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对她来说倒显得陌生起来,颇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行简园是侯府里装饰的最热闹的地方,满眼的红,铺天盖地似的,金环第一次发现,红色竟然这么冷,她有些发抖战栗地顿住了脚。 顾如霜侧头等她,取笑道:“怎么一副近乡情怯的样子,知道你和三哥要好,可也不至于真的看不得他成亲吧?” 金环心里苦笑,却也不知该如何诉说她心里早就覆水难收的荒唐感情,只能快步走到重宁前面,害怕自己脸上显露些不合这大喜日子的神情来。 人来人往的,蓝歌眼见不少陌生面孔打量三个姑娘,就提议寻一间既能看见又僻静的屋子来。随手招了个小幺儿,那小子也伶俐,记得环姑娘身边的蓝歌,十分讨巧地给她们寻了间无人的屋子,窗开个缝儿就能看见新郎新娘要过的那条道。 三个人就坐在描金交椅上,避着外面人的视线,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话。 不一会儿就听炮竹声震天响了起来。 声音震得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突突地作乱。 有小儿跑前跑后地叫嚷着:“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拜天地啦!”这稚声稚气的甜糯声音,如今听来也是刺耳的。 窗子外凑过来两个婆子,离得五步远,议论着:“咱们世子爷拖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成亲了!” “可不就是么?”蓝布衣的那个好奇地张望:“也不知世子妃得是多好的容貌,才能配得上咱们世子爷。” “我听说啊,世子妃的品貌倒是一般。”褐衣故作神秘,引得同伴催促起来,才得意地回答:“这陆府就两个嫡出的姑娘,样貌好的那个早一年出嫁了,如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想来配咱们世子爷还是差了些!” 楚临峦前世娶的陆妸,今生娶的陆婉,不是姐姐就是妹妹,金环心里对这个陆家真是喜欢不起来。 蓝衣那个就十分痛心疾首似的:“咱们世子爷那般人才,圣上怎么就赐了个这样的婚事?我听说,那陆大人,才是个四品官!” 褐衣那个就一副「你这就不懂了」的样子,说:“陆大人虽然只有四品,但他是很得圣上信任的!况且,这陆府恐怕也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太平庸了,所以这次竟还给陪了一个……”她用手隔空画了一个葫芦形状:“我们那边有个人看见了,就安置在后罩房里,长得一副妖妖娇娇的狐媚样子,女人看了都骨酥,啧,居然是陆家那样的诗书传家出来的,咱们世子妃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姐妹!” 顾如霜显然听了个全套,此刻也惊讶了,不由低声道:“这陆府竟送了个陪嫁的媵妾来?可安得是什么心!” 金环脸色发白,继续听着外面的两个人胡天胡地地说。 突然那蓝衣的就提起了她:“前年的时候外面传的多凶,说世子爷在府里养了个小媳妇,说的不就是咱们府上的环姑娘吗?”那人压低声音道:“这个陪嫁的,难道比如今环姑娘生的还好不成?” “过去听到这养媳妇的话我是不信的,可这几日听着里面的说环姑娘如今多么多么美,我倒是有些信了。”褐衣那个咂咂嘴,又严声道:“只是环姑娘年龄太小了,世子爷如何等得?陆府陪送的那个是什么身份,环姑娘又是什么身份?她可是老夫人和夫人眼珠子似的宝贝!日后这些混话可休要提了!” 另一人带着些谈论贵人秘辛的兴奋:“你说环姑娘这些年,如此霸着世子爷,今儿个世子爷成亲,她会不会闹起来?” “嘘,你可小心你这张嘴吧,迟早惹出麻烦……” 顾如霜听着这话都气愤不已,恶言中伤、败坏环儿的名声!想着她人就在旁边,听了该多难受,正想安慰她几句,却感觉到金环突然捏住了自己的袖子,贴在自己脸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好像很痛苦似的。 金环从来的路上就觉得呼吸困难,还以为是心里难过,产生了窒息的错觉,可这错觉越来越真实,很快她就感觉胸口沉得像灌了铅似的,呼吸不到氧气一般。 她只记得要说一件事:“重宁……不要张扬!不、不要告诉、哥哥!” 何时多了这样喘不上气的毛病?倒像是真的故意要在他的婚礼上闹腾一样……金环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就从椅子上软倒在地。 屋里的人都吓到了,楚知歆更是直接骇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打翻了茶碗,僵立在一旁,脸色比金环还苍白一些。 可此刻没人注意到她。 顾如霜心里着急,见到金环呼吸都微弱起来,了无生气的样子,竟比前年赏花宴上吐了血的模样还惊心动魄。 她红着眼睛,到底不是不经事的,记着金环最后提醒她的话,只忙忙地吩咐自己的大丫鬟和蓝歌,一个悄悄去寻了楚璇或者临海哥哥家的嫂子,一个赶紧找前院的管事低调些去请了医来,然后想到了娄嬷嬷是最见多识广的,只她该在小和轩里,就柳眉倒竖地喊外面那两个听到动静后早已吓傻了的婆子:“赶紧进来抬人,可底细着将功赎罪,不然,把你们全家老小一同发卖了!” 那两个粗使婆子赶紧进来,见倒地不醒的正是刚刚她们念叨过的环姑娘,更是心胆俱裂似的,只褐衣那个到底心智清晰些,上前轻手轻脚地把人抱起来,感觉像抱着一团棉花,轻飘飘的,心中更慌,却强作镇定道:“环姑娘身边的娄嬷嬷是有些医术的,如今最便宜就是找了她。” 顾如霜提起裙角:“还不快走,角门上备着轿子。”
第44章 此时楚临峦正牵着大红绸的一头,进了他的院子。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将空着的手放在左胸口,那里的器官很痛,不是他的错觉。 他惶惶然抬起眼,游目四顾,满眼都是人,可那么多的人,没有他想见的那个唯一。 很心慌,他茫然地顿住脚,立时就有人起哄吼道:“新郎官怎么不走了,可是头回洞房花烛,害怕了?” 怕?他从不怕这些,可心中钝痛,他是再没有资格把那个小丫头放在心里了。 如今的他已经成亲,曾经想过,要把世间最好的都给她,以后也是如此,不过只是作为一个长辈、哥哥那样…… 楚临峦抬起脚,一步一步地迈向他的终点。 金环呼吸断断续续的,顾如霜担心了一路,她这样猝不及防的失去意识,实在把自己吓得不轻。 来的是陈太医令,金环最信任他的医术和为人。 “陈大人,究竟如何了?” 康氏没敢同老夫人和裴氏说,就怕影响了今天的喜事,可看着陈太医令一直没解开的眉头,她心里也没底了。 “这不像是疾,倒好像是服了什么怪药。”陈太医令捻着短髯:“怪哉怪哉,我行医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的症状。” “二嫂,别不是环姐儿和我们闹着玩,自己服了什么药,想着拖一拖世子的婚事?” 祝氏知道能看金环吃瘪,就早早占好了位置,如今有机会落井下石,自然乐得搬一搬石头。 顾如霜厌恶地皱眉,原本对这个四嫂没太多感想,不知道她竟是这样一个刁钻的人。 康氏更是难得沉下脸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地说:“四弟妹,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审时度势,不要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害人害己。” 祝氏看着这个一直温良贤淑的二嫂,突然就想到了前年这臭丫头离开后,世子爷对四爷做的那些让人不安的冷待,她打了个寒战,很不甘地闭了嘴。 康氏掐着时间,到底还是找人去通知了裴氏,没想到老夫人也来了,她扶着舒嬷嬷的手,进了屋子就先急急地问太医令:“陈大人,这究竟是什么病症?” 裴氏却是想到了赏花宴上的事,念叨着:“今次并未给金家下帖子……半夏,金府可有人来?” 做妇人打扮的半夏看起来更干练沉稳了些,她嫁的人家亦是外院楚衍看重的一家,如今对内外院之事都了若指掌。 “夫人要求过不许放金家人进门。”半夏想了想:“珵大爷都没有来,金家不会有人混进来。” 裴氏想想也是,这林氏害人的事,何必做一回再做一回,真的想撕破脸不成? 老夫人一掌拍在桌案上:“虎毒还不食子!哼,一个小小的金家,你就是对他们太过心慈手软!” 裴氏想着金家这几年实在日子不好过,一个四品官,竟叫填房把家业败了一副拮据的样子。虽她不打算同他们讨岚妹的嫁妆,可由着林氏把属于岚妹的东西败光,也实在心里不适意。 裴氏正想着金家的事,不妨金环那好像被老夫人那敲山震虎似的一拍给吵醒了。 陈太医令咦了一声,又去探她的脉息,念叨了一句:“怪哉怪哉,竟是好了一般。” “好了又说什么怪?你这个行医者,说话可还有个准儿没有?”老夫人毫不客气的话,陈太医令听着却不生气,只捻须道:“昏睡的时候不好,醒了却好了,又看不出病因,如何不怪?” “你且说,可治不可治?” 陈太医令沉吟片刻:“楚老夫人,您给我就近安排个住处,待这位女公子下回发病时,我再来诊一诊。” 老夫人都气笑了,心想这陈姓小儿,胆子倒真是够大! 却是金环费力地出了声:“祖母,且按陈大人说的办吧,我感觉我这病的蹊跷,他医术高明,我也信不过旁人。” 陈太医令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笑容看着她,半晌冒出一句:“女公子倒是同我初见时想象的模样差不离,果真是个标致的。”四顾一番,道:“我便在那耳房安置也就是了,不必太过破费。” 这回是连金环都要哭笑不得了,早知道陈大人是个不拘小节的,可如今看来,他的不拘小节是随着年纪一同见长了。 老夫人指着他骂:“住这院子?你想得倒美!” 裴氏当年怀小临家的时候正是这位陈大人看顾的,对他的性子也有些了解,便打圆场道:“大人若不嫌弃,先去幼子的院子住几日,他那里离得近,也便宜。” 陈大人嘟囔了一句:“何至于如此麻烦。”说着就开始收他的药箱,老夫人忙拦他:“也不曾写一副方子吃吃?” 陈大人用一脸外行的表情看她:“如今不知是何症结,怎能乱用药?唔,听闻今日府上有喜事?刚巧我还没用膳。” 康氏心里笑的不行,见金环面色也红润起来,想着她这病症还真如这大人所说,要等下次发病时再看过,便吩咐了身边的妈妈,引着陈大人去宴客的园子用膳。 今天来了许多贵人,老夫人和裴氏不能久留,只细细嘱咐了康氏和顾如霜陪着金环,有什么不舒服就叫去前面寻陈太医令。 她们二位带着满心失望的祝氏和唯唯诺诺的楚知歆走了后,康氏和顾如霜才坐到榻边的绣墩上,一个问:“这病来的这么突然,都没有什么征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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