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一只断手就如同废弃了一般。 三年前谋夺家产已然成了事,可到底是坏在了侄女儿那一环,以至于自己一家人,如今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 同李氏猜想的一般无二,那劳什子王妃娘子,同元元长得像,又往祖宅那里去,该是那余孽回来了。 他是歹毒至极之人,当年断着手躺在床上,都能指使着自家娘子带人抓那余孽,更何况此时他已然成光脚之人,还能没有个无赖的本事? 李锦阴狠一笑,大踏步往祖宅那里去。 怕什么?他是陈炉李氏唯一的继承人,大哥大嫂一家是被毒杀了不错,可那时候官府查案都下了定论,他有什么可怕的? 倒是那小贼妇,砍断亲叔叔的手一逃了之,身后名早就坏了,还不是任由他信口? 这一头李家姐弟各怀鬼胎,那一厢耀州知府赵贤民、通判雷克守等一众官员随着车队,来到了李氏的祖宅那里,恭候郑王妃下车。 这位郑王妃是今日才到达耀州,他们这些州府的官员率众迎接,一路往李家的祖宅来了。 关于三年多前陈炉李氏的案子,赵贤民略有耳闻。后来听说这件案子结案半年后,时任耀州知府的官员便无因由地暴毙任上,他赵贤民才被派来任职。 前日,朝廷里掌管礼仪的官员们已下榻了耀州城,通报了来意,今日等来了这位郑王妃,方才一同往李氏祖宅来了。 那坐在亲王制式马车上的王妃娘子,观之年岁尚轻,却生的无比美丽,饶是经过了行路的风吹日晒,仍显出容颜的无与伦比来。 他看着女使将郑王妃接了下来,站在破败的祖宅大门前,忙上前拱手回禀。 “启禀王妃娘子,这里便是陈炉李氏的祖宅。听闻陈炉李氏的姑奶奶,带了一个女儿住在这里,这会儿如何不在,下官已叫人通传去了。” 双脚踏上故土的小娘子,在触碰到脚下的那些碎石碎土时,眼底就泛起了浅浅的一层水雾。 她的视线落在塌了半截的围墙、坏了半扇的大门上,最后任由风吹落了眼泪。 “不必了。”她提脚往里进,慢慢地踩过枯叶泥土的小院,搜寻着脑海里的回忆,“这里是我家的祖宅,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到这里来。既然来了,看看也好。” 王妃慢慢往里进,耀州知府一众官员就跟在后头走,难免赔着笑脸说着话。 “原来王妃娘子是陈炉李氏的女儿,若是早些吩咐下来,下官便命人将这里修缮一番,也好叫王妃娘子有个小坐歇息的地方。” 李合月知道修坟立碑一定是要在祖宅左近,所以才会第一站来了这里,此时慢慢地走了好几进,心里难免记挂着耀州城里的家。 她在正堂上寻了椅子坐下,想了想,还是照直问了。 “我的确出身陈炉李氏家,父亲名唤李撄,母亲名唤韩素娥。三年前家中生变,我被舅父接回东京城抚养,今日才有机缘回乡。不知赵太守,可知我李氏旧居,何人在住?” 赵贤民自从得知郑王妃要往耀州来,便已然去打探王妃旧居的事了,结果自然是令人棘手。 “实不相瞒,王妃娘子家的旧居倒是好好的,只是被百八十个军汉强占着,下官派人去撵,倒叫打了回来——” 赵贤民说到后来,想到这叫人头疼的事,又怕郑王殿下怪罪下来,脸色便越来越沉了。 李合月却觉得有些惊讶。 舅父当年托人打听过,说什么三舅父一家沿街乞讨,她还觉得不可信,此时听赵贤民这么一说,倒觉得几分真切了。 莫不是这些军汉撵走了三舅父一家? 她不知道实情,面上难免有些错愕之色,正怔愣着,忽听得门外有人通禀:“李家的二姑奶奶来了。” 李合月方才就听说自己家的祖宅,被姑奶奶暂居着,此时听说是二姑奶奶,登时想到了姑母,眼皮一跳,想到三年前一声声唤着元元的鬼魅之声,不免打了个冷颤。 好在下一息,她便想到了那时挡在她身前的高大身影,以及覆住她耳朵的那一双手。 想到赵衡意,她的心渐渐就平静下来,视线向外看,但见天光下,一个衣着褴褛的妇人佝偻着身背,被一个娘子搀扶着进来,颤颤巍巍地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也不知是不是民妇老眼昏花了,恍惚觉得王妃娘子像是民妇那苦命的侄女儿——”李氏不敢抬头看,只敢将视线落在座上小娘子裙下露出一星儿的鞋尖儿,低头落着泪,“那年我那侄女儿逃命而来,恰逢家里闹了贼寇,其后民妇那侄女儿便不知所踪,民妇恨啊,恨不能以身替死啊……” 李氏哭诉着,倘或那一晚李合月没有听到她与三婶娘的密谋,那必定会信了她的话,可偏偏不止听到了,还同那所谓的贼寇一道逃走了。 “姑母要替我死?”她的声音在李氏的哭诉声里响起,轻轻的,平淡着,“既是如此,怎么我前脚刚到城固县,三婶娘后脚就来了呢?” 座上人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落在李氏的耳朵里,让她确定了元元的身份,一阵悔意涌入脑中,不由地哭起来。 “儿啊,委实不是姑母通风报信,是你那三婶娘事先就在姑母这里布下了线,只要你一来,便把消息传回去……”她跪行了几步,趴在了李合月的脚边儿,哭起来,“儿啊,姑母待你如同亲生女儿,又怎会有心害你,姑母心疼你还来不及啊——” 李合月的鼻子酸酸的,心却在她的一声声哭诉里硬起来。 “姑亲姨不亲,舅远叔叔近。”她轻声说着,“亲叔父毒杀我父母,亲姑母泄露我的形迹,这便是你口中的血亲?” 谢荃在一旁落着泪,唤了一声娘,“您别说了。”她又低低地向着李合月说道,“王妃娘子,当年三舅父犯了罪,我娘又一时鬼迷心窍,恳请王妃娘子恕罪……” 李合月并不知道二姑母为何会落至如此下场,她并不记恨,只听谢荃说话后,轻声叹了一息。 “我今日回乡,不过是为了父母修坟立碑,并非是来兴师问罪,我同你娘之间的亲缘早断,恕罪与否,今日便不提了。” 谢荃连连叩头道谢,周遭的官员们听到了这一段有关于当年耀州首富的这桩公案的内情,人人心里都很惊讶,难免都有几分窥私的心情。 李合月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里,还是一心记挂着耀州城里的故居,这便站起身来欲走,忽然有持刀护卫进来,拱手禀报道:“外头有一个断了手的腌臢男子叫嚷,口出污言秽语,属下已然将其制服。” 李合月听到断了手三个字,只觉得心里又是惊诧又是欣喜:三叔父竟然没有被自己砍死,仅仅是断了手?那如此这般的话,自己便不是杀人犯,而父母的案子也可重审。 她站起身往外走去,一直奔至大门外,只见五六个护卫将一个肮脏衣衫的男子按在地上,而他的身旁,一个枯瘦的女人抱胸站着,身后跟着三个年轻男儿。 哪怕此人化成了灰,李合月也能认出三叔父来,看着他那双阴狠毒辣的眼睛,李合月心底的恨意翻涌,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身前。 李锦在地上昂起了脑袋来,一双阴狠的三角眼里迸发出得意之色,叫嚣起来。 “莫以为你做了什么劳什子王妃,便能抵消你的罪过!”李锦笑的丧心病狂,大声道,“当年大嫂有孕,你生怕大嫂生下男儿继承李家家业,便狠心弑父杀母,如今竟还敢回乡?” 李合月脑中轰得一声炸开来。 李锦此时完全是已经丧心病狂了,叫嚷的声音响彻村落,众乡邻问言都大惊失色,纷纷议论起来。 桑禾在一旁扶住了李合月的手,李合月方才回了心神,正欲开口,身后的谢荃却一个箭步过去,结结实实地给了李锦一个大嘴巴子。 “胡言乱语!”谢荃高声叫起来,“当年三舅父您在大舅父家的粥食下了毒,毒杀了大舅全家,半年后又从我家绑走了表妹,将她打昏在乱葬岗,桩桩件件如何抵赖?竟敢信口雌黄,污蔑表妹?” 李合月这么被谢荃一打岔,方才稳下心神来,蹲下来,死死地盯住了李锦。 “既是如此,那便重新审理此案。”她的眼睛里滔天的恨与怒,“这一次,我必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五百大汉 扈氏在人群里, 拉了一把前排的次子,想同他说点什么。 长子李至忠憨直,幼子李至孝直肠子, 三兄弟里只有次子李至诚心思缜密。 李至诚只有十三岁的年纪,三年前家里败落了, 他便去了四姑母那里上学,家里的变故倒也没牵连上他。 他的两个兄弟,大的十五,在耀州城里混日子, 闲时跑跑腿送送索唤, 挣个仨瓜两枣的, 勉强吃得上。 小的呢, 就跟在爹妈身边, 扈氏疼儿子的紧, 不管是讨来的混来的饭食, 一定是先给幼子吃, 这三年便也糊弄过来了。 李至诚肚子里有点文墨,脑子里还有些鬼主意, 此时见那多年不见的堂姐蹲下去同爹爹说话,忙竖起耳朵去听, 听到必定不会放过你几个字,嘴角就斜起了一道阴暗的笑。 知道堂妹大难不死, 竟然还能衣锦还乡的消息时, 他便与爹妈的意见不同。 当年堂妹能砍断爹爹一只手逃跑, 便已然是撕破了脸皮, 如今有了身份地位回来, 寻仇是必不可少的, 这三年来,他们一家因了一帮莫名其妙的军汉,沦落至此,一无所有不说,也没有什么可珍惜的。 如今堂妹回乡,李至诚来不及去疑惑她是如何成了郑王妃,只想到了对付她的法门: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已然是乞丐不如,而堂妹却已是庙堂上的贵人之妻,郑王是亲王,必容不下一个声名狼藉、大逆不道的妻子。 当年大伯父一家中毒暴毙,唯有独女一人活命,这本就是疑点。再者,当年在爹爹的打点下,大伯父一家的案子草草了结,真凶不明,此时堂妹回来了,将这盆脏水泼在她身上,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即便官府翻案再查,审清案情,可但凡这样惊世骇俗的谣言传出来,想收,都收不回来了。 感觉到身后娘在拉扯他,李至诚得意回身侧耳,听见娘悄声说道:“二哥儿,娘这心里怎么就那么的不踏实呢……” 李至诚凑近娘的耳朵,低声道:“娘啊,横竖还能比讨饭再差?她若是聪明,便拿钱来打点,否则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有儿子的一句话,扈氏把心安安稳稳地放在了肚子里,只是再看周遭的乡邻,面上似乎都有疑惑,显然是不相信自家夫君的话。 她便有些慌张,眼见那三年不见的侄女儿抬起了眼睛,往她这里看过来,连忙避开了眼神,把自己藏进了人群里。 三叔父的脸被护卫死死地压在了地上,面皮上的肉掉下来,挨在地面上,唯那一双三角眼还死命地向上看,嘴里挤出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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