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谷语诧异,他居然为了猎隼来求她。“我不要你的钱,不过,我若是帮了你,你是不是欠我一个人情?” “是。”赤獒果断回道。他巴不得自己能多欠她人情,最好一辈子都还不清,如此,他们便能一直纠缠。 “好,我帮你。”今日焉谷语才晓得,赤獒并没梦中那般狠辣绝情,只是他的情只待自己关心的人。看来,她还是能指望他报恩的。 既然能指望,那多花几十两银子也无妨。 * 这一次,焉谷语同张寇锦要了两人,张寇锦虽觉奇怪,但他一向奉着客人至上的原则,也不多问,只祝她外出玩得开心。 走出斗奴场的那一刻,猎隼犹自觉得不可思议,他不由侧头往赤獒瞧去。 赤獒正在瞧身前的少女,他们两人都跟在焉谷语后头,他离得较远,相比之下,赤獒离得很近。 他竞场上得多,斗的兽也多,野兽捕捉猎物时的神情他再熟悉不过了,而赤獒看这富家小姐便是差不多的模样。 “去哪儿?”焉谷语回身,看着赤獒问道。 赤獒收回目光,做出一副规矩的模样。“猎隼,你说。” 纵然被人点名,猎隼也没敢看焉谷语。“清水街六十九号,多谢客人帮忙。” “举手之劳罢了。”焉谷语大大方方地笑着,思索片刻又道:“听说你娘病了,我们找个大夫一道过去吧。” “客人的大恩大德,猎隼定当涌泉相报。”猎隼颤着声,每一字都像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仿若发誓一般。 焉谷语摆手道:“那倒不用。” 赤獒不悦地敛起剑眉,皱得眉心折痕颇深。他并不希望她待别人同自己一样好,尽管今日的事是他提的。他只希望,她将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不管是善良还是讨好,都只对自己一人。 焉谷语吩咐,焉一便去医馆找了个老大夫过来。 猎隼不肯坐马车,说是自己身上脏,会弄脏马车,他独自一人坐了马车后头的木板。 清水街位置偏僻,马车七转八转,走了许久才到。一见着那熟悉的破落小屋,猎隼飞快从马车上跳下,闪电般冲了进去。 赤獒率先走下马车,在焉二伸手之前先伸了手。 见状,焉二使劲瞪了赤獒一眼,也伸了手。 谁想,老大夫走在了焉谷语前头,见焉二是个年轻姑娘,他笑呵呵地搭上她的手,赞道:“小姑娘,你是个好人啊。” 焉二僵硬地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 随后,焉谷语走出马车,正想搭赤獒的手,这时,焉一伸手过来,两只修长的手一道摆在眼前。 她看着冷脸的两人,面上分外尴尬,只得一手一个。 赤獒冷眼看向焉一,焉一眯起眼,丝毫不畏惧他的视线。 身侧暗潮涌动,焉谷语倒是没察觉,她仰头打量面前的矮屋。早前,她曾在揽月嘴里听过清水街,据说这儿是帝都城里最穷的地方,住的都是外地人和穷人。 确实,这周围都是些平平的矮屋,几乎没什么惹眼的房舍,道路狭窄,冷冷清清的,就五六个卖菜的摊子。 她虽出身官宦,娇生惯养,却也不是能问出“何不食肉糜”之人。 焉谷语提着裙摆进入矮屋,刚进门便听到了猎隼撕心裂肺的喊声,她心下一跳。 “娘!” 果不其然,老妇人已经咽了气,她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看样子病着有些日子了。 赤獒面无表情地望着一切,他对生死没有执念,反而觉得老妇人死了是一种解脱,肺痨难治,与其痛苦地活着不如早早死去。 床榻旁站着个老伯,老伯悲叹道:“都是命啊。去了也好,少受些苦头。” 猎隼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多谢于叔照顾我娘。” 赤獒走过去,默默递上银票。 猎隼万分感激,起身将银票放在于叔手中,“于叔,麻烦你将我母亲好生安葬,剩下的银子你拿去吧。” 于叔推脱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能要……” “拿着。”猎隼紧紧握着于叔的手,容不得他拒绝。 “我们出去吧。”赤獒不喜这画面,大步行至焉谷语身前。 “嗯。”焉谷语点头。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他竟会这么通人情。意外,又算不上很意外。 他们一道离开矮屋,于叔的声音渐渐低下,“说起来,都怪谢家为富不仁,若非他们强逼你母亲交租,你母亲也不会日夜给人洗衣,以至病情加重……”
第30章 被罚了 母子分离,阴阳两隔,不论哪一件都叫人难受。 待猎隼走出矮屋,他们便启程回了斗奴场。 路上,焉谷语待在马车里,赤獒陪着猎隼坐在马车后。她时不时扭头瞧一眼,以为赤獒会说些安慰猎隼的话,事实上,赤獒什么都没说。 恍惚间,她记起梦中的事,刘淑妃是今年夏天去的,被人发现时已死去两日。说起刘淑妃,她也是个可怜人,那晚之后就成了疯子,皇上觉着她晦气便将她关进冷宫里。 倘若赤獒是为刘淑妃血洗皇城,她倒是可以理解。亲生母亲就这么死了,谁不恨。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斗奴场大门口停下。 猎隼行至焉谷语身前,低着头道:“日后若是姑娘有事,尽管开口。”说罢,他独自一人往石阶上走,宽阔的背影尽显沉重悲凉。 赤獒站在马车边上,目光冷冽。 焉谷语长长叹息一声,对着赤獒道:“我有空再来瞧你,你先进去吧。猎隼这几日心情不佳,你与他多说说话。” 她这话一出,赤獒心头愈发不快,按着腰间的平安符嘲弄道:“我心情也不佳。” “为何?”焉谷语问,她暗中猜测,难道他方才触景生情了? “不为何。”赤獒漠然吐出三字,从容地上了台阶。 焉谷语莫名其妙地撇撇嘴,男人的心思其实也难猜得很。她抬眸看去,赤獒的背影比猎隼要削瘦些,也更孤寂,更落寞些。 她看得不怎么舒服,竟有种想安慰他的冲动。是怜爱,无关风月。 直到那道削瘦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内,她才转过身,谁知这一转对上了辛逐己。 辛逐己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五官扭曲,“你竟敢骗我 !” 焉谷语起初不解,仔细一想,她登时明白过来。前些几日她与太子哥哥一道看了斗奴场的竞赛。不过,辛逐己是如何知道的? 对方不说话,辛逐己便以为她是心虚了,骂道:“你说谎骗老天爷,迟早天打雷劈!” “辛小姐,你说话未免太难听了。”焉二一步拦在焉谷语身前,怒视辛逐己。 “我说话难听?”仿佛听了什么好听的笑话,辛逐己发出一声冷笑,讥讽道:“你怎么不说你家小姐做事难看。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天天来斗奴场找斗奴,下贱至极,怕不是连孩子都有了。” “你休要胡说!”焉二气得一口气没上来,正欲拔刀。 见状,焉谷语飞快按住她的手,对上辛逐己道:“辛姐姐,上回并非我主动找的太子哥哥,是他主动来找我的。” 闻言,辛逐己更气,脱口道:“你不要脸!” “我只是个平头百姓罢了,如何能拒绝太子殿下。”边说,焉谷语边做出一副无辜柔弱的模样,软言道:“再者,辛姐姐,我那日答应你的是不主动找他,而不是不见他。怎么,你没听清我的话?” “你……你……”辛逐己身前急遽起伏着,柳眉倒竖。在她听来,焉谷语说这话就是炫耀,踩着她的脸炫耀。“焉谷语,你可真会咬文嚼字,好,你给我等着!我非弄死你喜欢的斗奴!” 焉谷语不安地收紧眉心,辛逐己要真弄死了赤獒,后面的事便不好说了。如今,她不想他死。 “哟,这大白天的,谁在练狮吼功啊。”忽地,一道略显英气的女声插了进来。 这声音……焉谷语一脸惊喜地朝后瞧去,来人果然是谢开颜,逍遥侯的小女儿,也是她的手帕交。“谢姐姐。” 谢开颜从马车跳下,着一身天青色的男装,长发全束在脑后,俨然一个俊秀公子。她五官长得颇为英气,在美人排行榜里多少也算独树一帜的美。 “小焉儿。” “谢姐姐。”两人许久未见,焉谷语万分欣喜,拉着谢开颜的手心疼道:“你怎么瘦了。” “是么?”这下,谢开颜是真的开了颜,嘿嘿一笑道:“瘦了好。”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帝都城里的男人婆。”辛逐己故意将“男人婆”三字念得抑扬顿挫,摆明是要嘲笑谢开颜,“没个好爹买票,怕是连美人排行榜都上不去。” “逐己妹妹,我一直觉得你的名字取得特有味儿。”说完,谢开颜嫌弃地摇摇头,“奈何你自己不争气,配不上这名字。” “我配不配自己的名字与你何干!男人婆!”辛逐己使劲捏着团扇搓扁,恨不得手里拿的是鞭子,纵然抽不了人,抽几下地面也好。 自小到大,谢开颜不知被人骂了多少次男人婆,早听腻了,“你瞧瞧你,每次小焉儿到哪儿你便到哪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小焉儿呢。我看啊,你该改个名字,叫辛逐焉。” “噗嗤。”焉二笑出了声。 焉谷语抿着嘴,面上没笑,眼底却泛着明显的笑意。 “好,你们俩都给我等着!”辛逐己气疯了,使劲推了身旁的丫鬟一把。 “哎呦。”丫鬟被推到在地,半点怨言也不敢有,起身匆匆追了上去。“小姐,等等奴婢!” “嘁,没劲儿。”谢开颜仰头瞧了瞧斗奴场的大门,“小焉儿,你来斗奴场是?”后头的话,她没说下去。 “不是。”焉谷语果断回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不想提。”梦中之事,她没打算同谢开颜说,一来怕给她热麻烦,二来,谢开颜性子直,藏不住话。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像你爹那样给你说教。你喜欢就将他娶回家,我全力支持你。”谢开颜搭着焉谷语往前走,略带羡慕道:“有心上人是好事。倘若哪一日,我遇着个男人对我英雄救美一定以身相许。” “嗯……”焉谷语哭笑不得,她是真不懂谢开颜,凭一个英雄救美便要以身相许?她才不会如此。 “可惜!我就是遇不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认识的都是些文弱书生。”说起周遭的男人,谢开颜满脸鄙夷,“走,我们去望江楼吃饭,顺便,我给你说说外出收账的事。” “好。”焉谷语笑着应声。 * 丞相府。 焉问津端坐于主位,古板的面上阴云密布,比锅底还黑。一旁,陈鱼抿着嘴没敢说话。 与此同时,焉夏致翘首望着大门,眉梢眼角皆是藏不住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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