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逐渐成长,也逐渐看清,皇家的儿女,是断然逃不出权力下的利用。 是时候该为自己铺路了吗? 她想得出神,未曾留意周遭人等停停走走,更未曾留意一人早已静静凝望她多时。 温琢难捺心中思念,并未与随行队伍一起,只身策马先行归来,本想给她一个惊喜,却在快近长亭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怎会知道自己提前回京?竟等在那处。 于是,他勒紧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有一些颤抖,放慢了策马前行的速度。 靠得越近,心跳便越快,如今竟切身体会到何为“近乡情怯”。 怯的并非那熟悉的故土,而是一方故土之上,心心念念的故人。 他翻身下马,将马栓在树边,只身缓缓行至庭外,却见她并未留意自己已至,轻叹原是自作多情。 数年信件早已堆叠成盒,他悉数小心珍藏,反复研读,她的信中却只言欢愉。 可他今日一见,却见她眉目间淡淡愁绪。 她如从前一般简单梳了个发髻,碎发随风轻飞,露出修长脖颈,凭添几许沉稳飘逸之感。 她长大了些许,她多了沉稳坦荡,却不再娇声言笑,她......过得不快乐。 他的心莫名地有些抽疼。 曾经熟悉的称呼如今如哽在喉,他一时不知,该唤她公主,还是月儿,终是上前几步,将她的碎发绾至耳后。 温润清朗的声音自云怀月耳边响起, “你......怎在此处?” 她讶然回首,撞进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旧日相处的点滴铺面袭来。 言念君子,温润如玉。 他依然是熟悉的模样,言笑晏晏,如松如竹。 宁期此地忽相遇,惊喜茫如堕烟雾。 日光被长亭旁的柳枝分成数块洒进亭中,他落在地上的影子一点点靠近,放大,遮住了地上的光线,将她揽入怀中。 风裹挟着他的气息,将她牢牢包裹,她似乎寻到了安处,双目一酸,未曾遮掩语气中的颤音, “好久不见。” 她靠在他胸前,衣料因满路风霜带着些许凉意,与她温热的眼泪洇成一片。 他声音亦着颤抖,自她头顶传来, “我很想你。” 他曾设想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场景,却独独没想过,竟是如此凑巧。 他总觉已做好一路准备,再见面时,当不会失控。 会笑着见她哭鼻子,会轻柔替她拭去泪水,却在听见她声音的那刻,将所有的克制分崩离析,终是热泪盈眶。 她自怀中偷偷抬头,望向他的下颌,将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用右手掐了自己一把,并没有痛感,于是喃喃道, “原来我这是在做梦吗?” “不是做梦,你掐的是臣。” 他眼底的笑意随着模糊的视线荡漾开来,轻声道。 是他,并非做梦,也并未看错,他真的回来了。
第64章 赎罪 “你偷偷瞒了我许多事情。” 她抽离他的怀抱,静静端详着数年未见的容颜,自他的面上,瞧出他强掩着的奔波疲累。 “才刚见面,公主便要兴师问罪。” “怎么,你敢做不敢认?”她挑衅道。 “那公主说个清楚,好让臣死得明白。” “你提前回京,不曾告知于我。” “臣知道你等了太久,所以一刻也不敢多留,只想早些归来,见眼前的你。往日里,只能单凭信上的署名,想象出你的模样,这么些年,你只活在臣的心上。可如今,你不再是一纸信笺上的署名,就在臣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温柔的声线拂过她的心弦,令她心头狠狠一颤。 不同于他抱着她时的轻柔,她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颈,迫他近距离直视着自己,鼻息呼在他的唇边,轻声道, “还有人为你介绍亲事,你也不曾告诉我。” 他轻笑道,“是姜临告诉你的?” “哼。” 她闷哼默认,将头瞥向一旁。 他抚上她的脸,又将她带回眼前,她面上的温度逐渐升高,染上自己指尖, “这种小事臣自会处理,公主日理万机,怎敢为你多添烦扰。” 她看着他的薄唇开开合合,不自觉浮想翩翩,随口问道, “你怎么处理的?” 他认真道, “我说我早已许了人家。” 云怀月看着他一板一眼郑重其事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时光匆匆,公主可是有了新欢,想反悔?” 她自他眸中看见自己明媚笑容,当真是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仰首轻轻贴了一下面前的两片柔软,道, “有新欢了,现正在私会呢。” “还有旁的罪吗?” “暂时没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 温琢双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猛地贴紧自己,附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口中吐出的气息流窜在她耳旁,令她有些心痒。 “以草芥之身觊觎公主,负累你多年时光,是为罪一。 不能日日作陪,为你排忧解难,留你一人在此地斡旋,是为罪二。 惹你为我难过流泪,未见你整日欢颜,是为罪三。” 她喃喃道, “那你该如何赎罪?” “臣以待罪之身回京,自当留在你身边,任凭你处置。” 她牵起他的手,将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 “跟我回家。” “手都这样冰了。” 他反手将她的手包在手中,两手交叠,冷热相融,皮肤间紧密贴合,两厢交织了彼此的温度,情丝若有若无地渗透进彼此的骨血,随着血脉流进心底,生出大片暖意。 “让一让!让一让!” 她与温琢刚策马进城,便见一队商队策马疾驰,路人纷纷避让,而后冒失而去,消失在东市方向。 商队中人虽作京中打扮,并无任何破绽,但刚自西北归来的温琢,不免听出了他们言语间的疏漏。 他望着商队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道, “这些人虽装作京城人士,但咬字中的西北口音难以遮掩。向东市而去,那处多住勋贵之臣。” 云怀月念及清晨梅染告知她的那事,道, “姜枫应是常派人与京中官员联络,不稀奇。” “你知道?” 他惊讶地看向身旁女子,知她素来敏锐聪颖,却没想她知晓后,还能如此沉得住气。 她当真在他缺失的时光中,长大了许多。 “身涉朝局数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自己,历朝历代,朝中皆是暗流诡谲,这些事情知与不知,都会存在于暗处,见不得光。” 她淡然一笑,从前她总觉得,只要自己身为公主,敢于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与幸福,便已然是一个果敢英气之人。 却在政治漩涡中一点点察觉,姜梧走得是一条“离经叛道”的路,身为她的儿女,必然会被迫绑上战车,偏离大众认知中的人生轨道—— 太子不可继位,公主不得抽身。 明白这些冷冰冰的道理,作为身处政治核心的公主,她便再不可能,自姜梧登基后,便顺理成章地脱离政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见自己想见的人。 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立场”。 譬如姜枫曾上书替姜临求娶自己。 譬如张素瑛曾利用她来向姜梧表忠心。 譬如东宫见她与姜临走得近时的惴惴不安。 但是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既定的事实。 她为何偏要依存他人的立场? 温琢望着她的神情,虽未多言,眼底却多了缕疼惜,更多了些坚定。 二人一同回到府中,她终开口问道, “若是你不得不涉身于一件大事,所有人都未曾明说,却都在暗中逼着你做选择,你该如何选?” 他侧首反问, “这选项之中,可有你喜欢的?” 她垂首琢磨一番此话,自觉一针见血,抬头望他,见他气定神闲,不禁笑道, “你也什么都知道。” “若太子与姜氏你都不喜,不妨自己创造一个选项。” “这会不会......太过任性?” 云怀月又生出了先前与梅染谈话时的浮萍之感,其实,她知晓其中道理,只是她不愿与至亲之人对立。 可人人都在渴望她做出选择,人人又忌惮陛下对她的偏宠。 温琢转身握住了她的手, “月儿,道理你都懂,不必我多言。” 她凄然一笑, “若是从前,我不会觉得这是任性。可我......你又不是不知,我的生父不是先皇,而我也不姓姜。本来我并未多想,但陛下不曾废立太子,所以于血脉,于氏族,她都不曾想过,将我置于第一位,不是吗?即便我是她的亲生女儿。我不愿违逆于她。” 他将她的手握地更紧了些, “记得当年你为何要帮陛下吗?不是因为她是你的母亲,而更多是因为你认同她的才能。她自登基后,可让你失望过?” “她登基后,打击氏族,扶植寒门,严惩贪吏,拔擢贤才,广开言路,轻徭薄赋,军力鼎盛,未尝一败......陛下做的很好,未曾让我失望过。” “你也未曾让臣失望过。” 温琢望着她,柔声道, “但你与陛下终归不同。” 云怀月有些颓然, “是,陛下不会如我一般优柔寡断,成大事者,定然不能全然顾及他人,注定会有牺牲伤害,而我却不愿见任何伤害。” “这并非优柔寡断。” 他的话语好似一坛埋于深巷的醇厚陈酒,嗅着酒香,飘进她心中, “陛下精于谋算,连人心也摸得透澈,算得明白。但你只将一颗至诚之心捧在人前,要,便好好收着,不要,你也无悔。我从未见过如此至诚之心,便视若珍宝,甘愿将心也捧给你看,仅此而已。” “这便是你与陛下最大的不同。” “若说她善谋心,你则善交心。你细细想来,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李尚仪,郑大人,周大人,姜临,梅姑娘......定都如臣一般。” “所以,有我在,你可以任性。你会做得比陛下更出色。” 他好似有一股魔力,于是她在心湖上飘荡许久的枝叶终是寻到根系,得以窥见天光,变得安定下来。 “你说得对,我也可以成为选项。” 翌日,她陪温琢一同进宫,他往宣政殿述职,她自顾自地向后宫走去,想去寻梅染聊天,却恰好撞上自宫人值房处走出的张素瑛,二人见了彼此,面上一怔。 “皇嫂安好。” 云怀月未想到竟会在此处遇到她,见她肚子已微微隆起,面色却不佳,身后也并未跟随侍从。 她来此处是为何事? 张素瑛扬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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