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妹妹客气,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先前书院一事,二人关系便颇为淡薄,如今她竟热情相邀,云怀月倒是好奇,她究竟还有何话可言。 于是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先行一步,向千鲤池方向行去。 微风荡过水面,激起层层波澜,张素瑛面色有一丝愧意,诚恳开口道, “先前曾因书院之事,冒犯过妹妹,后又不知妹妹心系他人,言语间多有得罪。我们毕竟是亲眷,今日我向你致歉,从前之事,一笔勾销,可好?” 云怀月惊讶于张素瑛的歉意,其实,她大可以继续装作无事发生,更无需主动提起,她们二人间,依旧会存续名义上的亲眷关系。 她却特意约她叙话,向她致歉。 “为何皇嫂当初行事隐晦,现下如此坦然?” 张素瑛如小鹿般的黑眸蓄起笑意来, “做都做了,没什么不敢认的。先前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误会,自温公子入宫便消失了,不是吗?今日我瞧见了,你心悦的是他,并非姜临。你既当真不与姜氏同一阵线,那东宫又何必与公主过不去?坦白说,我很欣赏你。你身为女子,行事却很有魄力,若非先前的误会,我们定会成为好友,你觉得呢?” 云怀月静静地望着她,吐出二字, “不会。” 张素瑛面上的笑容带出一抹始料未及。 “皇嫂永远都是皇嫂,皇兄敬你一分,我便敬你一分,但我的朋友不少,再多便应顾不暇了。” 张素瑛有些难堪, “大家同为女子,我也有我的苦衷,公主何须如此清高?” “并非清高,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你。” 她歪头笑了笑,看看日头,温琢应该在殿外等她了。 他说过,自己可以任性。 作者有话要说: 腊八了,大家记得喝腊八粥哟!感谢在2022-12-29 18:30:52~2022-12-30 18:2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吃鱼的鱼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揽月小兔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朽木 张素瑛低垂浓密卷曲的双睫,方才动气与长久行走的不适一同袭来,她强忍着心头难受,仍旧袅袅娜娜,踏入东宫。 云怀晟正临摹碑帖,见她款款而来,刚露出笑容,却看她面色不佳,在这寒凉天气,额上竟渗出细密薄汗。 忙丢下手中狼毫,亲自相扶她坐于椅上,又替她寻了一个软枕相靠,掏出贴身帕子,轻轻擦拭汗珠,担忧道, “阿瑛,如今你有孕在身,莫要太过劳累,带着侍女,在东宫院内逛逛便是,瞧你面色苍白,定是走了很远的路吧。” 张素瑛在云怀月处碰了壁,思及她软硬不吃的笑容,以及丝毫不顾及自己脸面的言语,如同取心上肉,放在小火上煎烤般燥怒。 而回到东宫,云怀晟的体贴倒宛若清泉一般,浇息了炙烤她的心火。 她缓坐许久,娇声哭诉道, “也不全是行路劳累所致,妾回来之时,碰见了公主妹妹,妾好言好语相待,她却不冷不热。” 云怀晟一边为她剥石榴,一边宽慰道, “月儿自幼便受陛下偏宠,肆意惯了,一直是这般直言不讳的性子,连太傅都拿她没法子。你嫁进东宫后,甚少同她往来,她与你不相熟,自不了解你是何等性情。她若是知晓你与她一般,皆是有主见的女子,定会觉得与你十分投缘。” 张素瑛接过剥好的石榴籽,打量起一旁的夫君。 他温暖谦和,心地良善,与自己相敬如宾,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平静度日,厮守终生,定是一段坊间佳话。 但他并非生在民间乡野,他生于皇室贵胄,父亲与母亲双双坐于帝位之上,便注定了他不能如寻常人一般碌碌终生。 他是唯一名正言顺的皇太子,却偏偏无心权位之争,独爱舞文弄墨。 因此,这些放在寻常男子身上的优点,悉数成为了他的弊端,显得他无为懦弱,人人可欺。 可她不会允许任何人低看东宫。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他略显凌乱的书案之上,瞥见云怀晟方才急着搀扶她,而随手丢在一旁的毛笔,笔上余墨在纸上浸染出一片黑色,毁了刚临摹完成的碑帖。 云怀晟随她目光望去,兴奋起身将纸拿来,似炫耀珍宝一般, “阿瑛,给你瞧我近日刚命人寻来的碑帖!如何,笔力是否入木三分?” 张素瑛盯着那块黑渍,道, “写得不错,只可惜被墨渍沾染了。” 他谦和一笑道, “无妨,你的身子要紧,这些都是外物,大不了重写一次便是。” 是啊,他就是这般性子,万事以和为贵,什么都可拱手相让。 明明是名正言顺承统的天子,却在先帝逝后,主动让贤,甘愿继续坐于东宫。 思及至此,张素瑛闭目叹气。 他一人如此,也无可厚非。 可他背负着云氏的百年江山,背负着东宫兴亡,背负着朝臣期望,同时也背负着她—— 眼见珠玉在前,便不愿居于人下,甘当瓦石的野心。 所以,他注定不能做一个闲散公子,注定被周围的一切推着前行。 云怀月虽直言拒绝张素瑛的拉拢之意,但却始终不明一事。 这位皇嫂,虽总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清纯模样,天真神情中却难掩自身算计。 可无人比她再为清楚,自己兄长究竟是一位怎样之人。 他本就无意争权,又怎会让她来拉拢自己,怕是皇嫂自己做主之意。 云怀月甚至能够笃定,有朝一日,她若站在兄长面前,告知他,她想要那个至尊之位,他都会愿意拱手相让。 既然如此,张素瑛费心筹谋这一切,究竟是何意? 她上下打点宫人,赠礼相交梅染,应是不知其父早与姜枫结盟。 难道她—— 她脑中飘过一个大胆的想法,还未来得及细想,却被温琢的柔声呼唤拉回了神。 “公主。” 她瞧见温琢一袭月白衣袍,站于殿前等她而来,唇角扬起一抹笑容,拾阶而上,却见一胡子花白的老臣先行一步,神情严肃,喊住了他走向她的步履。 “温侍郎。” 温琢转身,同老大人躬身行礼,云怀月未曾避讳,径直行至他身侧。 那老臣见二人行迹亲密,且她并无回避之意,自己话已至嘴边,又不得不言,便拉下一张老脸,道, “温大人初回京中,可已寻好落脚之处?以往帅府已被查封,本官也算得上是孟贤弟的故交,温大人若不嫌弃,可先去本官府上小住,待你寻到一处好宅院,另行开府,再搬走不迟。” 云怀月挑了挑眉。 这老大人说话颇有门道,表意虽是邀他小住,可朝中谁人不知,他曾是她的家奴,京中吃住皆在她府中。 虽如今已免了罪奴之身,他此举,不过是劝温琢另行站队。 温琢再行一礼,淡声道, “多谢大人好意,不过臣承蒙天恩,在京中始终能偏安一隅,不劳大人挂念了。” 老大人斜睨她一眼,沉声愤然道, “既已脱离曾经屈辱之身,又何必再自揭往日伤疤?” 云怀月始终乖觉地站在一旁,并未多言,只默然听着二人言语间的拉扯。 温琢偷偷轻捏了捏她的手心,似是暗示她安心,她抬眼与他相视一笑,见他继续道, “屈辱与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往日之事于臣而言,不过是一段独特经历,未曾觉得受辱,也不曾留下伤疤。大人慎言,若让陛下知晓,还以为是大人觉得,当年陛下处置不公,可于臣而言,能留一命,且还能再入朝为官,已是无上的恩赏。” “你!你这孩子在西北数年,政绩斐然,朝野上下,悉数看在眼中。” 老大人眼中流露出一丝痛心疾首,刻意背身对着云怀月,低声道, “你回京后,前途大好,何必再与她牵扯不清。好好为官,娶妻生子,方为男子正道啊!” 风恰好自那方向吹来,悉数落入云怀月耳中,老大人说完这番话,转身正巧对上她淡然无波的目光,他心虚地撇开头,等着温琢的答复。 云怀月倒是先行开口,冲老大人阴阳怪气笑道, “君子有所言,有所不言。本宫还当大丈夫光明磊落,该不会背地里说人坏话呢。” 老大人脸色一阵红白变换,缄口不言。 云怀月见他脸色缤纷,憋着笑意,转身对温琢正色道, “不过,大人有些话倒是没说错,还望温侍郎另择良主,切莫同我这不学无术者步入歧途。” 温琢后退一步,向她郑重行了个揖礼, “臣一日为奴,便终身是奴,若殿下将臣带入歧途,那臣此生,便不再行正道。” 他声音不大,在这庄严万分的宣政殿前,却掷地有声,一字字砸进了众臣心间,令人纷纷侧目,又窃窃私语。 不过,她只觉万籁俱寂,听不见旁人议论之声。 只因当他抬首看向她时,她也凝神瞧着那专注坚定的目光。 不知从何时起,她望向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时,再不见天地万物,好似独剩她一人。 她眉眼弯弯,绽开一个明媚笑容,宛若冬日里的和煦暖阳,融化了宫城的肃穆,融化了隆冬的寒冰,融化了他心中曾有的酸楚。 他不是没有过伤疤,但她是治愈他心疾的良药。 世人皆言,良药苦口,她却甘甜。 两两相望,四目相对,久久痴望,情深缱绻。 于是他亦舒展眉眼,扬起清浅笑意,如月光照入一池清泉,留下波光潋滟。 “哼。” 老大人冷哼一声,愤然甩袖而去,踉跄下阶时,还落下一句话, “孺子不可教也!” 她巧笑倩兮,目送着老大人的背影, “好巧,太傅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曾言我朽木不可雕也。笨拙孺子,朽木摇枝,倒是般配。” 待老大人走远,她侧首问道, “他先前唤你温侍郎?” “是,陛下命臣任礼部侍郎,掌国中监学事务,科举考试及藩属外国往来之事。” 他深吸一口气,目及西北,想起曾为孟元秋而立的无字碑与衣冠冢。 “陛下她……终究放不下。” 她收敛了笑意,回头望向殿内。 那抹刺眼的金色龙椅,要承载多少人的不甘与执念。 人死灯灭,陛下却始终执着地验证孟元秋还存留于世的证据。 可人死,当真如灯灭吗? 死亡对于存活于世的人才是残忍,孟元秋用生命完成了对人格追求的献祭,姜梧却被彻底掐灭了希望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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