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 这会儿陆观棋正好也来看陆惊泽,撞见陆祈宁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勾起唇角,眸光不住地变幻着。 “观棋。”陆祈宁慢慢抬头,她心里念着陆惊泽的事,连笑都笑不出了。 陆观棋上前,自然地用手背触碰陆祈宁的额头,关切道:“姑姑,你神色不大好,是哪儿不舒服么?我陪你去太医院吧。” “不必。”陆祈宁往后退了一步,强行撑着平淡的面色,温和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陆观棋优雅地放下手,一等陆祈宁转身便道:“姑姑是不是有个孩子?”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劈下,陆祈宁身形一僵,迅速回身对上陆观棋,“你说什么?” 陆观棋不动,等着陆祈宁走近自己。他面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宛如一张上好的面具,“姑姑别紧张,我没其他意思,只是问问罢了。而且,这是上回我们赏月时,姑姑自己同我说的。” 陆祈宁瞳孔一缩,板着脸道:“没有的事,那是我做了梦,将梦境当真了。”她烦躁地抿紧唇瓣,心头更乱了。 陆观棋也不戳穿,温柔地诱惑道:“姑姑,眼下天气正好,想去东宫与我聊聊么?” * 陆祈宁无法,只得跟着陆观棋来到东宫,内心万分忐忑,她不清楚陆观棋查到了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查到了。 路上,陆观棋侧头吩咐秦淮去御膳房跑一趟,让那边做几碟子陆祈宁爱吃的点心送往东宫。 他们走到东宫时,御书房正好将送点心过来,一共七盘,摆了满满一桌。 然而陆祈宁压根没西心思吃点心,她也不愿与陆观棋绕弯子,“观棋,你究竟想说什么?” 陆观棋坐下身,捏了块桂花糕放入口中,他嚼得很慢,慢得惬意,等口中的东西全吞下去了才说话,“说姑姑的事,姑姑不必急着否认,我会这么跟姑姑说话,自然是查到了一点东西。”语毕,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姑坐吧,聊完之后,说不准姑姑还会由衷感谢我。” “你究竟查到了什么?”陆祈宁强装镇定地坐下身,随手拿了块芙蓉酥放入口中。 陆观棋捏了块玉米糕递给陆祈宁,笑吟吟道:“我查到姑姑十八年前生了个男孩。”他语调平和,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 那晚之后,他确实查到了一点东西,但并没弄到什么实际的证据证明陆惊泽是陆祈宁的儿子。如今斗奴场在陆惊泽手里,他想查里头的事也难。 不过他心里隐约有个猜测。陆祈宁的那个孩子被强盗掳走,强盗送他去斗奴场也不是没可能,毕竟筋骨极佳的孤儿斗奴场一定会买。再么,便是这个孩子跟他母后送进去的孩子相识了。 这一切兴许像是台上唱的戏,但并非不能为真。 “啪!”陆祈宁一把拍开陆观棋的手,大声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陆观棋悻悻地收回手,也不生气,慢悠悠地将糕点放入自己口中。他细细品着玉米糕,一言不发,似乎存心戏弄陆祈宁。 陆祈宁看得皱眉,心思更急,硬声道:“我没有孩子,你别胡说。” 咽吓口内的东西后,陆观棋拿了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碎屑,轻笑道:“姑姑是觉得我好骗么,一个女人有没有生过孩子,稳婆一验便知,不过我想姑姑一定不愿让父皇知道这件事。” “……” 陆祈宁的面色火速惨白下去,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怎会不晓得陆观棋查到的事。她握住陆观棋的手,软言道:“观棋,你想逼死我么?” “不。”陆观棋温柔地抚着陆祈宁的鬓发,眼中情意一览无遗,“姑姑怎能这般想我,我明明是想帮姑姑的。” 陆祈宁偏过头,躲开了陆观棋的手。以前她只觉得陆观棋是粘她,其他地方倒是没多想,可此刻陆观棋来这一出,她顿觉心里发毛。 意识到她的抗拒,陆观棋眨了眨眼,面上温柔依旧,“我帮姑姑说说接下来的事吧,姑姑想听就听,不听可以走人。” 陆祈宁哪儿会不清楚陆观棋的手段,他能让朝中一半官员和帝都百姓向着他,靠的绝不是辛白欢和辛家,是手段。 “说。” 陆观棋十分满意陆祈宁的决定,偏头看向桌上的糕点,“姑姑和六弟的关系不用我多说,想必姑姑自己心里也清楚。” “然后呢?”陆观棋一说,陆祈宁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陆惊泽便是她的孩子。 “倘若这事叫父皇晓得,他会怎么做?”陆观棋并没瞧着陆祈宁,反而自顾自吃起了桌上的糕点。 陆祈宁死死地咬着唇瓣,咬得发白。她怎会不知道,陆赢虽待她好,但也只是将她当成妹妹,绝无其他情意,若是他晓得自己对他有那种心思,还趁人之危生了他的孩子,他定会与她断绝兄妹关系,说不定还会杀了她。 死是小,大的是,与陆赢断绝关系。这比要她的命更难受。 陆观棋细细观察陆祈宁的神色,打算一步步诱导她心里的恶念。他继续道:“纵然父皇宠姑姑,对姑姑比对我母后都好,但有些事关乎皇家的面子,父皇必然不会手下留情。而且,姑姑自己想想,父皇要真知道此事,还会跟如今一样待姑姑好么?” 陆祈宁被陆观棋说得内心惶惶,她本就担心陆赢知道这事后的反应,被陆观棋一引,心里的偏向便更明显了。 她爱陆赢胜过爱自己的孩子。 眼下,不让陆赢发现这个秘密,唯一的法子便是杀了陆惊泽。陆惊泽就是揭露真相的最佳证据,而他一死,谁也不能再证明什么。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觉着自己对不住他,但他是她生的,就该为她做点事。 他的命是她给的,她有权收回去。 见陆祈宁的眸子里生了杀意,陆观棋便晓得自己说动她了,剩下的事,他完全不用多言。“我就说这么多,剩下的事姑姑自己思虑吧。” 陆祈宁冷哼一声,起身大步出了东宫。
第56章 抹口脂 今日天晴, 适合出门。 焉谷语时时刻刻记挂着陆惊泽的伤,寝食难安。昨晚,她又做梦了, 梦到陆皑与自己躺在同一副棺材里,他还将皇陵一把火烧了。 大火中, 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乖乖的,等我从地狱出来,我去寻你。” 醒来时,焉谷语不受控制地流下两行清泪,不知是害怕还是难受, 亦或是其他情绪。她整个人愣愣地坐着, 像是失了魂儿。 “小姐,你哭什么?”揽月撩开帐帘, 满脸不解地望着焉谷语, “做噩梦了么?” “嗯?”被揽月喊回神,焉谷语这才发现面上冰凉一片, 她抬手抹去面上的泪水。回忆梦中的陆皑, 她竞觉心里搁着块东西, 这东西很轻, 存在感却很足, 又叫她捉摸不透。 “备马车,我要进宫。”焉谷语吩咐道。这一刻,她想见他, 很想。 “是。”揽月捂嘴偷笑, 揶揄道:“小姐, 你真被六皇子的英雄救美给打动了, 准备以身相许?” “多嘴,还不快去办事。”焉谷语面上微红,假装正经地斥了一声。 “哦。”揽月撇撇嘴,转身离去。 用完早点后,焉谷语匆匆出门,不料刚进前厅院子便遇上了正在散步的焉问津,“爹。”她讨好似的喊了一声,生怕焉问津不让自己出去。 好在焉问津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一看外头的马车便晓得焉谷语要出门。近来,帝都城里传疯了陆惊泽和焉谷语的佳话,在他看来这绝非好事。有陆赢的觊觎在前,他并不希望焉谷语与皇宫里的人牵扯在一处。 “他救了你,你去看他是应该的。不过……”焉问津顿住,面色有些难看。如今他还在休养期内,不知何时才能回朝廷复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叮嘱道:“总而言之,你小心些。” “爹放心,我会小心的。”焉谷语晓得焉问津在说什么,她不愿见陆赢,但又实在想去探望陆惊泽,再者,她是觉着,陆赢还不至于在永兴宫胡来。 “去吧,记得早点回来。”想想,焉问津又补了一句。 “嗯。”焉谷语乖巧应声。 * 焉谷语有进宫的令牌,也是陆赢嘴上认过的义女,在外人看来便跟公主差不多,进宫一路畅通无阻,没人拦她。 永兴宫里没什么人,盆景不多,烟火气也不重,与其他宫殿相比略微冷清。 小太监带着焉谷语去往陆惊泽的寝殿。碰巧,前头迎面走来两名外族女子,红裙飞扬,手链与脚链摇得叮当响。 正是晚宴那次陆赢赏赐的乌楚国舞姬。 焉谷语下意识别了脸,那晚听到的荒唐事犹在耳畔。房里的人不是陆惊泽,难道是猎隼?可猎隼会做这样的事么? 两名外族女子见着焉谷语不由一愣,都盯着她使劲瞧,仿佛要在她面上瞧出几朵花来。 焉谷语察觉到她二人的目光,心生不快。念起她们日日住在永兴宫里,时常能与陆惊泽见面,她更不快了,俏脸微沉。 然而那两人依旧放肆地打量着焉谷语,丝毫不觉自己的行径有违礼数。 小太监瞧瞧三人,默然低下头去。等进了寝殿所在的院子,他才出声,“焉小姐,您自个儿过去吧,殿下不让奴才们随意靠近寝殿的。” “嗯。”听得这话后,焉谷语心里头那点不快稍稍散了些。 寝殿门关着,里头听着很是安静。 “咚咚咚。”焉谷语走上前,抬手扣了扣房门,没说自己是谁。 随后,里头传来一道冷漠的男声,“什么事?” 焉谷语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道:“殿下,药熬好了。” 榻上,陆惊泽看向身旁的药碗,眉眼缓缓展开。虽说声音不一样,可这说话的调子和吐字的习惯像极了焉谷语。 “进来。” “吱呀。”焉谷语推门进入,直直对上那双明了的黑眸。她娇俏地哼了声,顺手关上房门。“你怎么知道是我?”她用这招欺骗过许多人,除了父亲,其他人都听不出。 陆惊泽没说话,漂亮的唇珠动了动,像是在笑。 焉谷语走近几步便看到了凳子上的药碗,里头的药汁满满当当,只剩一点热气,该是放着有一会儿,现在天冷,东西冷得快。她看向榻上的陆惊泽,不悦道:“快趁热把药喝了。” “不痛快,不想吃。”陆惊泽瞧也没瞧药碗,只管懒洋洋地趴着。 “不想吃?你当喝药是过家家么?”一听他那副无所谓的话语,焉谷语顿时来气了,她在床缘边坐下,恼道:“不吃便别吃了,叫你的伤一直好不了,一直躺床上。” 陆惊泽坐起身,用四个软枕搭了个靠垫,侧靠在上头,“我若不吃药,伤口一定好得慢,说不准,后背的伤还会溃烂。唉……”他似模似样地叹息一声,“倒是糟蹋这一身新换的皮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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