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在上京这一潭泥塘中寻到了恰当的位置,游刃有余。 除却偶尔生发的愁怀疑惧,她其实已经很少陷入旧年的心绪里。 可这忧惧终究存在,便要时不时于午夜深梦中刺她一回。 及至后来对上裴时行,他敏锐如此,亦能看出她的隐瞒。 这甚至是他向她求娶时的筹码之一。 如今他却趁着前日的矛盾,故意造势作态,将这个旧日的筹码放手人前。 只为换他兄妹二人今日的一番畅谈抒怀。 果然,元承绎此刻继续道:“于君王眼中,含光是个不错的臣子,可若为兄,我想知晓,他可否算作是你不错的夫君?” 元承晚讶然抬眸,贝齿轻叩。 作者有话说: 《史记》: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赠司勋萧郎中》:今将献知己,相感勿吾欺。 宝宝们,刺激的还在后面,但是不能剧透。另外跟大伙儿请个假,我明天三次元有事情,所以明天不更哦。今晚的大肥章奉上~
第25章 男女主没见面 元承晚一张芙蓉面上琼鼻泛红, 热泪未晞,犹如带雨梨花。 她着意保持着这样一副动容感怀的模样,心却渐渐冷下来。 长公主忆起昔年。 彼时她年不过十二, 杨氏日渐按捺不住野心,已有意替她与武将世家缔结姻缘。 她那时尚不及此时身量, 在那场暗有用心的宴会里望着席间早已加冠的章安侯世子。 筋肉虬结, 状貌粗野凶悍,魁梧似一座山。 一时竟觉心下无波。 她是下了决心的。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婚姻为饵,以身荐入朱门枕席,替皇兄继续筹谋探听。 可这终究只是她一心里的愿望,未有成真。 皇兄却确确实实因不忍她嫁, 提前发动了肃章门宫变, 兵戈见血,直逼君父退位, 落得个衣冠枭獍的戾名。 枭也, 食母之恶鸟;獍也,长大而食其父。 被血水洗刷过的紫宫尚且处于震荡, 众人终日惶惶不可安, 为了安抚朝臣, 新帝并未能一举肃清朝中余殃。 甚至为抚人心, 优容了旧时臣子, 册封了先帝的两位庶子。 她是亲眼目睹皇兄初登基时,如何受天下学子文士檄文攻讦,背负骂名。 而后又是如何焚膏继晷, 于受人钳制之中艰难破局。 彼时心中感念之情, 简直恨不能沾襟而涕下。 可惜终究不是旧时。 元承晚只恨自己此刻的敏锐, 恨自己为何要看的这般清爽。 皇兄今日宣诏, 尽吐一番肺腑之言,确然有怜她之意。 可她以为,更多的当是缘了裴时行之故。 裴时行此举不仅是将他们兄妹二人的少时情谊摆作筹码,甚至还不惜以自身加码。 他既以晋阳长公主的驸马之口为她诉苦,又怜她惶怯之状,便已是在向皇兄表明自己的态度。 可偏偏他的身份却不止长公主驸马这一重。 是以,他的怜惜便有了举足轻重的分量。 甚至让君王都不禁要在心头掂量过。 他是以臣子、裴氏子与驸马的三重身份向皇帝求一诺。要的,是让皇帝赐下一道能定她心、免她惧的承诺。 他酬答君王的意为真,可是爱她怜她,维护妻子的意更为真。 所幸裴时行并未看错。 皇兄既知裴时行的意图,却也能不愠不怒,偿其所求,如其所愿。 这一道密诏,系下的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平衡,亦是此朝此代的平衡。 天家温情之下,总有这般那般的无奈和机心。 皇兄这一问,问的是她的态度;却也在问,她究竟愿不愿意承裴时行之情,承君王之恩,受下这一诏。 从而将如今的局面继续维系下去。 长公主心中千回百转,终于微微一笑:“皇兄多虑,臣妹对驸马并无不满。” 如今新政在即,她又怎能为了一己的喜怒好恶左右时局,动摇君臣国本。 更令天下百姓无端蒙受上位者的私情私欲所招致的无穷祸患。 更何况—— “驸马他很好,臣妹愿同他继续走下去。” 裴时行的确是个不好不坏,能令人勉强看得过眼的男子。若对象是他,元承晚自问,其实她并非全然抗拒。 皇帝面上笑意不变,语气却愈发真挚柔软下来: “狸狸的确担得起晋阳之号,布散德泽,千岁峥嵘,乃大周之明珠。 “但如今你是天下人都沐其光华的明珠,却也是哥哥自小便牵在手中的小丫头。” 他终于吐出萦绕于心底的真挚话语: “皇兄曾与你说,若有一日你生悔,皇兄会支持你。” 他叹口气道:“那是真话,亦是皇兄予你的承诺。此事无关身份地位,是自家兄长能对妹妹许下的底气,此生亦不改。” 至此,元承晚周身松懈下来。 好似幼时于上书房进学,她既爱且惧桑仲玉,便要于课前战战兢兢独自预备良久,不过也幸好苦心未白费。 她终究作出了令夫子满意的答案。 “狸狸都知晓的,皇兄不必担心。” 她粉面泪痕适时地干枯,经窗牖间透进的柔风一吹,硬硬地皴在面上。 仿佛被缚住一层假面。 “皇兄今日所言,狸狸万分感动,永世不敢忘。” 长公主话音娇柔,仿佛旧年于春风花林里策马扬鞭的小女郎,桃腮粉面,意气高昂。 郊东郊西踏春色,醉舞淋浪花插额。 如今却作孤鸿影。 其实如今也已经是很好很好,她炊金馔玉,绮罗加身,享膏粱锦绣,受天下奉养。 亦能于皇家真假交织的笑面里咂摸出片刻真情,填入自己的心房取暖。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天正七年夏,上诏晋阳长公主入禁中受命,兄妹二人于立政殿密谈良久。帝泣下霑衿,二人相持恸哭,彼此皆作旧时称。 天家少有的亲情或许只在寥寥,却足以掩盖温情之下的残忍。 元承晚当日领了一道密诏回府,自此封存于库,不曾告知一人。 府上众人皆知殿下入禁中,向晚方归。猜想约莫是如从前一般,殿下因此番驸马愤然离府之事,入宫听了皇后训诲。 听云以为此事至此已该做终结,却不料驸马竟一直梗着脖子不肯回府。 他连日以公署繁冗为由推脱,长居台中,仿佛要就此住到天荒地老。 慧心细致的女官暗自算一算,哪怕是自殿下入宫那日算起,驸马也在府外住了十多日了。 这位当真是世家里受尽追捧的凤雏麟子,脾气一点儿也不逊色于殿下,竟如此的桀傲不恭。 桀傲不恭的驸马此刻正于台中等候。 他劬劳一早,正候着道清为他送来哺食。 无他,只因台中饭食实在太过粗陋。 裴时行自认不是吹毛求疵的挑剔之人,在强迫自己食过几日公厨食后,却也觉体轻身薄,说不得哪日便要羽化而登仙。 待日过正中,道清终于入来。 忠厚的小长随取下臂间提梁膳盒,一样样摆出菜碟,复又望着清瘦许多的郎君,至此犹不肯废一丝礼节,食相规整洁净。 再望一眼他居所的薄絮硬床板,不过仅能容一人平躺的窄榻。 终于忍不住道:“郎君何必自苦,殿下已经消气了,您的脾气难道比殿下还硬?” 裴时行手中箸一顿,乜一眼这多嘴刁奴,语气振振: “消气?她此番做错了事,我以夫婿之大量,主动退避,哪里须得等她消气。” 自这话里全然听不出他的心虚胆怯。 自成婚以来,裴时行许久未曾耳热。 偏元承晚入宫那日,他双耳似被烈火炙烤。 双耳红透的裴御史忍耐多时,待至天暮时方自宫中探得消息。便料想事态的确如他向前所希图的那般,顺利发展。 裴时行的怜惜之意的确为真,想让皇帝知晓长公主的敬畏,并为她多取一道安心亦为真。 可他亦知自己其实是在算计她。 这一道安心取来的同时,元承晚便会意识到他的逼迫。 他绝不可能对元承晚放手。 凡夫俗子既得了垂青,便要拽着神女陪他一同陷落红尘,要同她共享男欢女爱之极乐。将她缚在身旁,生要白首,至死同穴长眠,骨殖相依。 哪怕自最初,便是他的强求掠夺,裴时行亦不知悔改。 她的每一滴泪都该是在他身下吟.泣之时,被他以唇舌舔吻入腹,痴迷如斯。 可他已然算尽一切,却生平第一遭生出了怯懦。怕她伤怀,怕她对他冷眼,怕她再说出什么令他割心的话来。 却听道清继续道: “可眼下殿下并未发作,便是在给您台阶,您若再不回府,日后都回不去了可怎生是好。” 其实若是平日的裴时行,便可自道清这话里察觉出什么,偏他一旦对上元承晚便生出诸多的私心,反而蒙蔽自己。 这话将他贬的恁是不值钱,裴时行道: “这算什么台阶?她一向对我宽容呵护,从不忤逆,眼下未有动静,便是在思索当以何种手段来哄我。” 他极有心机地为自己先铺置了余地: “正所谓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我既是她的夫婿,只要她有所表示,我自会宽容她些。” 道清自觉话已说的实处,可郎君却全不接招。 他隐隐觉得事实并非如此,却不敢辩驳。 又转言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郎君夜间便是容身于硬榻么?您自幼便未曾睡过此等粗陋的床榻,怪不得清瘦憔悴许多。 “若叫家主和夫人知晓,不知该有多心疼。” 这硬榻比之元承晚为他安置的其实还是柔软几分。 但裴时行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在怀麓院睡的便是此种床铺。 冷淡的郎君简短道:“唔,这榻于腰背甚有益处。” 道清哑口,实在不知该如何相劝了。 其实郎君少时于学业游刃有余,及至入官场,更是纵横捭阖,机心看透。 他向来智珠在握,不曾有过眼下这般迟钝的模样。 但正因如此,他既觉出在长公主面前的郎君有多么反常,却也隐隐觉得,长公主对他其实并未如此看重。 她前日诏了南曲戏班入府,鼓乐喧天;昨日在后花园中流觞赏景,凤箫奏彻。 若再这般下去,想必不日便可将郎君抛之脑后,忘记自己还曾遗落一个驸马在御史台中。 “只是——”道清深吸一口气,终于说了实话,“殿下要奴递句话给郎君。” 裴时行觉自己的背脊都绷直了些,他喉头发紧,却故作淡然道:“哦?” 道清今日送饭时被听雪唤住,道是长公主知他日日给郎君送饭,要他带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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