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走到前厅外,随手招了个正在扫洒的小厮:“麻烦你帮我去兰亭客栈送个信。” 小厮点点头,俯首垂耳听她吩咐。 她将沈寒山和丹荔的身份和样貌都说了一番,小厮应下,便快步离开了。 “宁儿,你何时还要跟沈寒山报行踪了?” 温仪自前厅外的花园中踱步而来,抄着手,目带审视地瞧着卞宁宁。 卞宁宁心里咯噔一声,不知为何面对温仪,总是无法坦然回应她与沈寒山的纠葛。 但很快她也收敛了心中的忐忑。有些事,也该告诉温仪。 她朝温仪走去,在园中的石桌旁坐定。周围是开得正好的月季,丛丛香郁,清心怡人。 “温仪,从前是我们错怪沈寒山了。” 温仪刚随手摘了朵鹅黄色的月季,放在鼻尖轻嗅着。听了这话,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疙瘩。 “宁儿,你还是被他哄住了!” 卞宁宁无奈摇头:“他曾经确实哄骗过我,却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般。” “那是哪般?” “沈寒山从来不曾背叛过我,更没有背叛恭王府。” 温仪愣住了,手中的花朵坠落在地:“当真?” 卞宁宁瞧了温仪一眼,一张小脸皱成一团,满是震惊和不解。 也不是温仪大惊小怪,起初她猜到些苗头的时候,也是难以置信。后来听卞亦枫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她也是静坐了一夜,才终于接受了事实。 “你可还记得我曾同你说,我父王留给我那封信?” 温仪颔首:“记得,你父王说他自有安排,可也没说明白究竟是何安排。” 也正是如此,卞宁宁才按耐不住,只身来了平冶。 卞宁宁眼神飘忽,望向花丛,似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声音明澈轻柔:“父王的安排,便是沈寒山。” 温仪越发糊涂了,只觉每个字都听得懂,可串在一起就仿佛她从来都看不懂的那些古书上的晦涩繁字。 “沈寒山同你父王又有何关系?他不是三年前就背叛了你父王,亲手将伪造的罪证奉给郝盛远了吗?” “是,他确实亲手将伪造的罪证给了郝盛远。” 卞宁宁肯定地点头,却又在温仪正准备开口再发问时,继续说道:“可这本就是我父王计划中的一环。” 温仪呆呆地看着她,略微艰难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沈寒山借罪证攀附郝盛远,是你父王安排的?可是,你父王为何要这么做?” 温仪实在难以理解,为何恭王会自断生路? 当年郝盛远给圣上进了许多谗言佞语,更是伪造了证据陷害恭王。但当今圣上虽有时过于愚昧,却仍是在意恭王这个亲生手足的,遂圣上对此案也是犹豫未决。 可谁知后来沈寒山竟伪造了一封恭王与匈奴的通信,那信上还有当年圣上给恭王册封之时,亲自赐下的那枚印章,这才让圣上深信不疑。 若非如此,恭王的罪名,是坐不实的。 卞宁宁自然也是知晓这一点,所以此前对沈寒山陷害恭王府一事深信不疑。更何况,父王的那枚印章,除了沈寒山,就连她,也是碰不到的。 “是我一叶障目了,以为此事只是我恭王府的冤屈,却不知,父王想的更为长远。这么久以来,我从未深究过郝盛远当年为何要迫害恭王府。” 她捡起掉落在她脚边的那朵鹅黄花朵,递还给温仪,问道:“你可知郝盛远的长女郝连荷是当今圣上宠妃?” “当然知晓,郝连荷深受皇上宠爱,赐端字,乃四妃之首。她所出的三皇子也深受圣上喜爱,甚至坊间传言,若不是当今太子也是出类拔萃,那三皇子……”温仪脱口而出,说了一半却突然反应过来。 “所以郝盛远是……” 卞宁宁见她惊诧的神色,便知晓她已明白其中之意。 “你猜的不错,郝盛远要的不仅仅是恭王府,而是太子之位,是圣上之位。” 卞宁宁双眸染上愤慨,放在石桌上的纤纤玉手也紧握成拳:“父王此前征战沙场,手握重兵,却是忠心不二地支持太子。郝盛远要对付太子,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将恭王府扳倒。” “而郝盛远既然已经作了打算,就一定会对父王动手,即便军饷一事无法坐实父王的罪名,往后也定然还会找其他的由头削弱父王的兵力和权势,让恭王府不得安宁。” “但父王对当今圣上和太子殿下忠心耿耿,自是不会放任朝国落入歹人手里。” 她说着,却突然回忆起当年事发之前,父王把她叫到书房,同她说: “宁儿,人此一生,有人为己,有人为家,却鲜少有人为国。” “诚然,为己为家,无可厚非,可父王却不想做这样的人。” “国若不立,家亦不安,你可明白?” 当年她不明白,如今却明白了。 她看向温仪,决绝而坚定:“所以父王才亲手伪造了证据,自愿被流放,打消了郝盛远对恭王府的忌惮。而沈寒山也可以此证据为饵,攀上郝盛远,隐忍蛰伏,只为有朝一日,能彻底将郝盛远与其党羽一网打尽!” 温仪怔怔点头,似乎终于将整件事情的脉络明白了过来。 “所以沈寒山假意投靠郝盛远,是为了能扳倒郝盛远,保住太子和圣上之位?”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她们误会了沈寒山。 可有一点她仍是没想明白:“既然郝盛远想对付太子,如今沈寒山可是他最大的助力,为何会放任沈寒山为太子做事?” 卞宁宁放在石桌上的手轻颤了一下,没想到温仪会问得这般透彻。 为何呢? 因为在她“暴毙”在流放途中之后,郝盛远为了考验沈寒山,试炼他的忠诚,竟将他关在深牢大狱折磨了整整一月,他也没有松口。 因为郝盛远更是给沈寒山下了无药可解的瘴毒,用缓解痛楚的药物来彻底控制他。 从前如玉公子,如今却是满身疮痍。他身上的那些伤,都是为她,为恭王府所受。 她无法想象那段阴暗而漫长的时日里,沈寒山是怎样熬过来的。是痛苦不堪,还是孤独害怕?她不敢深想。 终究,是她欠了他的。 可这些事,温仪不需要知晓。沈寒山也是个有血性自尊的男子,那一身伤痕,却始终没有挫了他的傲骨。她也得替他守护这份尊严。 “沈寒山对太子有救命之恩,郝盛远便借此机会,让沈寒山假意扶持太子,只待有朝一日,能将太子之位收入囊中。” 这话不假,只是略去了些许磨人的经过。温仪听完,也当真没有再追问。 可温仪原本明媚的脸却渐渐怅然,长叹一口气。 “可是,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沈寒山不同你说明白,害得你还难过伤心好一阵……” 卞宁宁却是释然般扬起唇角:“他也是奉我父王之命保护我,不让我掺和进此事。” 若不是因为年伯伯突然身故,只怕她都还留在罗城外,安然度日。 更何况,此前即便沈寒山将真相告诉她,只怕她也不会相信。此番也是因着雁之和卞亦枫,她才试着去相信此事。 “总之,是我误会了沈寒山。当年助我假死的是他,这么久以来护我安稳的也是他。前不久他还替我挡了一剑,若不是他,我大概早就身首异处了。” 而温仪也今日才知,沈寒山竟默默做了这么多事,也不再纠结沈寒山缘何这般,心里对沈寒山也多了几分歉意。难怪昨夜见到他一脸病容,竟是身上有伤。 原来她以为的坏人,才是真正对宁儿好的人。沈寒山为宁儿做的,远比她为宁儿的,要多上许多。 “那如今沈寒山为了你公然与郝盛远作对,郝盛远岂不是再不信他了吗?” ----
第63章 所求为何 == 温仪这话,也是卞宁宁近些时日以来忧心之事。 她一面想着若是沈寒山再不用对郝盛远刻意逢迎便是极好,可另一面又怕沈寒山往后当真每月都要经受一次毒发之痛。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沈寒山的毒要解,郝盛远也得要对付。但沈寒山如今身子还未好透,她也不愿说这些事去扰他修养。 如今身在遥州,还是先计较姚轩一事为好,余下的,还是待沈寒山身子恢复再谈。 “余下的你不必忧心,我自有打算。” 卞宁宁站起身,看了眼陆陆续续来前厅布菜的婢女小厮,才知已近正午,遂继续说道:“待会儿我会去姚轩母亲家中,你便自行四处逛逛吧。” 她想温仪向来贪玩,第一次来遥州,自是要游玩一番的。 而温仪却是摇头。若是往常,她自是欣然应下,可卞宁宁是为了她才要去见姚轩母亲,她如何能置身事外,让宁儿一人操劳? “我与你一同前去,若是他母亲有不妥,我还能保护你。”温仪抽出别在腰后的九节鞭,一脸神气。 卞宁宁想了一瞬,说道:“也好。” 让温仪独自在外行走,她也不放心,不如将她带在身边,等空闲些再陪她出去走走。 温仪见她应下,顿时喜笑颜开,挽着她的手朝前厅走去:“那咱们先吃饭,吃饱了出发。” —— 遥州近海临港,四通八达,往来贸易向来繁盛,因而遥州城中商贾之家数不胜数。 而人自古以来便喜抱团而居,在这遥州城中,商贾不论富贵贫穷,皆居于西城。 卞宁宁与温仪换了打扮,着一身粗布衣裳,梳了婢女髻,坐在马车之上往西城而去。 车轴碾过石板路,传来厚重的碌碌声,却被这西城中的繁华所掩盖。 温仪打起帘子,将外面的热闹尽收眼底。 鳞次栉比的铺子前人来人往,沿街的摊贩叫卖着形形色色的玩意儿和小食。还有当街杂耍的手艺人被人们团团围住,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引来看客的一阵叫好。 “这遥州城还真热闹,比平冶还热闹。”温仪感慨道。 卞宁宁也往外瞧了几眼,说道:“平冶毕竟天子脚下,要庄重严肃些。遥州商贾云集,民风自然更为开放。” “宁儿,你觉不觉着这遥州城有些像罗城。一样的质朴又繁荣,连天气都有些像。” 温仪抬眼看了看天,明明晨起时还是当空的好日头,现下却又是阴天了。罗城也是这样,天色变得极快。 不过即便气候莫测,也丝毫不会耽搁百姓们的热情,依然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卞宁宁唇角往上微弯,也深以为然:“遥州城与罗城,确实有相似之处。” 得了卞宁宁的认同,温仪也笑弯了眼。 二人说说笑笑一阵后,马车便在一处深巷隐蔽之处停了下来。 车夫放下轿凳,将二人迎了下来:“王爷吩咐就送到此处,二位出了这巷子往北走三百米,便是方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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