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的理由?”叶叙川轻声道。 “对,叶叙川,我不厌恶你,若是你未曾北伐,我会乖巧伴在你身边,直至你厌弃我的那一天。” 他放开她的颈子,笑吟吟地为她拍手叫好。 “好深明大义的细作。” 盯着叶叙川狠戾的双目,烟年脊背发寒。 “你一心佑护众生,为此不惜双手沾满鲜血,可你要护着的人,他们领情吗?” “你什么意思?”烟年怔忡。 “我是说,被当作叛徒的滋味如何?” 叶叙川拾起一截铁链,似笑非笑道。 烟年猝然瞪大了眼,如坠冰窟。 “是你!” 叶叙川但笑不语,手中铁链折射出森冷的光。 “是你买通了那皮货商,指使他陷害我叛国,借我送信的契机,你向北周传去了错误的密报,这才令南院王在雁门关外输得一败涂地!” 她抽丝剥茧,百思不得其解的古怪之处,在叶叙川暗示之下,全部豁然开朗。 是啊,除了叶叙川,又有何人能搜罗到她的字迹,又有何人能提供她惯用的笔墨纸砚? 她早该想到这个关窍的,况且李源掳走她时说的那番话,无异于盖棺定论了她的叛国之罪,分明是想令她背上枷锁,众叛亲离。 她只觉自己也和北周大军一样,输得一败涂地。 她眼中淌出清泪,不住地重复道:“疯子,你是疯子。” 叶叙川不置可否,俯下身去,慢条斯理地用铁链把她右腿捆在铁架上。 她被扭曲成红袖楼花娘伺候恩客的姿势。 男人戏谑一笑道:“只许你对我用手段,不准我算计你么?年年,你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烟年无言以对。 叶叙川又缚住烟年左腿,烟年感受到熟悉的体温熨烫着自己的身躯,深吸一口气道:“叶叙川,或许我们还有条件可谈,你去向南院王……啊!” 烟年吃痛尖叫,衣物被撕开,叶叙川在她肩头用力咬了一口。 “南院王?”叶叙川笑道:“他算得什么杂碎?也配领教我的手段?如今北周上下皆知你背叛,年年,你不高兴么?你已经没有故国了。” 他隐隐兴奋:“你设局杀过我,通缉令张贴到了每一座州府,所以国朝亦没有你容身之处,如今你还能逃去哪里呢?年年,你哪里都去不了了,你的故国恨你,国朝亦恨你,你如今只能待在我身边,哪儿也去不了。” “你走到任何一处,都会有人认得你,恨你恨到要杀了你……”叶叙川道:“就像我一样。” 烟年身体颤抖,目眦欲裂,连肩上的伤口都感不到痛了。 他怎么能如此狠绝,算计她阴差阳错地背叛故国,还差人来掳走她,砸实这桩罪过。 怎么办。 仿佛被逼到了悬崖之上,乍惊回首,只见前后尽是追兵,她身边只剩下叶叙川一人,叶叙川…… 她蓦然回神,叶叙川笑吟吟道:“怎么?终于想明白了?” 衣带尽落,男人墨眸冷峻,如同蕴酿一场终年不散的暴雪。 伤口渗出鲜血,烟年骇然一震,尖声道:“叶叙川你做什么!这儿是大牢,狄公英魂在上,你怎敢在此对我肆意妄为!” “是么,那你不如喊叫两声,给狄公英魂听上一听。” “叶叙川,你放开我!”烟年嗓音染上哭腔:“求你放了我吧,不要在这里,我……唔!” “此时才想起来求我,不觉得晚了些么。” 叶叙川冷冷道:“一年里,我给了你无数次机会,只要你愿意天长地久伴在我身边,你想做任何事,我都不加干涉。” 他自嘲道:“直至方才,你但凡流露出丝毫悔意,我或许都会继续装聋作哑。” 可她没有。 烟年眼中有恐惧、惊诧、愤恨……一切他在敌人眼里见过的情绪,唯独没有情意。 那个明媚动人的烟年,已被她永远地抛弃在了正熙五年的汴京,真实的她该是眼前这般模样,站在家国之恸的彼岸,对他恨之入骨。 心灰意冷,不外如是。 他右手按上胸口,感受那小小的器官倔强地跳动,忽然胸口一痛,一汪鲜血返上喉间。 他假作取物,佝偻起脊背,生生咽下。 让她瞧见又有何意义?还指望她心疼他吗? 烟年的鸩羽毒没能杀掉他,却也损害了他的五脏六腑,每逢情绪炙烈时,这里都绞痛难忍,唯有服药才能将将压下。 可这药损害子嗣,所以他坚持不用,可笑他被烟年欺骗至此,还想着莫要伤了肾水,今后要逼她生下自己的孩儿。 在最初的几日里,他发了一场又一场高热,日日夜夜都在承受这油煎火烤般的痛楚,他恨她,怨她,又忍不住思念她——原来人当真会贱到这般田地,会对一个手段卑劣的叛徒念念不忘。 偶尔清醒的空隙,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若他能抓住她,他要毁掉她所有在乎的东西——不管是她效忠的故国、还是在乎的亲人、佑护的下属。 他要让她众叛亲离,品尝与他相同的绝望。 还要抽去她周身的硬骨,让她只能像一丛菟丝花般依赖他,再也逃脱不了他的掌控。 这是支撑他活下来的全部信念。 现如今,她终于落入他股掌之中,惊慌如雀。 叶叙川无声一笑。 他的报复就此开始。 汗水濡湿长发,烟年仰着脖子,嗓音干哑,崩溃地叫喊。 “……滚开!给我滚开!叶叙川你这乌龟王八蛋,你这畜生,与其百般折辱,不如一刀杀了我!” 铁链撞击声暂停一瞬,随即更加密集地响了起来。 哭声飘出刑室,彻夜不休。
第63章 天光微曦, 烟年像一块损毁的破布,毫无生气地伏在铁床上。 她太累了,累到连反抗的力气都失去了, 叶叙川仿佛是不知疲惫的凶兽,明明脸上笑意盈盈, 真折腾起人来, 却教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发了狠心,以自己的方式给她留下此生难忘的教训。 她闭上眼,失神地想,如果自己这乱七八糟的模样能解他心头之恨,那她再多承受些, 也算不得什么。 可他的恨意却如奔流的江河, 怎样都发泄不尽。 昨夜, 他看向她的目光有片刻的失神,下意识地拥抱她,却在半途硬生生地忍住。 那一瞬间, 烟年身体腾上云端,心却如坠深渊。 其实, 她不怕叶叙川恨她, 她更怕叶叙川还爱她。 佛经有云:人间嗔痴怨恨,皆由求不得、爱别离而起, 他的爱是有毒的养料,不断滋养着恨意开出的花朵,既是因爱生恨,这场报复又怎么会轻易停止呢? 思及此处, 一股浓浓的绝望萦绕心头。 自己总归斗不过叶叙川,与其余生受尽折磨, 不如一了百了,死了干净。 可是这样的念头只冒了个尖儿,就被她压了回去。 不成,她不能轻易自裁。 如果只图一时解脱,她倒是松快了,可姐姐怎么办,翠梨怎么办,蒺藜怎么办? 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你要活着,活下去才有逃脱囚笼,洗刷冤屈的可能。 这点振作自然没逃过叶叙川的眼睛。 男人面色森寒,与她十指相扣,轻柔道:“你又在隐忍什么?盘算着再杀我一次吗?” 烟年定了定神,阖眸道:“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不想杀我?” 他状若颇为遗憾,十指插入烟年长发间,逼迫她睁眼望着自己。 确认了女人迷蒙的眼里只剩下自己的倒影,叶叙川满意地勾起唇角。 他挖苦道:“真是无趣,当初向我下毒时,你未曾有过分毫犹豫,论起来,还是那镇静又狠毒的模样更令我心折。” 烟年低声道:“我不求大人原谅,只求能放我亲眷一条生路,大人愿意的话,我立刻吞下剩余的鸩羽毒,就当是赔罪了。” “哦……又想以退为进么,看明白了我不愿杀你,所以只能放过你?” 烟年暗自咬牙。 叶叙川深谙她的本性,虚伪、狠心、却如同秋草一般强韧,富有生机,所以,他一丁点都不怕她被逼自尽。 她越是笃信天无绝人之路,他越是要拆了她的退路。 她怀抱最后一丝希望:“大人,烟年自知罪无可赦,这回乃是真心赎罪,我……” “不成,我还没玩弄够,怎能让你轻易地死了?若你胆敢服毒,我将把你在意之人一个个杀掉,扔到乱葬岗,让野狗啃噬他们的尸身。” 叶叙川笑吟吟问道:“你意下如何?” 烟年身子微微发抖。 她以为自己还可以以退为进,殊不知,身后只有万丈悬崖。 叶叙川只用了一句话,就捏住她全部的软肋。 翠梨、蒺藜、吴婶,燕云之地的数万条人命,她在乎的一切。 事已至此,她还能用什么和他斗? 只能奢求他还余有一分理智,莫要做得太过。 烟年望着他,眸中又浮出哀婉的水雾。 “算计你的人是我,为何还要牵累旁人?” “因为我在报复你,而非与你讲道理。” 叶叙川温柔撩开她凌乱黏腻的发丝,目光平静,如同大雨前的滚滚浓云,森冷幽暗,威不可测。 “收起你的虚情假意,早些振作吧,好好想一想,或许还能找到两全其美的破局之法,比如……” 修长的手指掠过她鼻端,轻轻一掐她干涸起皮的唇。 烟年紧咬牙关,神色惨然。 地牢内不见天光,只有几枚火把悬于侧壁。 就着火光,叶叙川淡淡扫过她一眼。 恻隐之心一掠而过,他试图劝说自己,这都是她该受的,她咎由自取。 本想下一番狠手,将备下的十数件刑具在她身上用个遍,可一触碰到她柔软的躯壳,便什么都忘了,连日来心头叫嚣的怨恨、思念,在真真切切抱着她痴缠时,都显得微不足道。 罢了。 他伸出手,欲取些活血化瘀的药膏。 而正是这时,烟年见他抬手,身体猛地一颤,如避蛇蝎般向后头退去,甚至因退得太急,将铁链拽出难听的响声。 “不要过来!”她几乎下意识的吼道。 叶叙川的手生生僵在半空中。 她在害怕他。 她竟在怕他! 认识到这一点后,叶叙川倏然变了脸色,额角绷起青筋,恨不得把这囚室里所有物什砸个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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