢的嘶声,一股大力把她甩到车壁上。 虽有毯子垫着,烟年仍疼得头昏眼花。 “怎么回事!”她佯做惊恐。 叶叙川极为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漠然。 他毫无温度地笑了笑。 “大概是遭人算计了吧。” 与他的平静不同,马车之外,鹤影惊马为号,一众被蒺藜雇来的山匪自山壁上跃下,掌中刀光凛冽。 他们高声大笑道:“爷几个这回的赏金就靠你们了!” “保护大人!”张化先大喝:“统统拿下!” 这回带出的侍卫皆为禁军精锐,区区几个蟊贼,还不够他们练手的,当下拔出了刀,有条不紊应战。 只是山道狭窄,无法处处顾及,几个零散山匪找到了破绽,一把拉开了马车门,刀尖直取叶叙川心口。 叶叙川睁开眼。 烟年压根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只见眼前闪过雪亮的刀光,随后侧脸传来温热黏腻的触感。 她昏昏地摸了一把,指尖鲜血淋漓,如鬓边的榴花。 这一刀利落得恐怖。 那山匪喉间发出嗬嗬之声,当场毙命。 “狗娘养的王八羔子!还我弟弟命来!” 眼见兄弟丧生,几名山匪几乎气红了眼,嘶吼着扑来与叶叙川拼命,叶叙川冷笑一声,拔下山匪尸身上的匕首:“蠢货。” 这仇恨拉得不可谓不稳。 翠梨趁乱遛去了后厢。 蒺藜一袭黑巾裹面,混在山匪堆里,对烟年猛力眨眼,烟年依照计划,精心计算着角度,打算配合着蒺藜演一出戏,恰到好处地冲过去挡上一刀。 然后,她的工作便结束了。 其实她布此一局,压根不是为了真杀叶叙川,而是为了在乱局中奋不顾身地保护他一遭,让他瞧见自己的真心。 但是她忘记的是,在极端混乱的场面中,人算往往不如天算。 命运就像一屋子疯批,你永远不知道哪个疯批会给你一巴掌。 她方准备冲出去替叶叙川挡刀,忽然斜里刺来一道人影,淡黄衫子茜色裙,正是蛰伏半天的鹤影。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9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