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嫂操劳一世,创下无数财富,却教你这毒浸的女儿害了性命,三年前老子失了一只手,散尽家财追查你的下落,今日你倒主动现身。好好好,你既不怕,咱们就上耀州府打官司去!” 他说着胡话,似乎笃定李合月碍着身份、脸面不敢同她多言,甚至心里还闪过一丝念头:这小侄女儿如今有了这样显赫的身份,说不得会花钱封他口? 届时那不就发了? 他的心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甚至有一瞬间还想到了当年兄嫂藏匿起来的巨额财产,就在这一瞬间,忽然一声清音响起,打破了他的全部幻想。 “耀州府的赵知府正在此地,还请接了某的诉状。”戴了素玉冠的王妃娘子神色温静,视线从地上的李锦身上缓缓移开,看向了一旁面色青白着的耀州知府赵孝民,“某是陈炉李氏李撄、韩素娥的亲女李合月,状告叔父李锦毒杀我满门。今日李锦在此,妄图行诬告之事,某恳请赵知府开棺验尸,查明死因,捉拿真凶,还我陈炉李氏公道!” 周遭乡邻及一众官员皆面面相觑,这位地位尊贵的王妃娘子不以权势压人,只以陈炉李氏女儿的身份递交诉状,更遑论,她还提出了要开棺验尸这等惊世骇俗之论。 而更惊骇的还在后头,这位王妃娘子在身边的女使递交了诉状之后,竟看着地上的男子缓缓说道:“李锦,你方才说我娘已怀有身孕?” 李锦万万没料到,当年死里逃生的侄女儿今日竟如此不顾身份脸面,已然慌了一慌,再听到她问及大嫂身孕一事,踟蹰道:“大抵有三四个月了吧。” 人群里发出些惊叹声,李合月闻言并不为之所动,只轻哦了一声道:“开棺之后,自有定论。” 她抬手,命护卫将李锦放开,看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方才面向赵孝民,缓声道:“赵太守,某既已递交了诉状,表明了诉求,不知开棺验尸可行?” 赵贤民颔首,将惊骇藏在心里,平静了声音道:“既是如此,明日午间,在百姓的围观下,开棺便是。” 李合月说好,又面向了几位礼仪院的官员颔首,嗓音里带了几分歉意。 “各位且等上一两日,再行颁布圣意。” 礼仪院的官员、内侍对看了几眼,纷纷拱手称是,他们原就是借着此番封赏的由头,游山玩水一番,能在此地观赏一出大戏,顺便知晓些王妃娘家的秘辛,倒也有趣,故而并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这王妃娘子一到故地,便能做出开棺验尸的决定,倒真的让他们这些人叹为观止:分明是来修坟立碑的,这位郑王妃却要先把父母的坟给扒开了,这心性脾气,可当真同她的外貌不匹配啊。 此时既已下了这个决定,又见众乡邻都在护卫的驱赶下散开了,便吩咐孟九火派人将李锦一家看住了,再看赵太守,正吩咐着衙役赶往祖坟处,便也点了二十护卫前去护住祖坟,方才回了正堂坐下,此时松懈下来,一摸手腕脉搏处,冰冰凉。 这时候李氏还在门外不肯走,倒是谢荃跟着进来了,先是给李合月磕了几个响头,接着抬起头,低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王妃娘子,当年是我娘糊涂,才被三舅母蛊惑,我打小同娘子玩在一处,再喜欢娘子不过,从来没有起过歹心……” 谢荃说着说着,声音里便带了哭腔,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合月拿手撑住了额头,唤她起来坐在一边儿。她同谢荃从前的确是要好的姐妹,那时她也还小,也没什么可怪罪了。 “荃二姐姐,我同你没仇。”她轻声说着,问起了这三年的近况,“当年扈氏分明嚣张至极,将我乱棍打晕过去丢在乱葬岗,如何今日却成了这般模样?” 谢荃听元元说同自己没仇,心里方才好受一些,只将那时的事同元元从头到尾的说了。 “那帮子军汉人多势众,待三舅父一家,呸李锦一家犹如明抢,李锦那时候断着手奄奄一息地,叫他们那些人给丢出来,偏一整个耀州府都不敢管——” 李合月便有些纳闷,她还没有去城里瞧过,此时听了,心下更好奇了。 “如今还是这般?” “还是这般。宅子被强占着,金银细软一样都没拿出来,便是连你们家一整个山头的窑场都霸占住了。”谢荃说着,又抬头看着李合月,“娘子如今贵为王妃,那些宵小应该不敢了吧?” 耀州知府赵贤民闻言倒有些不然。 军汉霸占李宅之事,他早有耳闻,好在那些军汉平日里也不出门寻衅滋事,到底与他这个耀州知府无干,只是当年的耀州知府都不管此事,饶她是王妃娘子,又不是郑王殿下本人,能差遣得动那帮子军汉? 李合月此时早已按捺不住了,站起身道:“我进城瞧瞧。” 说话间,桑禾与穗绾便将一切打点好了,只过来搀李合月,李合月看了谢荃一眼,轻声道:“荃二姐姐,你同我一道去吧。” 谢荃闻言,眼泪便落了下来,一半是欣喜,一半是感动,这便安顿了母亲,跟着王妃娘子的车驾往城里去了。 此时天色近晚,车马一路进城,过了延昌寺塔,进了南街,待进了玉磐街口,看见一座五进深宅子,金铺大门之上写的那两个字,小娘子的泪水便再也忍不住了。 三年多前,她还在墙下捉蛐蛐儿,趴在西小门墙头上,向走货郎买糖人儿,垂花门里头,她种花养鸟,在游廊里假读书真打瞌睡,同娘逗闷子…… 回忆如潮涌,小娘子拿手背抹着泪,可眼泪抹不尽似的,糊住了她的眼睛。 一片朦胧里,她往那大门看,多希望爹娘能从大门里走出来,唤她一声元元,牵着她去集市上买雪花糖,打玉华酒去。 车马停在了门前,李合月想着那一日满院子毒发的人,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紧,好在一群护卫从马车后赶到了门前,人人都亮出了兵器,以防那门里忽然冲出来一群凶神恶煞的军汉。 护卫首领戴成使劲儿地拍起了门,哐哐哐的声音震响了门前大树上的一群飞鸟,正当众人都紧张屏息的时候,李宅大门忽然被以蛮力从内拉开,几个络腮胡子、闲汉打扮的大汉立在了门边,气势汹汹,眼神凶恶。 李合月的眼泪刹住了车,咽了咽口水,正欲说话,却听那门里的几个大汉互相对看了看,忽然就高喊了几声,于是里头呼啦啦地奔出来一群大汉,挤在了门边。 打头的几个大汉忽得就拱手跪下了,高声喊道:“卑职南归雁,拜见王妃娘子。”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大门里、院落内齐刷刷地都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喊声:拜见王妃娘子。 门前树上的鸟飞的更欢了,李合月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马车上滑下去,好容易稳住了心神,迟疑道:“……你们这么唤我,莫非是自己人?” 带头的大汉南归雁爽朗一笑,“咱们啊,全是您的人!”他回身一指,手指头掠过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嗓音洪亮,“您想怎么差遣,全听您的!”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北地风冷 军营里出来的汉子嗓门嘹亮, 将李宅门前一排槐树上的鸟儿,吓得扑棱起翅膀,往青天上飞去了。 这位叫南归雁的军汉生了一张可亲的面孔, 眼尾向上仰,几道风霜刻就的皱纹里藏着快乐。 他忙忙碌碌地, 先是吩咐身后的军汉们,去把王妃的行李卸下来,又叫人去引着护卫们休息的休息,牵马的牵马, 李合月带来的护卫们也不知这人的底细, 都将视线落在王妃的身上, 等待她的发话。 李合月何其聪慧, 自打听闻了李锦一家的遭遇后, 便知这伙军汉不是坏人, 再听这南归雁唤自己为王妃娘子, 心中怎么还能没有数呢?这便向着孟九火点点头, 示意他们听从南归雁的安排。 桑禾等人便侍候着她落地,南归雁恭敬地在一旁垂手站着, 待她走下来后,方才温声同她自报来历。 “回禀王妃娘子, 卑职曾在永兴军为殿下做过管马的都监,您家旧宅子里, 三年前一共歇下了一百二十个人, 都是早年一起打过西枭的生死兄弟, 后来走的又、散的散, 如今也就剩下五十多个……” 李合月一边随着他的引领一边往宅子里去, 穿过垂花门, 瞧见院里载着的丛丛赤玉玫瑰,枝叶败了一半儿,可刺还尖着,显是得到了很好的照料。 “想来你们是殿下派来的。只是如何到此地,又怎么将宅子占下来的,我却毫不知情,还请南都监细说。” 南归雁颔首,将李合月请在了院中的圈椅坐下,自己则随侍在一旁,向她说起了三年前的旧事。 “三年多前天崩,卑职领着一百多赤甲营的兄弟,前路茫茫无处可去,在大散关被当成了谋逆的反贼,被两千官兵火箭相对,千钧一发之际,郑王殿下途经此地,护下了咱们这帮兄弟。那时候,卑职知道殿下也自身难保,已是押上了所有的身家性命,才换得咱们这一百多号人平安,卑职自知不能跟随殿下前往东京,便向殿下求个安身之所……” 南归雁回忆起当年,语速渐渐放缓,像是想到了那段前路艰辛的岁月。 原来,赵衡意当年同李合月分别后,便往东京城赶,到了第二日清晨,忽觉心中委实放不下,便差遣了贴身的护卫往耀州城打探李合月的消息,其后才知晓那小娘子在耀州城的旧宅、一应家产,都被人霸占着。 恰在此时,他救下了赤甲营的这些人,思索不过片刻,便给他们指了条路,要他们往耀州城如,先把李家的宅子占了去,再在耀州城里做些买卖营生。 南归雁见眼前这位王妃娘子秀眉弯弯,清透澄澈的眼睛看着自己,正认认真真地听着自己说话,难免更加用心了。 “当年殿下同咱们说了,时机到了,对咱们自有安排,卑职们等啊等啊,手里的刀都锈了,兄弟们成亲的成亲、回家的回家,做小买卖发财的发财,散了个鸟兽尽,也不知道殿下何时召唤呐!” 李合月回到故宅的悲伤情绪,被这位南归雁南都监打岔打得飞到九天,此时感动之余,又不忘问几句八卦。 “那你怎么不成亲呢?” 南归雁摸摸后脑勺,没好意思地笑了笑,“卑职成啦,就是玉磐街卖大刀切面的佟娘子,卑职如今有儿有女,也是个得意人儿。” 提到卖大刀切面的佟娘子,李合月更觉得亲切了。 从前她还在这里住的时候,佟娘子就经常唤她家二小子来送切面,佟娘子切的面又劲道又入味,好吃的紧。她男人去的早,身边儿带着一儿一女,开了家面馆,生意挺好,不曾想竟同这南归雁成了一对夫妻。 她觉得很好,鼻端却有些酸酸的,“我同佟娘子是旧识,晚间倒可以同她叙叙话。” 南归雁点头称了一声好,又道,“王妃娘子,前儿知道您要来的消息,卑职便将兄弟们安置在了前院,后面几进的内院,从来没动过,您啊,今晚就安心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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