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反应如同刺骨冰锥,又一次把他刺得体无完肤,连骨血都浸透了寒意,胸口的残毒又被气得发作,疼痛感几乎将人吞噬殆尽。 他捂住心口,以帕子接住咳出的鲜血,硬撑着不让自己在她面前倒下。 “不要过来?” 叶叙川的呼吸越发粗重灼热,熏得他眼眸赤红,阴鸷凶狠。 烟年退一寸,他便进一寸,直把她脊背贴上了石墙,退无可退。 火光明灭,石壁湿冷,地缝中残留若隐若现的血腥味,更莫提带着一身煞气,噩梦般的叶叙川,此情此景,说是无间地狱也不为过。 烟年再也受不住这等压抑恐怖的气氛,颤抖着蜷缩成一团,发出崩溃的尖叫。 “滚开!你滚开!” “不,我为何要滚开?你蛇蝎心肠,我畜生不如,我们两人多般配?” 叶叙川遏制住她胡乱拍打的双手,不顾她浑身触目惊心,又恣意妄为起来。 听得她的尖叫破碎成呜咽,他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我要你余生的噩梦里都是我。” “凡是你想得到的东西,都会被我悉数摔碎,你想要时事太平,好,你就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吧,我会把你的故国,你的家乡,统统碾为齑粉。” “而你却只能被缚于此间,什么都做不了。” * 伴在叶叙川身旁那么多时日,从未见他如此癫狂荒唐,烟年被吓破了胆,当真做了一日一夜的噩梦。 梦里她站在幽州城前,隔着一条没有桥梁的大河,看着烈火吞噬了整座城池。 火光把夜空染为触目惊心的殷红色,天际荧惑星长明,地上的人流离失所,号嚎恸哭。 她本就体弱,哪里扛得住这等奔波摧残,不出乎意料地,她发了一场高热。 热浪来势汹汹,呈摧枯拉朽之态。 囚室阴冷,满墙刑具,烟年蜷缩在叶叙川大发慈悲扔给她的锦被中,烧到满面潮红,意识模糊。 看管她的女狱卒很快发觉了她的异常,并报给了叶叙川。 叶叙川派来了卢郎中为她医治,卢郎中却颇不情愿,随意给她扎了几针,连药都没抓,就哼了一声走了,走前还不忘啐她一口:“狼心狗肺的东西。” 狼心狗肺……倒也没骂错。 月上中天,她烧得更加厉害,迷迷糊糊地拥被翻了个身,口中喃喃道:“水……” 无人应答。 这回大约真要死在这儿了。 烟年昏昏沉沉地想。 * 她已经做好了死在此间的准备,却隐约听见门前传来闷响,蟒纹黑靴踏至她面前,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把她整个人翻了过来。 目睹了她脆如金纸的脸色后,那双手默默握紧了她肩膀,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一缕叶叙川的嗓音,他怒道:“你们都是杵在这儿当摆设的吗!她烧得如此之重,为何无人来禀告!” 一时间狱卒们跪倒一片,连连求饶。 叶叙川又训斥两句,将烟年打横抱起,意欲离开此地。 谁料,烟年刚从噩梦中苏醒,迷蒙地睁开眼,看清叶叙川的一刹那,她闷哼一声,用尽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 叶叙川怔然,脸色一寸寸变得铁青。 就连在梦里,她也在推拒他。 先前耳鬓厮磨的相处时光,此刻竟显得无比苍白可笑,她宁可烧死在这里,也不愿在他怀中安然睡去。 好,好……既然她如此坚决,还有什么可逼迫的? 他咬牙道:“不愿走么,果然是不见光的细作,只配待在阴冷之地。” 烟年哆嗦着裹紧被子,像一只胆怯的田鼠。 高烧错乱了她的神智,让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她缩在铁床的角落边,口中无意识地梦呓:“阿爹……阿娘……姐姐……” 叶叙川皱眉沉思。 姐姐……她还有个姐姐么?倒是头一回得知。 * 见她可怜至极的模样,叶叙川心烦意乱。 明明是把人抓回来折磨的,可她当真被折腾出了病痛后,他非但不觉得畅快,反而比先前更为烦闷。 对着半昏半醒的病人,即使有脾气也发不出去,叶叙川憋着一腔怒火,把守卫的狱卒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还叫来了卢郎中,当着众人的面数落了一番,并责令立刻开个恰当的方子。 卢郎中一向颇受叶叙川敬重,见他居然为了个叛徒数落自己,委屈得厉害,口不择言道:“大人,这女人心如蛇蝎,腐臭不堪,还救回来做什么!不如就此扔出去,任她自生自灭算了。” “住口!”叶叙川厉声呵斥道。 扔出去,任她自生自灭……叶叙川脑中浮现出异样图景,烟年满身是血卧在荒原上,秃鹫围着她盘旋,她右手无力垂落,腕上还压着他绑的铁链。 他悚然一惊,闭了闭眼,吩咐卢郎中道:“叫你救她,你救了便是,我这回逮她回来,无非是为了折磨她以解心头之恨,如高抬贵手,允许她轻易死去,岂不是浪费了我一番布置?” 这算什么蹩脚的理由……卢郎中心里翻着白眼,舍不得直说,何来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卸下药箱,哼声道:“既然大人铁了心救她,属下自当从命。”
第64章 药碗很快到了叶叙川手中。 又往床榻上看了一眼, 他粗暴地拍了拍烟年的脸,恶声恶气道:“起来喝药。” 烟年昏昏沉沉,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 甚至还本能地把他推开。 小勺磕在唇边,她奋力扭开脑袋, 秀眉蹙成两道小山峰。 药汁撒了满床, 浸透床褥,留下难看的、紫褐色的洇痕。 她执着地重复这个音节:“不。” 叶叙川又试了一回,可这次还没碰到烟年,她便哀叫一声,缩在被中瑟瑟发抖, 口中不住道:“别杀我, 别杀我, 我不是叛徒。” 叶叙川皱眉。 一个把她当蝼蚁一般使用、丢弃的故国罢了,也值得她在梦里都念着? 烟年冷汗涔涔,难受至极, 其实中了剧毒的人不仅是叶叙川,为了诱发鸩羽毒, 她的身子也同样受了损害, 再加上这两月连日奔波,疲惫不堪, 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可就算她病得如此之重,也没想过去求叶叙川为她医治。 她明明……是个贪生怕死的细作。 见她连他给的药都不喝,分明是怕极了的模样,叶叙川心中幽暗的愤恨张牙舞爪, 疯长不休。 分明是她背叛了自己,凭什么她病得要死, 他还上赶着来给她喂药? 胸口堵着一口说不出的憋闷,让他进退不得。 叶叙川气喘连连,只觉再待下去非要再吐出几口老血不可,索性一发狠。把药碗摔得支离破碎,冷冷道:“好,那你就病死在这里,连坟都不配有。” 说罢,他振衣起身,摔门而去。 烟年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已经无力分辨他的情绪了。 吵闹的男人离开,四周又变得冷清寂静,黑暗中似乎听见有咯吱咯吱的响声,不知是哪儿来的蛇虫鼠蚁。 烟年烧得太厉害,每隔小半个时辰就要醒上一回,醒时头疼欲裂,嗓子眼又干又哑,像是被火焰燎过一般。 她需要水。 烟年迷迷瞪瞪地摸索,试图找到叶叙川留下的药碗。 可是,没有,只听咚地一声,她膝盖一软,重重摔在石板地上。 咚。 牢门几乎立刻被撞开来,一壁火光透入室中,有人拦腰抱起她,带着一股子凶戾之气,把她拎回了铁床上。 “作死是么!没有我的允许,你连死都不配!” ……听起来像是狗血话本子的台词。 幸好烟年今日神智不清,不然少不得翻上几百个白眼。 那人的手可真凉,脸色白得像只鬼,唇上粘着一点暗红的血迹,更显得凶神恶煞。 原来叶叙川的修养、镇定、波澜不惊都是有限度的,只有她越过他的边界之时,他才能剖出最不堪的一面,不择手段地攻击她。 这样的他粗俗、凶狠、歇斯底里,却比他任何一副面孔都要真实。 她颤抖着,双臂如同无骨的藤蔓线,死死攀住叶叙川的胳膊。 后者试图甩开她,烟年执拗地不放,拉锯片刻后,叶叙川迟疑地停了下来,不太确定道:“你……” 他总还留着一线希冀。 烟年费力道:“时雍,求你……给我药……我不想死。” “你叫我什么?” “时雍也是你叫得的?” 仿佛被火焰烫了一记似的,他俊美的面容寸寸扭曲。 “时雍,是我错了,我今后乖乖待在你身边,我哪里也不去,你想要孩子么?你要多少我便给你生多少,只求你救我一命,我不想死,” 她可怜兮兮地哭起来,两腮坨红,瑶鼻微皱,衣襟散开,露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大约是想勾起他的怜惜罢。 叶叙川垂眸,凝视着她憔悴的病容。 起先是报复,后来越来越掺杂了别的东西,他必须承认,这具身体令他无比着迷,可她身弱,单是尽数承受下来,就费了莫大力气。
第一回 见她时,她也这样瘦,抱着琵琶穿梭于鱼丽宴上,翩若惊鸿,生气勃勃,而如今却干枯瘦削,稍用一点点力道,就能让她病倒。 然而,虚弱至此,她眼里的神采却一如往昔。 灼灼燃烧着,像南国盛开的红妆海棠。 叶叙川觉得这神采极为刺眼。 按理来说,他应当安心,人已被抓来自己身边,锁在他巢穴最深的地牢里,他至少不必再担忧某日一睁眼,下人们告诉他,烟年只身逃回了北方。 这样很好,他会把她锁在身旁一辈子,至死方休。 可他要的不止这些。 她的目光告诉他,她分明还没有认命。 这个女人依旧想着她该死的故乡,只要让她抓住一丁点空隙,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再背叛他一次。 时隔月余,他依旧记得遭她背叛时,那痛彻心扉的感觉,无数个无眠的夜里,痛苦被炼化为恨意,他发誓要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要的是她此生众叛亲离,只能死心塌地依附他而活。 直至白头。 定定看着眼前的女人,他抿紧了唇,低头扭曲一笑。 “你想活是么。”他目光冰冷,轻声道:“好,你对我起誓,今后安心伴在我身边,再不离开。” 烟年扯谎的本事一如往昔,一个磕巴都没打,攀着叶叙川衣角,肃然道:“我对天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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