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环隔着轿帘淡然地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就叫宋西泠心头火起。她哼了一声,转身上了另一顶轿子。 这回依然走了很久,抬轿的当真是奇人,金环第一回 坐这么快速的轿子,比起马车也不遑多让。可轿子依旧平而稳,像是悄无声息。金环却再没有半点眩晕感。半路感觉到有大队人马围了上来,马蹄闷闷地砸在地上,她心跳加快,越发想不透宋西泠的身份了。 “何必带上这个小娃娃。”一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人将裹得极严的楚沐暄扔到了宋西泠怀里,孩子像是睡沉了,半点响动也没有。宋西泠的手不动声色地探了探他的脉,才抬眼明道:“有了他,定宁侯夫人才能乖巧安静。” 当真是难错眼的明丽,马上之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再不言语。 也不知行了多远。轿子飞快,金环连方向都感觉不出,就被人牵着落了地。 “姑娘也穿的太少了些。”说话的是一个五十余岁的嬷嬷,看起来极和气,掩着眼底的精明。 宋西泠抱着无声息的楚沐暄上前:“到底还是您细心,我看姑娘安之若素的,竟没想着她会冷。” 金环敏感地发现宋西泠的称呼变了,瞅了瞅她怀里的暄哥儿,轻声道:“孩子叫我抱着吧。” “姑娘当真是会体恤人。”宋西泠原也打算将楚沐暄放在金环身边,却没想老嬷嬷上前一步拦了:“姑娘想必也累了,照看孩子有咱们呢。” 宋西泠就止了动作,继续熟练的抱着孩子。 金环觉得,她们之间倒像是有隔阂一般,当下垂了眼,也不说话了。 那个嬷嬷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果然是难得的标致讨喜,就笑的更慈祥了,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伺候姑娘进府。”说着就有一个格外干练的婆子背对着金环蹲了身,她有些呆。 “地上凉,姑娘是矜贵身子,哪儿都不好冻着了。”嬷嬷往金环手里塞了个手炉,上面描金的双龙吐珠格外扎眼。这竟是到了皇家。 尽管极不想叫人背的,金环还是顺势而为,乖巧地趴到了那婆子背上。 “竟是去牡丹苑么?”宋西泠见人要走了,才赔笑问了一句。那嬷嬷和蔼极了,可说的话再无人敢忤逆的:“您就安心待下,旁的也不必多问了。” 宋西泠颔首应诺,无声跟在后面。 金环脑袋里飞速转着,原本以为拿她是要威胁楚临峦的,可这府里的人又太殷勤客气了,虽隐隐压制着自己,但对于一个「人质」来说,她的待遇也太好了些。 一进了屋,就先是极规矩体面的丫鬟端了漆盘来,金环看着那碗普通的燕窝粥没有动,原是打定主意不吃这里的任何东西。 嬷嬷已经慈爱地先她一步端了起来,手势轻柔,温言道:“姑娘就放一百个心吧,主子千叮万嘱的,叫不许损了姑娘的身子,不然咱们也不会费劲抱了小世子来。” 金环听她语带威胁,心中一凛,不得不自发接了她手里精巧的碗。 “这就对了。该有的步骤总是要有,不过是磨平姑娘收着的爪子,于身体是无碍的。” 金环听着越发不安,慢慢地喝了那粥,分量倒极少,没一会就见了底。 “快扶着些,姑娘也该累了。” 当真是一字千金,灵的很,她一说完,金环就觉得半丝力气也使不上了。 早有丫鬟搀了她,服侍着褪了披风和身上的薄袄,又往里间去。屏风后是一个极大的池子,热气蒸腾,池水剔透,白璧般的池底看起来就奢侈。 “伺候姑娘沐浴更衣,折腾这么一日,去去乏。” 几个丫鬟柔婉的声音平平应了,手势轻柔地剥了她身上最后的衣裳,扶着下了水。 金环是从不叫人伺候沐浴的,如今浑身无力,也没有提要求的资格,便忍着不适,索性闭上眼。这些丫鬟都训练有素,一直到金环被扶着搁到了榻上,已经能将她们没有感情的手当成机器来看待了。 “倒忘了介绍,姑娘日后就叫老奴宗嬷嬷罢。”宗嬷嬷亲手替她烘干了头发,像打量什么精致古董似的细细看了她一番,脸上的满意就遮也遮不住了:“今日主子怕是没空来,倒可惜了。” 话中意味第一次叫金环的心悬了起来。 她冷冷道:“你们若想拿我威胁侯爷,我怕是不能叫你们得逞。”可惜声音太弱了,原本她的声音就偏糯气,如今不知给服了什么药,更是气若游丝般,色厉内荏的叫人发笑了。 宗嬷嬷没笑她,依旧慈爱地像在看一个亲厚的小辈:“姑娘可说什么呢?这么剔透的人儿,咱们怎么舍得拿去威胁谁?更何况,外面的都是他们男人的事,姑娘便少操心罢。” 说着又细细嘱咐了值夜的人要好生伺候,竟就吹了灯,要她安置了。 金环想不透除了用来威胁楚临峦,她还有什么价值,这种软禁,怎么倒像是遇到了变态爱慕者…… 想不透不如不想,她强迫自己闭上眼,蓄锐,总会有人来救她的,到时可不能软脚虾一样的拖后腿。 夜里睡的极不安稳,原本该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却被毒蛇盯上了一般……金环缓缓张开眼,窗外月色很亮,却亮不过眼前人的双瞳。 “啧啧,洞房花烛夜呢,竟被我搞砸了,你可恨我?”
第100章 “果然是你。” 金环的声音太弱了,叫成睿笑出声来:“不错,是我。”因为带着一丝兴味,极正派的五官,在夜色里也显出些不同来,“我倒也小看了你,这么冷静。” 她敏感地抓住一个字眼:“也?” 成睿一顿,眯了眯眼道:“感谢我吧,阻了你的婚事,让你免了刚嫁人就当寡妇。” 他话中意味让金环心猛然一沉,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已经说漏了嘴。他如今可不在你们手上。” 成睿无所谓地一耸肩:“是啊,倒叫他跑了,可是好在有你,还有侯府其他人。” “若能制住侯府其他人,你又何必捉了我来。” 这样一把明明毫无反抗能力的脆弱声音,却满是笃定,成睿突然探出手,金环早就防着他,立时往内一滚半支起身子靠在床柱上,感觉浑身攒的力气都要消失了,眼前发黑,可手却毫不迟疑地稳稳捏着一支细细的发钗,抵在纤弱的脖子上。 成睿沉了脸,语调依旧平静:“既然知道楚侯爷没死,你可舍得刺下去么?更何况,听说你很疼你的「儿子」,他如今还在我手里呢。” 她说的没错,今日趁着楚临峦大婚,父亲集结了不少兵马去侯府,想捉他个措手不及,可天策将军就是足够老辣,在自己的婚事上都丝毫不懈怠,他不仅逃了,侯府一时间还守了个密不透风。若不是自己早有准备,和姓宋的女人里应外合提前掳了金环,他们今晚怕是什么好处都占不到。 宫里那位基本上已经是风烛残年不足为惧,只这楚临峦是个麻烦,还有躲在太后宫里的逸亲王也是个缩头乌龟。 金环不回他这话,知道楚临峦没死,她当然是不想死的,可脸上只做一副宁为玉碎的表情。 “我都死了,旁人如何反正也看不到,又何必挂心?”她声音静静的,针尖稳稳地触在颤动的血脉上:“世子可知道,人在这里有一条血脉,只要刺破了,能不能活就是听天由命了。你不要逼我,我的确是不想死,可如今我宁愿任老天摆布,也不想便宜了你。” 成睿摊开手,似无奈一般:“既然捉了你,自然是想要活的。”说着深深看了她一眼:“反正来日方长,如今且容你好好想想。” 他缓缓起身出了屋子,可人一到外间,面色就阴鸷起来。 “今日是哪几个伺候的?赐个全尸。”竟叫金环留下了那么一支利器,当真是蠢货。他冷着脸拂袖去了,门外的几个丫鬟早面如死灰。 金环浑身发虚,后背都湿透了,但她也在奇怪呢,自己可没有本事藏下这么一支钗子,只是醒来时,就发现它就已经在手里握着了。楚临峦果真是无所不能的,金环的心定了定。 金环身体已经恢复了些,却还装作一副无力的模样。 那天那支钗子也被宗嬷嬷寒着脸收走了,她再没有慈和的笑,只阴沉着威胁:“姑娘可得想想孩子。世子信您是铁石心肠,老奴却最明白女人家的心软。” 金环便咬牙切齿妥协了一般,只将手里多了另一只精巧利器藏的深些再深些。 几日后,成睿才又出现了,他依旧带着浅笑,格外轻松的模样。金环在这深宅里,完全得不到外面的一丝讯息,却也明白局势一定很焦灼紧绷,他能这么轻松,果然是因为前头有本事通天的老爹撑着,所以闲适不已么? 睦亲王的确老谋深算,当年惹皇帝如此忌惮逸亲王和定宁侯府,楚衍只有一死以表忠诚,如今皇帝病重,还不知道他权势滔天到何等地步,已经能不顾圣意就公然处置定宁侯府。 成睿和金环隔着一个案几坐着,施施然用了口茶,方道:“楚侯爷本事不小,只如今他们一家逃之夭夭,想必是再不顾不得你了。” 金环觉得这个成睿当真是很合自己心意,如今还能来告知,祖母和裴氏她们都已经安然逃走。 “照您这么说,那金环岂不是再没了用武之地?”她一哂:“想必世子是贪恋我这一副皮囊,但睦王爷却觉得我有更大的作用呢!” 成睿的贪恋美色,却也不经意立了大功。楚临峦在云州城外隐隐有对峙之态,是乱臣贼子。睦亲王府虽同皇长子一线,是名正言顺,但谁不想兵不血刃就改朝换代? 金环的重要性,是楚临峦亲口告诉睦亲王的,所以如今成睿是真的不能动她了。 成睿看不得她明明无力反抗却依旧笃定的模样:“你以为你真的能回到他身边去么?到时候将你送上城头,生死不过就在那片刻之间,你死在他眼前,倒能乱了他的心呢!” 金环咬唇不语。 “好好好!”他一字一顿冷笑起身:“你且在这里盼着我父亲把你送还给楚临峦的那一日吧!” 又是没有任何消息的几日过去,宋西泠带着楚沐暄也不知道在哪儿,金环若说不心慌,那肯定是假的,可楚临峦的人就隐藏在她身边,她总是肯相信他。 直到那一日,响彻云州上空的钟鼓声响起,成睿一身素衣,眼眶发红地冲进来。 “如今是再没有人会将你送还给楚临峦了。”他一把握住金环的手臂,金环还顾不上装作脱力的样子,已经被他拉扯着冲出门去。 金环心里止不住地乱了,她跌跌撞撞的,屋外的空气激得人浑身发冷,然后成睿推开一扇门,把她像掷破布一样推搡进去。金环跌在地上,关节撞的狠了,极疼,却更怕。死死盯着那个高大迫人的男子,却发现他竟绕到了书案后,大喝了一声:“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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