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亲王从无夺位之心,从他封号「逸」就可见一斑。但近年突然有朝臣举荐逸亲王在民间多有贤名,上奏请当今授予他实权。皇帝的猜忌之心越发重了,更何况是对太后嫡出的逸亲王? 睦亲王尧翀第一个燃起了蠢蠢欲动的战火,试图挑拨当今与逸亲王之间本就微薄的信任,可尧莘又怎会叫他坐山观虎斗? 恰好此时边境异动,逸亲王就借此回报给对方一个在此战中频频高升的谢家的陨落,而睦亲王的同母兄长琰亲王的死,则是天子之怒的牺牲品。 这一场遥遥无期的战乱,在百姓看来,是西廷人狼子野心、来势汹汹,可实际上,不过是圣人们博弈的战场罢了。 楚衍以一己之命向当今表示忠诚,他死,他的儿子、下一任定宁侯会接替他的位置,继续在战场上拼杀;他的孙子、下一任世子则留在云州为质,所以他请求皇帝为楚临峦赐婚。 这样的忠心,又是多么无奈的抉择。 尧莘看着眼前不过二十岁,却已要背负如山责任的年轻人,心中欷歔不已,不由摇头打趣道:“你可不要像谢将军那样,被安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楚临峦扬眉:“想看我坐以待毙?永远不会有那一日。” 来奉山接人的不是楚临峦,而是狄一秋。 圣旨赐婚,所有人都要回云州去观礼。 金环多少日都恍恍惚惚的。康氏有些怪自己,她哪里能想到,一切发生的这么突如其来……她给了金环向前一步的勇气和希望,但结局却是这样让人难过。 金环趴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除了她所处之地,满眼都是金光灿灿的阳光,这光芒让她犹如在梦中,而后会有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用只属于她的温柔浅笑,低声唤醒自己。 “环妹妹。” 就是这样的声音,柔情似水,好像有数不尽的疼惜。 金环傻笑着扬起脸,视线里是一张俊朗的脸,五官深刻,让人过目不忘,可为什么,他变得这么陌生? 金环眨眨眼,光线聚焦后,瞬间失落的样子。 狄一秋很想欺骗自己,她那样惊喜的、期盼的表情,是给他的。可是她不给他自欺欺人的机会,看着眼前的女孩又闷闷不乐地垂下了头,狄一秋只觉得心像是放在这阳光下晒过似的,要裂开了。 “大哥,环姐姐怎么了?”狄十嫣也跟来了,她原本觉得自己见到环姐姐才是最高兴的那个,可哥哥大步前行时的速度,竟怎么都追不上。 有些奇怪地看看金环,又看看原本还艳阳当空、如今却阴云密布的哥哥,狄十嫣难得冒出了一个靠谱的念头——大哥竟比自己更想念环姐姐么? 狄一秋故作冷淡地说:“准备一下吧,明日就出发了。” 金环提着裙角,不顾十嫣不可置信的表情,幽魂似的「嗯」了一声,飘着走掉了。 “哇,哥哥,环姐姐穿女装后变得好不一样啊!”狄十嫣喜欢美人,喜欢比自己要漂亮的美人,曾经只有顾如霜能入得她的眼,可如今她觉得,好像环姐姐更能吸引自己的目光呢? 狄一秋一边不屑地哼了一声,一边拿眼睛在那细弱的肩膀、小小的上扫,半晌很不自在地扭开头,色厉内荏地吼道:“漂亮什么漂亮?哪里有很漂亮?一点肉也没有!丑死了!” 狄十嫣看着他气哼哼地离开,不由纳闷:她什么时候说很漂亮了?明明是超级美丽的好不好!
第42章 老夫人不打算回侯府长住,所以他们一行轻车从简,只这一架马车上,就坐了五个人,两个伺候的在外边,三个姑娘在里边。 狄十嫣的确是个缠人的小妖 精,也幸好有她,让金环暂时忽略了此番回云州的目的。 可她也有点太黏人了,如今正是夏天,一个体温极高的小孩子扒在身上,还不如贴一剂狗皮膏药,配方里有薄荷一类的,好歹清凉些。 十嫣一路都用那种肉麻死人的眼神看着金环,金环渐渐也习惯了,倒是楚知歆突然道:“之前几次也没见十嫣妹妹这么黏着环妹妹的。” “之前环姐姐可不如现在美丽!”狄十嫣捧着脸,用咏叹调念叨着:“若早知道姐姐你是这样的美人,我从前一定只听你的话——” 金环忍无可忍:“行了狄十嫣,相信我,等你长到十几岁的时候,一定不再喜欢其他美人了!” 十嫣就轻佻地说:“姐姐,你的嘴真甜!” 金环无语,楚知歆则默默垂了头。 谁能想到以前那个可爱讨喜的小姑娘,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能出落成这样一副面貌?褪去了婴儿肥,原本的可爱娇俏变成了弱质纤纤的柔美,像入春时抽芽的娇嫩花枝,舒展开了蛰伏一冬的美丽么…… 就如珠玉在侧,如何不叫人黯然。 入了云州城,金环整个人也沉寂下来,感受到她的情绪,狄十嫣难得乖巧地偎着她,也不吭声了。 马车从侯府角门进去,金环好怕看到满目刺眼的红,可下了车,却只见寥寥几个灯笼和喜字,竟一点也不像要办喜事的样子。 娄嬷嬷猜测:“许是如今还在打仗,咱们府里也不好太铺张了。” 金环还没说话,裴氏和楚璇已经带着孩子们拜了下去,老夫人看到自己这个儿媳,曾经总觉得她太天真不晓事了些,如今这样一夕之间天翻地覆般成长起来的样子,却险险惹得自己落泪。 裴氏和楚璇都红着眼眶,金环看大人们的样子,竟不像是办喜事前的喜庆,尤其是裴氏,她被楚衍宠着纵了二十多年的快活张扬,好像不见了似的。 还有楚临峦。 金环强迫自己只看了他一眼,就快快地低了头,可这一眼,竟是惊心动魄的。 他更沉稳老练了,紧绷的唇线,十分严厉的样子。与其说他是瘦了,不如说他变得更锋利了,一眼就让人如寒芒在背般。 金环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了。 皇帝为何突然赐婚?不是说在姨夫回家之前,都不会成亲的么。 金环哪里能想到,楚衍如今是行将就木之躯,毕生也无法归家了,许久后,她只能看到扶灵而归的哥哥们身侧的木棺,那个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定宁侯,已经永久长眠于其中。 “环姐儿如何就瘦了这么多?”裴氏见到金环,才露出些真心实意的笑容,只是看惯了她的模样,如今这副一吹就倒似的体态,令裴氏很快就开始心疼起来。 “我看环妹妹这个样子就很好……”楚临霄像是呆住了一样,和狄十嫣的表情很有异曲同工之妙。 “六哥瞎说什么?环姐姐以前那样也好!”楚临家急哼哼地反驳。 “就是!好什么好,瘦的就剩骨头了!身体重要还是皮相重要?”裴氏攥着手指,已经开始琢磨如何给她进补了。 金环心中温暖极了。只有真心爱护你的人,才会在你瘦的很漂亮的时候,却怀念你曾经小赘肉飞扬的日子吧? 她忍不住扭头去看那个人,却见他衣摆扬起大步离去,像是早就不注视这里了一样。 金环还住小和轩,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也许心里隐隐想着那个人会不会再像过去那样,更深露重,孑然而来。她甚至吞吞吐吐地同蓝歌说叫她不要拦着楚临峦,蓝歌只是叹气。 可一直到婚礼前夜,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楚临峦是真的忙,似乎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他缺席侯府每日的晚膳,金环想到他消瘦了的眉眼,心里真是百般滋味,无从言说。 楚临峦大婚那日,她一直起不来床,若不是娄嬷嬷狠心,一条透心凉的冰帕子盖到她脖颈上,金环恐怕就真的误了吉时。 醒了后由着人梳妆打扮,因是哥哥的好日子,倒是难得盛装一回。 装扮好后,金环自己都有些愣了,对镜相看,里面那个隐有羞怯之态的妍丽少女,当真是她么? 裴氏那日对着她久久不语,最后才说了一句:“你的长相,竟是像了姨娘的。也好,她是个再美好不过的女子。” 金环如今回忆起来,自己的生母是女强人型的,若不是如此,也不至于被娇娇柔柔的林氏截了胡,那裴氏口中的姨娘,该是裴文岚的生身母亲吧? “姑娘这两年,真是一天一个模样,若不是天天见着,咱们也认不出了。”云妈妈看着她,叹了口气。 姑娘这些日子的变化,她们都看在眼里。眼瞅着如今的模样是越发不能让人错开眼了,若真有那个福气,嫁了世子爷……唉,再想这个还有什么用?圣旨赐婚,她们就是有心帮着姑娘,如今也该歇歇心思了。 去了裴氏那里,然后再一同去老夫人如今住的正院。 许是也早就看出了金环的心思,老夫人见了她也只是替她难过罢了。 “今日人多,一会儿等霜丫头来了,你们姐妹几个就在我这屋子里待着罢,不必上前头热闹。” 金环求之不得,立时应了。 一时老夫人夫人和奶奶们都去了新房那边,只余金环和楚知歆相对无言的。 若是从前,她也不会这般没有礼貌,不同楚知歆讲话,可是如今,她脑袋乱七八糟的,哪里顾得上这些。 半晌倒是楚知歆先递了话头,她端了一杯子茶,坐到金环身边,有些局促地笑道:“环妹妹,看你的茶都冷了,我给你换一杯吧?”
第43章 楚家儿女都生的好,楚知歆也不赖,只是她身上的怯懦总是消不掉,生生没了贵女气质。 可金环却不排斥她,如今见她怯生生的,恐怕是自己的面无表情吓到了她,金环醒醒神,很诚恳地接了杯子:“还是歆姐姐心细。” 托起茶杯饮了一口,入口温温的,有些甜,正合心意似的,她的心发苦,连带着嘴也发苦。索性一饮而尽,方感觉舒服了些。 金环打起精神同她寒暄了几句,直到她第三次被楚知歆叫着「环妹妹」捞回了飘散的心神时,顾如霜终于来了。 她快十五岁了,平日也少出门,这还是金环回来后二人头一回见面。 顾如霜像是看个陌生人一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掩嘴笑道:“我若知你会生成这么个模样,当初必不肯同你好了!” 又同楚知歆见了礼,因不好晾着她一人,便没法和金环叙离别之情。 越坐话题越少,楚知歆也有些尴尬了,她不安地问:“这个时辰差不多接亲回来了,不如咱们也去看看热闹?从角门进去,想来也是不碍的。” 顾如霜心里想着,楚临峦成亲,金环该是有心去看看的,便点着头去瞅她,金环看重宁一副极有兴致的模样,便违心地颔了颔首。 三个姑娘就叫备了小轿,往楚临峦过去在内院的行简园里去。 为了他成亲,裴氏叫人将行简园又往外扩了十丈,加了一进院子,角门的位置就变了,路自然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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