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寓站在柜台底下, 瞧不见伙计的表情,有些不安地问:“如何?” 那伙计沉默半晌,掂量着比了个数,“这个价,卖不卖?” 宋寓:“五十两?” “五十两?”伙计听到这话,两条眉毛几乎拧成一团,“五千两!” 宋寓这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钱,愣怔着不知如何回答。 伙计琢磨不出来他心中所想,又试探着加价,“五千五百两,如何?实在不行五千八百两。” 宋寓听得两眼发黑,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不……” “还不行……”伙计急了,咬牙道,“那六千两,总行了吧!” 宋寓却摇了摇头,“不当了!” 伙计一愣,还要再劝,宋寓道:“抱歉,在下不当了。” 说着,便伸手要将那镯子收回来,柜台后的伙计自然不情愿,坐堂的副掌柜的都闻讯出来劝,宋寓被纠缠的无法,只得胡编,“我输了钱想借娘子的首饰还债,却没想到她这传家宝这般贵重,我要是卖掉,恐要被骂死的!” 他坚决摇头,“不当了不当了!” 副掌柜见劝不动,又不能强留,惋惜地叹一口气,“好罢。” 宋寓将镯子重新包住,揣进怀中,回家路上不住地摸衣裳,生怕那镯子被人撞掉或是摸了去。 他是农户出生,家中自幼贫贱,母亲直到去世头上都只有两个木头簪子,因此他虽然能看出这镯子价值不菲,却不想它值这么多钱。 这样贵重的东西,他怎么好随意当掉。 万一周娘子自己也不知道它有多贵重呢? 他一路小跑回家,推开院门,竟闻到一股扑鼻的饭菜香气。 宋寓疑惑道:“宛儿,可是家中来客……” 话还没问完,便见小厨房的木门被推开,系着围裙端着饭菜的陶令仪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穿着最寻常不过的粗布麻衫,身上还系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布围裙,乌发用木簪挽着,更有几分娴淑纯净之美,她看见门口立着的宋寓,温婉一笑,“郎君回来了?” 莫名的,宋寓忽然想到自己方才同那当铺掌柜说的话,若她真是她的妻子就好了。 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宋寓喉结轻滚了一下,又怕被眼前的女子发现自己的异样,偏开视线道:“嗯,回来了。” 答完,他一边挽起袖子走上前帮她往小厅端菜,一边问:“这是你做的?” 陶令仪笑笑,说:“昨日我和宛儿到药铺寻你,就是想教你尝尝我的手艺,可惜饭菜被打翻了。” “原来如此。”宋寓看着桌上的菜式,捧场道,“放心,今日我定然吃它个盆干碗净。” 陶令仪弯了弯眼睛,立在桌边分好碗筷,而后走到门边叫宋宛,“宛儿,吃饭了。” 宋寓不自觉抬头看向她窈窕的背影,忍不住想,若他们真的是一家人便好了。 宋宛小跑着进了正堂,看宋寓盯着门口的方向,目光一错不错,不由得问:“哥哥,你看什么呢?” 陶令仪闻声回过头,正好瞧见宋寓看向自己的眼神,扶在门板上的手指不自觉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转开话题,“快吃饭吧。” 宋寓也很快收回了视线,给宋宛和陶令仪一人盛了一碗汤,而后默默吃起饭。 宋宛吃得最快,没扒拉几口就坐不住,等她撂下饭碗先离开,宋寓便主动提起方才在当铺里的事。 “周娘子,你可知你这镯子价值多少?”宋寓问。 陶令仪自然不知,摇了摇头。 宋寓答:“六千两。” 听到这个价,陶令仪也不自觉愣了愣。 在这里待得这一个月,她也渐渐懂得了许多民间之事。 在这个小县城,一文钱就能买五斗米,一两银子就能买二百斗大米,而五斗大米就足够一家人小半年的米粮,这小县城,统共也没有几千口。 也就是说,她这一个镯子,就能买下这一整个县城几年的米。 而这个镯子,也只是她在妆奁里随手捡的,至于后来燕臻送给她的各式珠宝头面,她连看都未看过。 陶令仪微微叹了口气,她忽然发觉,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加奢靡。 宋寓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也同自己一般被震惊到了,正要告诉她这镯子没有当成,便听她说:“也好,那剩下的钱上交给衙门,让他们充入国库吧,只给我留下几十两让我日后不必捉襟见肘就好。” 宋寓再一度被惊到,不止为她话里的内容,更为她这平淡的语气。 几千两的银子说得像几十文钱一样随意,宋寓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眼前这位小娘子的出身,比他推测中更加贵不可攀。 他沉默着不说话,却又忽然意识到她的后半句话另有含义,“你……你要离开?” 陶令仪抿了抿唇,点头。 从昨日决定要将这镯子当掉,她便已经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这镯子不是凡品,进了当铺之后估计很快就能卖出去,到时候流入长安,没准会被识货的人认出来路。 且她本来就不打算在一个地方长住太久,宋寓他们该启程进京了,而她也该离开这里,再往远处去了。 宋寓却不知缘由,忙道:“周娘子若是因为昨日的事受了惊……” 陶令仪打断他,“不是,郎君莫要多想。” 她半真半假地回答,“那镯子是我表哥从前送我的,我怕被他找到。” 宋寓闻言,没由来地松了口气,急道:“我没有当!” 他难得会有这般急切的模样,解释道:“周娘子,这镯子这么贵重,我哪里能当。” 陶令仪一怔,“那你……” 宋寓垂着眼,摇了摇头,但他又很快将愁闷的姿态敛去,对陶令仪说:“总归车到山前必有路,这镯子你还是好好收着。” 陶令仪没有伸手去接,蹙眉道:“再有一个多月就是科考的日子,眼看你就要去京城了,这时候还能想到什么好办法?” 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宋寓自然也不知道,沉默着接不上话。 目前来看,这仿佛是最好的办法。 其实陶令仪也能理解他的拒绝,读书人总是最有气节的,她想了想,问:“县令可说了,还钱的最后时期是什么时候?” 宋寓叹一声,说:“还有七日。” 陶令仪道:“那好,你这几日再去想想筹钱的办法,若是实在不行,再当掉这镯子。” 她说着,伸手接过那镯子,“如何?” 宋寓苦笑着点了点头,“抱歉周娘子,让你看笑话了。” 陶令仪摇了摇头。 其实除了念着宋寓对他的收留之恩外,她心里还有些愧疚,因为是陶家的势力纵得这小小县令如此这般,宋寓也不过是被陶家余势欺辱的苦命人罢了。 如今被她遇上知晓,她又如何能不帮? 她吃完最后一口饭,说:“我用完了,先回房了。” 宋寓点点头,等她走出小厅后,又忍不住转头去看她的背影,粗布麻衣也遮不住的万般风情,他想要挽留,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一个连银钱都没有的穷书生,又凭什么将她留住。 - 接下来的几日,宋寓没再去药铺。他在家中算了算手头的余钱,总共还差四十八两。 其实原没有这么多的,只是县令不讲理,利滚利生生凑出来这么多。 宋寓头疼地揉着眉心,他便是把这条命豁出去,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可若是不还…… 正郁闷着,忽听得外间宋宛高声唤他,“哥哥!” 宋寓一惊,立即将自己从杂乱的思绪中拖出来,走出门,“怎么了?” 宋宛跑到他的身边,指了指门外,“哥哥,你看!” 宋寓一看,却见一个穿着衙门服制的衙役站在门口,他愣了愣,有些警惕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那衙役比他料想中的好说话,竟还朝她拱了拱手,道:“宋郎君,我们家主子有请。” 宋寓皱了皱眉,而后转头去问宋宛,“你蕙姐姐呢?” 宋宛答:“说是去买菜了。” 宋寓按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道:“乖乖在家等着蕙姐姐回来,知不知道。” 宋宛看着那衙役冷漠的脸,有些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会乖的。” 宋寓怜爱地摸摸她的头,走到衙役面前,“走吧。” 那衙役也不多话,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跟着宋寓走出了小院。 不知为何,虽然这差役对他的态度比往日客气许多,但宋寓的心里就是莫名有些不安,想到去买菜一直没回来的陶令仪,他停住步子,想转身回去,“差大哥……” 可那衙役却是直接拔出刀,横在他的跟前,“想干什么?” 宋寓惊得后退半步,正要解释,却见那差役就像是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似的,道:“放心,她不会有事。” 听到这话,宋寓稍稍放下心来,转而又觉得奇怪,他怎知道他心中所想。 两人很快到了县衙所在的街巷,却没从正门进,而是走的侧门,到了县令平日的住处。 宋寓从前得县令青眼的时候,也曾来过此处,可是今日他一进门,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院子里的护卫,好似比平时更多了些。 本就有些不安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宋寓跟着差役走进内室,却没看见唐县令的人影,反而有一道十六折的山水落地屏风遮挡了视线。 他立在门外,脚步不由得一顿。 下一刻,屏风被人搬开,他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人坐在高位上,身姿笔挺,相貌俊美出众,单是坐在那,便能让人感觉到他身上凌人的气势。 他并不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睨着他,那明显属于高位者的打量目光让人很不舒服。 宋寓不自觉有些哽住,“您……” 分明只说了半个字,男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冷嗤道:“她的眼光,还是这般的差。” 语气轻蔑,可那搭在膝盖的手指,却似是要将那一串碧绿的青玉珠生生捏碎。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又醋 宋寓离得有些远, 能听到他开口,却不知具体说了什么,他蹙了蹙眉, 随即拱手朝上位者揖了一礼,“敢问郎君高姓大名?” 他举手投足不卑不亢, 能让人一眼看出身上的书生文气。 燕臻将他的动作都看在眼中, 没有说话,忍不住将掌心的青玉珠攥得更紧。 书生…… 和荣九川一样的书生。 他深呼一口气,只怕自己一开口便泄露了满溢的怒火,于是抬手给一旁的连晖打了个手势。 连晖会意,走上前一步, 对宋寓说:“这位郎君, 我家主子听说您手里有一个价值连城的玉镯,便想买来送给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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