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入座,陈鱼一门心思都在焉问津身上,生怕那些人给他灌酒,如此便没顾及焉夏致,自然也就错过了她的心事。 焉夏致的目光从头到尾都跟着一人。贺良舟在哪儿,她的目光便在哪儿,出于姑娘家的矜持,她没敢看得太放肆,只敢小心翼翼地瞥一眼,再瞥一眼。 妹妹的神情,焉谷语尽收眼底。她垂下视线在内心感叹,有心上人真好。 “语儿?” 这个声音…… 焉谷语回头。只见陆观棋正朝她走来,着一身藏青色的常服,仪容端雅,比寻常公子多几分贵气,又比寻常皇子少几分傲气。 陆观棋一来,这一桌子的人都不敢坐了,纷纷起身行礼。 “太子哥哥。”焉谷语起身,矮身施了一礼。 陆观棋托着焉谷语的手往上一抬,温声道:“听说你病了,还好么?” 焉谷语没将目光放在陆观棋面上,而是放在了他身前的衣襟上,“托太子哥哥的福,已经好了。” 她自认是个洒脱之人,从未觉得非谁不可,别人对她无意,她也不会执意求一个结果。 “那便好。”陆观棋亲昵地点着焉谷语光洁的额头,笑道:“你啊,真是个病秧子。” 两人姿态亲昵,引得旁人相继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虽说陆赢没正式册封焉谷语什么名号,但帝都城的人都晓得一件事,他们的皇帝认了焉谷语做义女,且焉谷语是丞相焉问津的嫡女,做太子妃再合适不过。 然而陆观棋像是没听到那些人的话,自顾自在焉谷语身旁坐下。 焉谷语不解,小声道:“太子哥哥,这儿位置偏,你还是坐前头吧。” 陆观棋轻笑着摇头,优雅地折起一片衣袖,“我还真不喜欢坐前头,人太多,吵闹,这儿挺好。” 当即,陈鱼露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会心一笑。 焉夏致则是满脸黯然。她是打心眼里羡慕焉谷语,羡慕她命好会投胎。其实这些也就罢了,她最气不过的是连自己的母亲都偏爱她。 这些年,在焉谷语面前她什么光芒都没有,只会被人遗忘。 * “殿下。” 忽地,贺良舟来了,躬身朝着陆观棋行礼。 “嗯。”陆观棋颔首回礼。 礼毕,贺良舟选了焉夏致身侧的位置坐下,霎时,焉夏致的面上一烫,红晕顺着薄薄的胭脂透了出来,有兰花绽放的风情。 贺良舟直直盯着陆观棋与焉谷语,情绪外露,丝毫不加掩饰。 焉谷语倒没觉得如何,反倒是陆观棋瞧出了几分端倪,不由觉得好笑。“良舟,你年纪不小了,怎的还不娶亲?” 陆观棋这话一出,焉夏致瞬间紧张起来,时不时拿余光去瞄贺良舟。 贺良舟捏起酒杯,凉凉道:“还没遇着心仪之人。不想娶。” 他一说,焉夏致面上的红晕悉数退去,成了惨淡的白。 “不过这娶亲还是得娶聪慧的,光有一副美丽的空皮囊有何用。纵然生得一双好眼睛,却是个不会看人的瞎子。”贺良舟一字一字说着,声音平淡,咬字却是高低有致。 焉夏致听得满头雾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焉谷语迷茫地眨眨眼,也没太在意。 陆观棋听得津津有味,又侧头看了眼一脸无辜的焉谷语。原是郎有情,妹有意,姐无心,弄得三人全成了傻子。 “良舟,良舟你坐那儿做什么?快过来。”恰好,贺夫人喊人。 贺良舟无奈起身,做足礼貌的样子道:“殿下慢用,诸位慢用,” 说罢,他转身去了前头。 陆观棋低声发笑,倾身靠向焉谷语耳畔,揶揄道:“方才是不是没听明白良舟的话?” “嗯。”焉谷语如实点头。 “小笨蛋,你怎么连人家的心里话都听不出。”陆观棋挑着眉梢,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观棋说话是轻,可焉夏致还是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她猛地攥紧群裳,眉宇间凝结出丝丝缕缕的怨气。 她原本想不明白贺良舟的话,而陆观棋一说,她便明白了。 贺良舟的心上人是焉谷语,不是她。 怪不得,他与她在一处时总问起焉谷语,言谈间也总提到焉谷语。 这一想,焉夏致心头便存了团火儿。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默默恋着的贺良舟,而焉谷语,她连这也要抢走。 “太子哥哥,你别胡说。”焉谷语往焉夏致望去,心想,她一定听着了。她从不觉得贺良舟会喜欢自己,但确实,如此解释更说得通。 包括贺良舟昨日去瞧她时说的话。 陆观棋顺手给焉谷语夹了菜,他做得自然,惹得周遭宾客齐齐议论,“傻妹妹,我看男人可比你准多了。跟我说说,你对他有没有意思,若是有,我让父皇给你二人赐婚。” “啪。”焉夏致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酒杯。 酒杯落地,发出一声清凉的响声,登时碎裂成五六瓣。 焉谷语望着面色惨白的焉夏致,想解释,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 “表哥!”
第16章 抛弃他 倏地,一道女声在人群中炸开,随后,声音的主人在陆观棋身旁入座。众人定睛一看,来人赫然是国舅爷的小女儿,辛逐己。 她亲昵地挽着陆观棋的手臂,撒娇道:“表哥,你怎么都不等我。”说罢,她不悦地瞪了焉谷语一眼。 焉谷语别过脸,自顾自吃着碗中的菜,没选陆观棋夹的,而是挑了自己夹的菜。全帝都的人都晓得辛逐己爱慕陆观棋,她也晓得。 但陆观棋的心思她不晓得,因为他对谁都好。 兴许,当太子的人就得如此,要雨露均沾。 辛逐己一来,众人的议论对象便换人了,且这桌有三位美人排行榜前十的姑娘,惹眼得紧。 “我还以为你同舅舅一道来,便没去接你。”陆观棋笑着道,笑意浅淡,好似带了一张温柔的面具。 “哦。”辛逐己撇撇嘴,拿起筷子给陆观棋夹菜,一连几筷子,夹到青瓷碗满了为止。 “好了好了,别夹了,我吃不下这么多。”陆观棋实在当不起辛逐己的热情,连连摆手。 “嗯。”辛逐己听话地放下手,一瞬不瞬地盯着陆观棋,全然不管别人怎么瞧她。 没一会儿,小厮过来,俯身在陆观棋耳畔说了两句,陆观棋听后神色如常,对着众人抱歉道:“各位,孤有事得先行一步了,你们慢用。” 陆观棋一走,这桌的热闹瞬间凉了大半。 “有些人啊,也就面上看着规矩,背地却喜欢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辛逐己扔下筷子,好整以暇地转向焉谷语。 闻言,焉夏致来精神了。 焉谷语心生不快,她素来不喜辛逐己,更不喜与她待一处。 陈鱼瞧出了辛逐己的意图,连忙对着焉谷语道:“语儿,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若是不舒服还是回去歇息吧。” 焉谷语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道:“确实有点儿头昏,想来是风寒还未好透彻,姨娘,我先回丞相府了。” 说着,她软软地站起身,这时,辛逐己来了句,“什么风寒还未好透彻,是想去找野男人吧?” 听得这话,焉谷语猛地看向辛逐己。辛逐己的话叫她想起了那日游船漏水的事,怪不得她总觉得蹊跷,眼下看来,多半是她所为。“辛姐姐,有些事我是查不到,但我想皇上应该能查到。” “你!”辛逐己心里有鬼,面上更是慌乱,急道:“你血口喷人!我什么都没做!” 焉谷语挑眉道:“我方才可什么都没说,不过辛姐姐,你这模样倒像是承认了自己做的事。” “怎么回事?”这边动静大,贺良舟快步走来,主动护在焉谷语身旁,对着辛逐己道:“你们在吵什么?” “你少管闲事!”辛逐己大声道。 焉夏致直愣愣地瞧着贺良舟,贝齿咬得唇瓣发白。 这会儿,陈鱼也看出来了,不由在心中叹息一声,她扶过焉谷语道:“良舟,语儿不舒服,我们俩先回丞相府了。” 一听焉谷语不舒服,贺良舟当即蹙起眉头,眼中的关心之色显而易见,“你哪儿不舒服,府里有……” 焉谷语打断他道:“老毛病,得回府喝药。良舟哥哥,对不起,我先回去了,你代我向贺伯伯问声好,祝他松鹤长春,万事如意。” “……嗯。”贺良舟应声,面上依稀可见不舍两字。 * 进入马车后,两人面对面坐着。陈鱼满脸担忧,似乎有话要说。 焉谷语还道陈鱼是为了辛逐己的话担忧,主动道:“姨娘,谢谢你为我解围。不过,有些事我还不能告诉你。” “有些事?”陈鱼被焉谷语说懵了,略一思索,问道:“她方才说你找男人,什么男人?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秘密,我不能说。”焉谷语并不打算将梦中的事告诉陈鱼,省得她徒增烦扰,“但是爹爹他知道的。” “成吧。”陈鱼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既然焉谷语都这么说了,她也没什么好问。 马车幽幽前行,踏碎一地夜色。 “语儿。”思量许久,陈鱼还是张了口。 “怎么?”焉谷语侧过头。 陈鱼面露为难,踌躇片刻道:“你,对良舟是个什么心意?” “良舟哥哥?”焉谷语阖了阖眼皮。今晚之事太过尴尬,她怎会不晓得陈鱼的意思,“我只当良舟哥哥是哥哥,别的便没了。” “当他是哥哥啊。”陈鱼轻声念着,她心里清楚,自己没资格要求焉谷语放弃贺良舟,但她又想为自己的女儿求一点可能。“语儿,我……”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焉谷语心头甚是明了,直接道:“姨娘,我不会跟夏致抢他的,我有心仪之人。” “语儿,你真好。”陈鱼握住焉谷语的手,心下两股情绪交错。一方面,她觉得焉谷语太善解人意,衬得她自私了;另一方面,她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感情之事,谁又能干涉得了。 对上一脸坦荡的焉谷语,她便摒弃了心中的情绪,关切道:“你心仪之人可是太子殿下?” 焉谷语默然望着外头远去的景色,低低应了声,“嗯。”老实说,自打上次那事后,她对陆观棋的情意便没以前浓了。 有时她也会想,自己究竟是心悦陆观棋,还是心悦他这样的君子。 * 斗奴场。 地牢里基本无光,全靠墙壁上的火把照亮。天还未亮的时候,赤獒便醒了,他平躺着,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暗暗算着时日。 四天。焉谷语没来瞧他。 她会抛弃他么?跟那个疯女人一样,怕有人发现他的存在便将他悄悄送走。 念及此,他心底阴霾如潮水般积聚,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糖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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