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香被孙家人欲言又止的模样点醒,后知后觉回过味来,她明白他们缘何顾虑诸多了。 谢青在旁人眼里,乃有家室的大官,她上赶着凑趣,不就是要做小吗?怪道孙家父子成日里截胡,请她留心。 倘若换了旁人,保不住还会借她这个干女儿去攀交上峰,唯有亲缘深厚,才会先紧着孩子的幸福,生怕小娃娃受委屈。 沈香鼻尖子酸涩,莫名有泪意,她知道孙家人有多疼爱她。 于是,她拍了拍干爹娘的手,道:“我今晚就同谢提刑说清楚。” 乖女迷途知返,家中大人俱是松了一口气,一叠声说“好”。怕谢青是个霸道主顾,孙晋还语重心长地道:“若谢提刑无礼,小香莫怕,只管叫嚷开来,为父让阿楚给你把门。” 孙楚抄了一根大棒,道:“阿姐,您放心,我知大义灭亲。” “什、什么大义灭亲?”沈香纳闷。 孙楚差点把“拜师”一事说漏嘴,嘟嘟囔囔:“哦哦。没事,反正你去吧,别慌,有我呢!” 一家子人都把谢青视为豺狼虎豹,让沈香哭笑不得。 今晚合该把这些事儿计较明白,她要先去和谢青提个醒,免得出差池。 拍了拍沾上花泥的裙摆,还没等沈香推门,谢青就从内打开了。 郎君朝她一笑,万千花色迷眼,她也报之一笑。 “等急了?” “嗯。小香一直不入内,教我惶恐。” 真诚乃必杀技。谢青坦然道出情愫,低眉垂眼的模样,令她心间春-池震颤,荡起涟漪。 谢青知道自己这么勾人吗?沈香为难地想。 她为他布膳。 沈香置办了不少好吃的,有麻油花椒黄金鸡,还有剔好蟹肉装入蟹壳再炙烤的蟹肉山。几样菜上桌,香气扑鼻,瞧着人心情好。 刚放下碗筷,沈香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夫君,我觉得你近日有哪里不对劲。” 谢青迷茫地侧目,稍带惶恐。 半晌,他小声辩解:“我这几日应该没有作恶?” 应该吧?他不确定。 没见血的小打小闹,不算恶贯满盈。 但没杀生是真,他很听沈香的话。 沈香看着人前杀气腾腾的郎君,私底下竟是这样纯粹可爱,忍不住捧了他的脸,偷偷亲了一口。 得到小妻子的疼爱,谢青心情很好,连笑都比往常更艳丽妖冶。 “秦刺史纵山洪冲垮泾河堤坝,还险些置我于死地。若是以往的夫君,定会趁机要了他的性命。即便您伤未痊愈,也会指派阿景或谢贺出手,取他项上人头。”沈香眨眨眼,狐黠一笑,“这般沉得住气,不像是您的风格。” 要教她看穿了,谢青原本不想答。 哪知,沈香故意靠近他,气息相织,若即若离地擦过他薄凉的唇。 诱他,却不给他,除非他听话。 好为难啊,小妻子很懂欲擒故纵。 谢青屈服于美色,还是笑问了句:“小香眼中,我是什么样的处事风格?” “杀伐果决,睚眦必报。” “……”原来是恶人啊。 “但我很喜欢您斩草除根的利落,这般以绝后患,才有安全感。” 她话锋一转,他又成了值得依靠的夫婿了。谢青一笑,心情愉悦。 谢青凝望着居高临下的沈香,抬指触碰她殷红的唇。他又想吻她,每每见到沈香,欲心难以克制。 纾解、发泄、占有。 绞着她,攀缠她。 犹如毒蟒锁住柔弱的山雀,一圈圈缭绕。 让沈香这只小雀儿为他抽抽搭搭啼哭。 隐隐窥见郎君潮红的眼尾,沈香猜出他的心思,小声提醒:“阿楚在屋外,你我不可太肆意妄为。” 祟念被打断,谢青杀气渐生。 沈香忙俯身,落下一吻,舔了舔他的唇,柔情安抚:“不能心情不好。” 会起杀心。 “是。”谢青偃旗息鼓,恹恹答了一句。 沈香蛊惑他:“回答我?为什么没处置秦刺史?夫妻间不能有隐瞒,除非你想……” “政绩。” 郎君不情不愿说出二字。 “嗯?”沈香不明白。 “秦刺史定然不是第一次为祸一方,若能查出他的罪证,便可为你干爹的政绩添彩。”谢青依旧笑得圆融,仿佛他全然好心,没有一处恶意。 “为何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沈香太了解谢青了,他不会故意去做没有意义的事,很显然,他也并不想讨好孙晋。 “我们是夫妻……” “我知道了。”谢青抿唇,“我为下派地方的差遣官,也有监察地方官公事之务。若孙晋在我指点下,查明秦刺史的罪证,此项功绩足够他考课得‘推鞠得情,恪勤匪懈’的上等考第,能助孙晋从地方官升迁京官。” 沈香是知道的,凡四品以下的地方外官的考课归吏部考功司管,而谢青和京中诸司都有交情,仅仅是几句打点,必如他所愿。 他是想孙晋留任京中,这般孙家就会搬迁至京城了。 “那阿楚呢?我看他今日往你院子里钻了。” 沈香感到头疼,夫君怎么总在背地里鬼鬼祟祟干些坏事。 谢青微笑:“阿楚拜我为师,想试武举。我观他体魄,两月内中个武举人应当不在话下,这般就能年底上京应省试了。” 好嘛!沈香一阵头晕目眩,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就说郎君最近怎么这样乖巧。 原来趁沈香不注意,把她举家都端了!郎君也太小家子气了,这阵仗,是生怕她不跟他归京啊!
第68章 雨落竹梢芭蕉叶, 揉碎了一身筋骨。 有雨声遮蔽,谢青意动, 总想作祟。 邪念一起, 被沈香含羞带臊压住了。她与他十指相扣,小声道:“夫君,你想着让干爹进京, 倒没问过他究竟愿不愿意归于你麾下。毕竟你要行的事, 那样凶险,往后被天家清算,我唯恐牵连孙家,这样不好。” 她不和他发火,细声细气同谢青说明原因。 谢青懂了,是他一手抬举上来的人, 万一孙晋临时反水,与他不利。若孙晋是个好的, 也怕孙家无辜, 被他带累, 牵涉其中,搅和得家宅不宁。 郎君抿唇,唇缝一线青白色,这事儿倒是他莽撞做错了, 也没和沈香事先商量。 “你会不会怪我?”谢青唯恐她再次离开, 原本散尽的惶恐寻到了根儿, 一股脑又齐聚了回来。 谢青的指尖发冷,明明不安, 却佯装镇定,而沈香并不想吓他。 怎会有这样教人怜爱的郎君。 沈香抱了一下谢青:“我不会怪你, 本就是无伤大雅的事。谁不想升官发财呢?先前干爹被秦太守(刺史)带累,功绩毁于一旦,他还自苦,夜夜寻我吃酒。” 谢青想起孙晋说过和沈香喝酒的事,一下子对应上,竟是这样的原委。 “嗯,是我冒进。”他利落地道了歉。 知沈香没有生气,谢青稍放心神,他怕被她再一次舍下。 “不过,事已至此。总得和干爹通个气儿,若他愿意和咱们一条船,那提携一把无甚关系;若他不愿……”沈香忽然想宠一宠谢青,她咬上谢青白皙的颈子,听得他受惊时暧昧闷哼一声,接着笑道,“我是要和夫君一块儿回谢府的,往后和孙家不来往便是了。” 沈香很拎得清。她受过孙家一年照顾,她会竭尽全力报答孙家,但她至亲之人还有谢青和谢祖母,她的身份太禁忌,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孙府。 若孙晋权衡利弊后,不愿举家涉险,那么她也不会拖累孙家,故意留下。 沈香自断亲缘关系,同他们撇清关系就是。 这般上上策,才能庇护孙府无虞,她也不会良心不安。 毕竟,教外人一块儿同甘共苦,太强求了,他们不必为沈香做到这样地步。 谢青被沈香野猫儿似的“强制手段”撩得心猿意马,再招他,郎君的耐性不好,恐怕封妖的符箓就要破碎了。届时,邪神降世,受苦的定是沈香。 “别闹我,待会儿我还得去找一趟干爹。”沈香很懂见好就收,她卑鄙地起身,劝谢青先坐下吃饭。 她一本正经地吃起餐食,仿佛方才暧昧的舔咬全是谢青的幻觉。 大恶人,分明是小妻子。 谢青老实吃饭,在咽下沈香夹来的一团蟹肉后,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如孙晋不愿上这条贼船,且口风不严,暴露小香行踪……我不会心慈手软。” 这是谢青的底线,他要做大事,必不可能纵容秘密公之于众,这般与沈香也不利,即便她已脱离官场,成了庶民。 沈香颔首:“我省得。待会儿会见机行事的。不过,夫君也信我一回。孙家都是好人,我对人不曾看走眼。” “嗯。”谢青不想拘着她,他放任她行事。但,如有危险威胁到沈香的性命,那他也会立时出手,护她周全。 谢青从来不惧杀生。 吃完饭,漱完口。沈香说:“夫君,劳您借我一身男装。” 谢青明白她的用意,特地给沈香挑了一件簇新的金莲花橙底色桂枝绣纹圆领袍,腰上系了芦苇绿水纹细带,很是艳丽明艳。着装瞧着轻快,倒没见谢青这样穿过。 待衣饰上了身,袖口、袍摆长度无一处不得体,沈香才迷迷蒙蒙回过神来,惊呼:“您给我做的?怎会想到给我准备男衣?” 谢青见她惊喜,心里也快慰:“嗯,怕你有所需,提前备下了。小香喜欢吗?” “喜欢。”她爱不释手,摸了摸袖口的绣花纹样,“您的衣品真好啊。” “要我为你挽发吗?”谢青温声问。 沈香还梳着女孩家的发髻。 “会不会劳烦您?”事事得谢青照料,她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怎料,谢青乐得涉足沈香的一应琐事,低喃一句:“求之不得。” 他呵气如兰,滚热的声息缠住人耳朵,撩人而不自知。又或许谢青知,他故意为之。 沈香被他牵引着动作,待郎君冰凉的指骨插-入她密集的乌发间,沈香才被指腹冰得回魂。酥麻感自尾骨一路涌上肩臂,浑身遭了惊雷似的一震颤,险些软下来。 实在不敢相信,不过是以指梳发的小动作,谢青也要做得这样情意绵绵,把着她的心脉。 他蓄意作怪,刻意蜷曲起小指勾惹沈香耳边垂落的绒发,引发她薄弱耳骨一程子战栗,止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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