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年慢慢停下了动作。 “动手做什么?杀大人吗?” “几月朝夕相处,耳鬓厮磨,还化解不了大人心中的猜疑么?” “为何要勾结刺客?”叶叙川问道。 烟年一口咬死:“我没有。” 她神色惊人的平静,俨然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把长发拢至脑后,低声道:“大人不放心的话,我也不必再碍大人的眼,我明日便回红袖楼去好了,就当这几个月做了场荒诞美梦。” 说罢,她起身离开。 “回来。” 熟悉的,命令式的口吻。 烟年不打算搭理他,这任务谁爱做谁做去,妈的,她今天就要金盆洗手。 “回来。” 又是一声。 这一声比先前的命令软化了许多。 烟年不语,俯身捡她残破的琵琶。 忽地一股大力袭来,捉住了她手腕,烟年猝不及防,整个人跌入叶叙川怀中。 “你想做什么!” 她又气又恼,奋力挣扎,抓起琵琶,准备给他脑袋开个瓢儿。 叶叙川反剪了她手腕,扣在掌心,将她桎梏在怀中,肩上的伤口鲜血长流,可他丝毫不觉疼痛似的,居然还在笑。 烟年一愣。 “你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脏话出口前一瞬,烟年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用指腹擦下唇上渗出的鲜血,抹在烟年唇边,含笑道:“你在做什么大梦,以为算计了我之后,还能全身而退么?” 烟年悚然一惊,隐隐感觉此次怕是不能善了。 “不让我走?”她短促地笑了,眼中满溢冰冷的讽刺之色:“是我这块血肉所铸的盾格外好用吗?” 叶叙川淡淡道:“先前确实想杀你,不过眼下你也不必紧张,既然留下了你的命,就没有再平白取走的道理。” “你什么意思?” “给了你机会让你逃走,可你却折了回来,想必是还有所顾虑罢。”叶叙川一眼就能洞穿人心一般:“既然如此,何不继续留在我身边,取走你想要的东西?” 他大概不信什么情深难抑的鬼话,只信自己对他有所图谋,他也乐得以此稳住她。 在他的认知之中,利益远远比感情更加稳固长久。 烟年如芒在背。 她意识到了叶叙川疑心有多深重,也意识到她的任务其实不可能成功。 所以,她反而冷静了下来,认真考虑起怎样把他除去,才可永绝后患。 叶叙川如今虚弱,不堪一击,把他弄死之后,只需把这锅甩给鹤影,她便可高枕无忧…… 不对。 烟年猛然想起,国朝委派使节前往北周议和,好像话事人就是他啊…… 呸,还真叫这狗东西猜对了,她的确对他有所图谋。 这人不能现在死。 看在边关太平的面子上,她忍了。 烟年态度软下三分,眼中冷意烟消云散。 “我可听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只知大人一会儿想杀我,一会儿又想要我,我再眼巴巴贴上来?我寿星公上吊活腻了吗?” 烟年又作势捡琵琶,又一次被叶叙川拽回怀中。 “放开我!” 她越是挣扎,叶叙川的怀抱就越是紧。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小模样,他暗自好笑。 一会儿想杀他,一会儿不想杀他,想必自己对她而言,还有可用之处。 既有可用之处,便意味着不会轻易离开。 他轻声对她道:“不必捡了,今后好生伴在我身边,我会为你寻来天下最好的琵琶。” * 她的琵琶不重要,叶叙川的伤处不重要,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烟年不介意他断条胳膊。 她介意的是鹤影。 虽说利用了这倒霉孩子,但烟年并不想要她的命,都是同行,相煎何太急呢? 于是,她借口方便看守,将鹤影绑在了不远处的树边,且绑得松松垮垮,确保鹤影能在醒来时就挣开束缚,立即开溜。 也只能帮她到这儿了。 最后,烟年臭着脸,替叶叙川包扎了伤口。 叶叙川武将世家出身,虽多年不当真与人动手,却保留了练筋骨的习惯,身架子修长如豹,肩上覆盖着一层薄且不夸张的肌肉,脱衣紧实有力,穿衣儒雅风流,是那种女人们会喜欢的身材。 烟年受过专业训练,面对活色生香的画面,依旧心如止水,只敷衍问道:“还疼么?” 叶叙川眨了眨他那双深有城府的眼睛,沉吟道:“倒是不痛,可却有蚁噬之感,麻痒得很。” 编,接着编。 烟年随口道:“哎哟,莫非那兵刃上淬了毒?” 叶叙川循循善诱:“唔,既然如此,少不了要把毒拔了。” 两人近在咫尺,他的唇角正擦过烟年耳垂,气息灼热,扑在耳后那块敏感的皮肤上,气氛暧昧旖旎。 这人一贯冷漠,可要是想勾人的时候,真是深情娓娓,高傲自负中带着半真半假的撩拨,眼里话里都能生出钩子一样,轻易将对方惑得找不着北。 又来勾引她……呵,一样的手段用多了,谁还会上他的鬼当。 烟年把脸侧开一些道:“我又不是郎中,不懂怎么拔毒。” 说这话时,她樱色的唇瓣开开合合,如一片羽毛拂动人心,叶叙川含笑道:“像你平日那般便是。” 平日那般,平日哪般? 等等…… 烟年豁然开朗,恼道:“你可消停些吧!” * 折腾一番后,她累得昏昏沉沉,靠在叶叙川肩头睡了。 侍卫们寻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图景。 他们叶大人坐在树下闭目养神,怀里抱着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那女人睡得香甜舒适,只露出一段柔白的脖颈,正是本该毙命的烟年。 张化先惊呆,不是说要弄死这女的吗?怎么没动手呢? 叶叙川往烟年嘴里塞了一颗安睡的药丸,缓缓抬起眼,冷箭似的目光猝然射向一干禁军。 只听一片哗啦声,几十个高大汉子齐刷刷跪下,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张化先心里苦得快滴出汁了。 常年随侍的近臣,谁人不知叶大人行伍出身,武艺老辣精准?寻常贼匪连他衣角都碰不到,更别说砍伤他了,今日大人自己发挥失常,这可不关他们这群下属的事啊! 至于为何失手,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 利索跪下,张化先作揖道:“属下来迟,罪该万死,请大人责罚!” “一群废物。” 叶叙川冷冷道:“自去大营领罚,每人三十板。” * 一夜酣睡无梦。 烟年再次醒来时,她已躺在了一张豪华的大床上,一睁开眼,正对上叶叙川那张人模狗样的脸。 天呐! 她的尖叫声还未发出,就被堵了回去。 唇齿间流动苦涩的药味,他在她窒息的前一秒放开她,掬起烟年保养得宜的长发,好整以暇道:“睡醒了么?” 烟年震惊。 叶叙川懒洋洋笑道:“我平生第一回 替女人通发,还未上第二道海棠发膏,躺好。” 烟年这才注意到,自己一头长发正散在他手中,涂抹了她平时常用的发膏,男人不知从何而来的闲心,持一把乌木发梳,细心梳理如瀑青丝。 烟年觉得一定是自己醒来的方式不对劲。 叶叙川给她梳头?这件事实在过于离谱了。 离谱到她心中警铃大作:定是自己身份暴露了,这人是不是下一秒他就要取出一沓纸来,笑眯眯地告诉她,他为她选择的死法是贴加官? 不……不可能!烟年浑身一颤,自己行事向来滴水不漏,他不可能查到她头上来。 察觉到她的颤抖,叶叙川梳头的动作微顿。 “怎么了?” “没……没什么。”烟年强压恐惧。 一时心念如电闪,忽听叶叙川在身后问道:“怨我捉你挡刀吗?“ 烟年没想到他作此一问,思路登时中断,不知如何回答。 叶叙川淡淡道:“做人要公平些,不能只算计旁人,却不许旁人算计你,况且我不仅没能除去你,自己还白挨了一刀,算下来你也不算吃亏。” ……原来不是要弄死她,烟年略安了心,忽然想起白日发生的事,便试探问道:“为何要杀我?” “我从三岁起,就随父亲下军狱审讯细作,”他垂眼,有一下没一下梳着她长发:“初见你时,便觉得你装模作样时的神态,与那些细作极为相似。” “这算什么莫须有的罪名!”烟年一凛:“大人怎可如此草菅人命?” 叶叙川笑了笑:“早便与你说过,我并非良善之人,我若不草菅人命,疑心深重,根本活不到今日。” “正好今日把你带回了府中,”他站起身,用帕子擦干了手:“穿上衣裳,随我来吧。” * 烟年今日受的震撼接二连三,且各个劲爆,能维持表情不变,全归功于她过硬的心理素质。 方才还疑惑着,怎么屋子装潢与外宅不同,出了屋子才知道,原来叶叙川直接把她拉回了他的府邸上。 烟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还能有登堂入室的一日,连忙打起精神四处窥探,寻找叶叙川的书房。 叶叙川祖上乃藩镇节度使,投诚了本朝开国皇帝后,混上了个侯爵待遇,但因嫡枝久住边关,汴京府邸一直闲置着,眼下不论是装饰,还是器物的风格,都显得有些老旧。 但恰因为老旧,显出了举重若轻的贵族气韵。 一路走来,低调的富贵迷人心窍,庭中假山玲珑,极品的太湖石随处可见,随便一株珊瑚树便价值连城,更别提各色亭台楼阁,珍奇花木,就连池子里的大胖锦鲤也颇有来头,烟年隐约记得在某本闲书里看到过,此鱼名为占魁,花色百里挑一,关键是……身价约等于两个香榧。 红袖楼也算是出了名的销金窟,跟叶叙川的私宅一比,简直就是乡下的小茅房,土得厉害。 烟年由衷恭维:“久闻侯府阔绰,没想到这般雅蕴,今日算是涨了见识了。” 叶叙川漫不经心地抬了下巴:“你今后搬来住。” “啊?”烟年呆住。 “甜水巷偏僻,往来不易,邻居还吵闹,根本住不得人。”他总在无意间流露出傲慢的刻薄:“没想到你能待得那么自在。” 烟年心口一热,激动到甚至忽略了叶叙川的嘲讽。 ……入府居住,也就意味着能经常出入叶叙川的书房,到时候在里面随手翻点文书、舆图、兵册、账户出来,都能顶细作营一年的业绩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9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