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宋宛都有些看呆了,她在厨房外头静默了一瞬才走进去,看着灶台上摆着的饭菜——肉沫汤饼和鱼皮豆腐。 虽然是第一次做,卖相却极好,只是陶令仪自己也不能确定好不好吃,宋宛主动拿了一个汤匙,说是要替她尝一尝。 陶令仪心里竟还颇有些忐忑,“如何?” 宋宛肯定道:“比我哥哥做的好!” 陶令仪知道她是在哄自己,但听了仍是很高兴,她笑着将那一锅汤饼分装成三碗,又去盛鱼皮豆腐,然后对宋宛说:“平日都是你哥哥给咱们做饭,咱们今天也去看看他吧,剩的你哥哥还要自己饿上半个多时辰。” 宋宛自然无不同意,她主动去把角落里的食盒拿来,帮着陶令仪取碗筷,而后笑眯眯地看着陶令仪,高兴道:“蕙姐姐同我们越来越像一家人了。” 陶令仪一愣,却也只当做是童言无忌,没有再往旁的方面想。 她回屋带上面纱,牵着宋宛,一并往宋家的药铺走去,两处离得不算远,穿过两条巷口就到了,可还没拐上长街,陶令仪便先看到了药铺门口停着一辆华贵马车。 她脚下一顿,随即掌心里立刻生出汗意,拎着食盒的手都有些不稳。 一旁的宋宛敏感地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她年岁不大,人却聪明,拉着陶令仪小声解释道:“应当是本家的人来收租啦。” 陶令仪这才松了口气,惴惴不安的心稍放下,却又有些纠结,“此时进去会不会不大好?” 宋宛也不知道,两人正犹豫着,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像是碗盘碎裂的声响。 陶令仪一怔,连忙和宋宛走过去,却不想平日里都不会锁的后院大门竟没被推开,像是被什么东西闩住了。 这下几乎可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陶令仪蹙了蹙眉,又去使劲推门,这回终于有人理会,门闩被拔下,一个高壮的汉子从里面走出来,瞪着眼前这一高一矮,粗声粗气道:“干什么的!” 陶令仪被他骇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反而是身边的宋宛尖叫起来,“哥哥!” 她个子矮些,从那汉子抬起来的胳膊底下看见了院中的情景,宋寓跌坐在地上,正被几个护卫打扮的人暴揍。 这下,宋宛再顾不得旁的,当即就要往里面闯,却被门口的壮汉一巴掌呼翻,踉跄着撞到了陶令仪的身上。 陶令仪忙把手里的食盒扔下,将她揽到身边,“宛儿没事吧。” 宋宛疼得眼泪汪汪,却倔强着还要往上冲,陶令仪连忙扯住她的手将她护到身后,而后对门口那壮汉说:“我们都是宋家人,若是我家兄长有什么事得罪了贵府上,不如同我说一说,或许能想法子赔罪。” 壮汉闻言犹豫了一下,却是里头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让她们进来吧。” 陶令仪深呼一口气,带着宋宛走进院子,但纵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满面是血的宋寓,她还是惊了一下,一旁的宋宛更是想直接扑过去,却被陶令仪死死攥着不放。 几个护卫围在宋寓身边,各个凶神恶煞地盯着她们两个弱女子。 陶令仪稳了稳心神,看向一旁的天井,那里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衣饰富贵,应当就是宋宛所说的本家郎君。 而她在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着她,且那视线十分直白赤.裸。 陶令仪不舒服地蹙了蹙眉,而后便见对方朝手下打了个手势,手下立刻从一旁的水缸里舀了一盆冷水,哗得一下泼到了宋寓的脸上。 宋寓颤抖着醒来,而后便听到对方略带揶揄的问询,“宋寄衡,你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妹妹?” 宋寓愣了愣,而后才转头看向陶令仪的方向,似是没想到她们会在这,头脑发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人又接着道:“行。要不然你拿你妹妹抵了债也行。” 他一个一个点,“这个虽然小了点,卖出去当童养媳也勉强可以,大的这个嘛……啧啧,怎么蒙着面啊?快摘下面纱,让哥哥瞧瞧。” 宋宛年纪小,早就被吓哭了,此时躲在陶令仪身后瑟瑟发抖,陶令仪被他油滑的语调恶心得想吐,避开视线,揽着宋宛的手臂都在轻颤。 这时,却听宋寓咳了两声,艰难道:“……董郎君,那是我老家的妻子,近来……咳咳,近来投奔我的。” 陶令仪闻言稍稍愣住,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握了握宋宛的手,与她一起走上前想去扶宋寓。 宋寓抬了一下胳膊,看上去是要抱陶令仪,实际上只是在她的肩膀上撑了一下劲儿,就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对他说:“董郎君……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董成材眯眼看着两人亲近的模样,冷哼一声,“少爷我再给你三天时间,若还不上,就让你这新媳妇儿进我府上伺候。” 说完,拂袖而去。 满院子的人霎时走了个空,陶令仪叮嘱宋宛去打水,而后自己将宋寓扶进了里屋。 经过这么一闹,店门早关了,宋宛给宋寓擦脸,陶令仪则去挑了些草药碾碎,给他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宋寓有些不自在地避了一下,自己接过棉布,道:“我自己来吧。” 陶令仪没和他争,宋寓又道:“方才的事……抱歉,冒犯你了。” “我知道你是为帮我。”陶令仪笑笑,并不在意,她过去帮宋宛拧帕子,问,“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同我说说吗?” 宋寓沉沉叹一口气,开始和陶令仪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原来,朝中新近下来一个策令,就是家境贫寒的学子,可以租赁各地衙门所有的商铺,不仅免一年税,且租金减半,就是为了鼓励各地学习读书刻苦。 而宋寓的这个药铺,其实就是衙门收租的铺子,又因为此处的县令对他青睐有加,所以主动减免了他另一半的租金。 只是宋寓一直知道无功不受禄,因此还是会及时交租。 而就在前不久,县令召见宋寓,暗示他若是日后高中,便要娶她女儿为妻。 宋寓自然不答应,结果惹怒了县令,说是要将他近几年的租金都收回来,宋寓又哪里拿得出钱。 今日来的那男人,就是县令的外甥董成材,他一是为收租,二也是为自己表妹撒火,下手半点不手软。 陶令仪看着宋寓脸上的青紫,忍不住问:“区区一个县令,怎么敢这般嚣张。” 宋寓说:“周娘子有所不知,那县令曾是陶家的门生,在京中各处的关系都是打通的,谁又敢动他。” 陶令仪没想到这事也与陶家有关,她轻蹙了下眉,“可定国公府不是已经……” 宋寓叹道:“定国公府虽倒,几家势力也被当今圣人连根拔起,可是这么多年在朝廷上下织出来关系网,却不能全部截断,陶氏门生那么多,若真的一一铲除,只怕整个大雍的命脉都要受损啊。” 陶令仪并不能全都听明白,只是仅能听懂的一部分,就已经足够让她心中酸涩复杂了。 她咬了咬唇,不再接这话,转而问道:“那郎君,你接下来待如何?” 宋寓看着一旁不知不觉已经熟睡的宋宛,轻叹一声,道:“我再想想法子吧。” 陶令仪想了想,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褪下,交给宋寓,道:“把它当了吧。” 宋寓一愣,连忙推拒道:“这可如何使得……” 陶令仪说:“我在你家住了一个多月,你们兄妹这般待我,我心中感激。总归我也没有什么旁的能帮上忙,这镯子当了,拿一部分钱将租金还上,你便带着宛儿早些进京,之后剩下的也足够我往后生活。” 宋寓仍是坚决不要,陶令仪却道:“你当真想让宛儿也跟着受牵连吗?” 宋寓愣住,陶令仪笑着将镯子塞进他的手心,“大不了当时你与我借的,日后再还。” 当晚,宋寓一宿没睡,翌日一早,他握着那镯子,走进了当铺。 - 长安城。 分明正是春日,天气却很闷,仿佛盛夏酷暑暴雨的前兆,偶尔有一阵风刮来,闷热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来气。 燕臻立在阶上,看着底下宽阔无垠的广场,脸色比天气更糟糕。 他就那么简简单单的站着,却给人一种风雨欲来山满楼的压迫气势。 不远处,薛呈捧着一折密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陛下……” 燕臻揉了揉眉心,冷声道:“直说。” “是。”薛呈不敢再绕弯子,直接将那密奏往上递了递,说,“贤妃娘娘带走的最后一个镯子,找到了。” 听到贤妃,燕臻几乎凝固的表情终于迟缓地动了一下,他垂眸看向那折子,只见上面画着一个熟悉的碧玉镯,隔着纸页,都能瞧出水汪汪的一片翠绿。 那是他赏给陶令仪的,一直在她腕子上带着。 如今,活不下去了,要当了? 燕臻冷哼一声,问:“她怎么样?” 薛呈默了默,看着他那期待的表情,只感觉喉咙像被谁捏住了似的,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眼看燕臻便要耐心耗尽,薛呈连忙禀报:“回陛下,去当这镯子的是一个年轻的书生,他,他说……” 他实在不敢说后面的话。 燕臻正在此时偏过头,语气异常冷静,却让人觉得,其中酝酿着无边的危险,他问:“说什么?” 薛呈闭了闭眼,硬着头皮答:“说这镯子……是他家娘子的传家宝!”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他追 宋寓握着那镯子走进当铺的时候, 心里很是厌弃自己。 明明这件事与周小娘子没有半点关系,却要当掉她的首饰来解决眼前困境。 虽说这段日子她是在自己家中借住,但在宋寓看来, 该说谢谢的是他才是。 刚来的时候,她不大会做家务, 如今却能帮着买菜洗衣, 有时候宋寓瞧着她那双细嫩的手指在井水里泡的通红,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他莫名觉得,她不该过这样的生活的。 但她从来不抱怨苦累,仿佛还乐在其中,便是昨日将这镯子交给他当掉的时候, 面上的表情也是那般的平淡, 全然没有心疼或不舍的意思。 若非当真走投无路,宋寓也不会答应的。 就当是他与她借的吧…… 宋寓无声喟叹一声, 敲了敲柜台的沿儿, 里头正撑着胳膊打盹儿的当铺伙计被惊醒,揉着眼睛看柜台底下站着的宋寓, 声音也懒洋洋的, “当什么?” 宋寓从怀里把用丝帕包着的手镯拿出来, 小心翼翼地递上去, 问道:“劳烦小郎君帮着瞧瞧, 我这东西能值多少钱?” 那伙计上下打量他一眼,瞧他衣衫不新的样子,心里的期待就降了两分。他伸手接过那镯子, 先隔着丝帕掂了掂, 而后挑开帕子, 却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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