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从马车上取下一方木箱,递给卞宁宁:“这个您拿好。” 卞宁宁接过,道了谢,便带着温仪朝方宅走去。 修缮屋子是力气活,她们两个女子自是做不来,便只能扮作监工的婢女,送些工具过去。 想来卞亦枫已经安排好了,她也并不担心。 而正如马夫所说,二人走了两三百米,便瞧见了立在街边的方宅。 宅府外已搭了木架子打了围,旁边站了好些工匠。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袖子挽到大臂之上,正指着府门口说着些什么。而他旁边站着个锦衣男子,瞧着也有些年纪了,手里盘着两个玉核桃,看着这帮工匠忙碌。 卞宁宁迅速扫了一眼,心里有了数。 那锦衣男子应当便是方家的大老爷,方海。 “等会儿你不必说话,跟着我就好。”卞宁宁朝着温仪说道,见温仪点头应下,这才继续往前走。 她领着温仪,低着头走到赤着胳膊的中年男子面前,将手里的箱子递给他:“东家,箱子送来了。” 中年男子名唤朱卫,是遥州城有名的工匠。 朱卫瞧了她一眼,接过箱子,望向方海笑说道:“瞧我这记性,连我这百宝箱都给忘了。” 方海客气一笑:“朱工繁忙,难免遗漏一二。这些小事,本就该这些下人去做。” 朱卫笑着点头:“正是,正是。” 说完,他又看向卞宁宁和温仪,随意地说道:“春……春花,二丫,这几日缺人手,你二人既来了,便留下打打下手,咱们早日帮方老爷修缮完。” 卞亦枫与朱卫说这桩生意之时,只吩咐他带两名女子以婢女的身份进方府见方秋卉,却没说这两名女子叫何名字。 他也没读过什么书,平日里做的也是手艺和苦力活,哪里想得出来什么好名字?当下脑子里便只有春花二丫两个名字。 卞宁宁也知道这是他随口胡诌的名字,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却仍是十分乖巧地应了下来。 而方海自然也没什么意见,他总归要付的银钱总数已经定好了,这朱卫多带些人来做事儿,于他而言反而是好事。 于是方海也十分客气地笑笑:“那便劳烦朱工了。我已经同下人都吩咐过了,这几日朱工可以自由出入,若是有何难处,随时来寻我便是。” 说罢,方海就说要去铺子巡查一圈,先行离去了。 待方海上了马车,再瞧不见踪影,朱卫这才朝着卞宁宁二人悄声说道:“二位贵人请随我来。” 朱卫是知晓卞亦枫身份的,当年卞亦枫在遥州城外和城内的宅院都是他亲自建的。而此番卞亦枫嘱托他此事,他也是毫不犹豫就应了下来。 既然是九王爷开口相帮之人,那便都是贵人。更何况这两位女子均是非凡颜色,绝非俗民。 朱卫带着卞宁宁二人往府内走去,因着方海嘱咐过了,一路畅行无阻。 “这里是方家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老宅子,三位老爷也不曾分家,所以这里头大着呢。”朱卫一边走在前头领路,一边解释道。 卞宁宁一路走着也在细细观察着,这宅子虽大,却实在破旧,连撑着长廊的红柱都已斑驳,两旁屋舍的墙皮也不再雪白,灰黑一片,风一吹就不住地往下掉着碎沫。 “这宅子不小,想必修缮一番也得很花些银钱吧?”卞宁宁跟在朱卫身后,问道。 朱卫点点头:“不错,这可是笔不小的开支。” 而后他又回头冲着卞宁宁笑说道:“不过方家这几年生意做得好,这点钱于他们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关于方家的生意,卞宁宁也有所耳闻。 方家在遥州城中,算是最早开始做生意的一批人,世世代代都靠海吃海,与外城做些海鲜生意。起初因着做这生意的人不多,方家倒也赚了些钱。 但随着多年前当今圣上即位,鼓励各地往来通商,做这生意的人多了,方家也就渐渐没落了。自方海掌家以来,方家虽吃喝还算富足,却实在没赚到什么大钱。 “这些年方家可是做起了别的生意?”卞宁宁继续问道。 朱卫却是否认:“不曾,还是方家的老本行。” “那为何方家又东山再起了?” 她不解,若还是老本行,为何方家这几年却又蒸蒸日上? 话音刚落,朱卫却在一处月亮门外停下了脚步:“到了。” 卞宁宁往四周看了看,此处尤其破落。而这月亮门似乎原本并无遮拦,如今却用木板将这月亮门拦了起来。她踮起脚往里望去,只见里面杂草丛生,其余的,什么也瞧不见。 朱卫往身后瞧了瞧,见四下无人,这才接着说道:“方家如今能有此番造化,还得靠方大老爷的那个侄儿。” 说完,他又朝月亮门内指了指:“就是你们要见的这位的孩子。” “这孩子是个聪明的,不过是课余往方家的铺子瞧了瞧,回来就给方大老爷说了一大通毛病。能看出问题还不是最神的,偏偏这个孩子能逐一提出解决方法。” “而方大老爷掌家之后一直无功无过,想做些成绩,也好让下面两个弟弟服他,便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让姚轩跟着他做事。” “不曾想,这姚轩年龄虽小,却是雷厉风行的,一番捣鼓之后,竟当真让方家起死回生了!” 卞宁宁了然,朱卫说的是姚轩。可她不知,姚轩竟这般有本事。 可既然方海信任姚轩,他自己也有立身的本事,照方家如今的势头,他全然可以大展拳脚,在这遥州做出一番名堂来,何苦要不远千里去平冶,与姚氏一介妇人过不去? “既然这孩子这般有本事,为何我从不曾听旁人提起过?”卞宁宁假装不解,试探性问道。 朱卫叹了口气:“方大老爷虽说信任那孩子,却并不愿意让那孩子抢了功劳,所以从未对外说过如今方家的成就,是拜那孩子所赐。此事,也是因着我与方家铺子的掌柜交好,这才知晓了一些。” 卞宁宁颔首。 如此看来,姚轩在方家虽有立足之地,却也永远大不过方家的三位老爷,或许,连与他平辈的方家后代都越不过。毕竟姚轩,不姓方。 难道姚轩是因着这个,才舍弃这里的一切,去了平冶? 还未想出眉目来,朱卫却朝着她走近一步,神神秘秘地说道:“当然,还不止于此。” “更重要的是,这孩子后来做出了那等辱丧门风之事,任谁,都无法再容下他了。” ----
第64章 不忠不孝 == “辱丧门风之事?” 卞宁宁觉得奇怪,看向身旁的温仪,却见她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嘴。 她是在说,没听说过。 温仪此前确实从未听人说起过姚轩此前在方府时做过何事,就连姚轩有经商之才,都是今日才知。 朱卫又警惕地环顾了圈四周,声音细微:“原本啊,方府上上下下都以为姚轩是个老实的,方大老爷也有意让他一直跟着方家做事,连带着对里面那位都好了许多。” 他冲着月亮门内扬了扬下巴,可转而却又是长叹一口气。 “前段日子听说姚轩远在平冶的姑姑要在姚家子弟里选一个孩子过继到她名下,他那姑姑是个了不得的,嫁的可是国公爷,偏还膝下无子。” “您说说,这等好事,谁不心动?” 朱卫随口问道,卞宁宁与温仪相视一眼,却并不说话,只继续认真听他说着。 “其实我觉着吧,起初姚轩争着要回江州见她这位姑姑,倒也没什么不妥,人嘛,总要为自己挣个前程,何况是这般聪慧的小子。” “可谁知道,方大老爷却还不干了,硬关着他不让他走。这可把他急坏了,听说啊,他为了逃出来可是把什么幺蛾子都搞了一遍。” 朱卫抬起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算着,说得是绘声绘色:“装病、撒泼、下跪,甚至放火!哎呦呦,听闻是闹的方家头疼的很啊。” “方大老爷见没法子了,便想着让他看在他母亲的份上留下来。可谁知道,那孩子竟当众刺伤她母亲,逃了出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方家里里外外几十号人,这些隐秘之事,也总会传出些苗头。加之他本就与方府之人交好,听人说了几回,便将这事儿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但朱卫越说越激动,仿佛这些事都是他亲眼所见一般。 卞宁宁听他声音大了些,连忙喝止道:“小声些。” 朱卫反应过来,连忙拍了拍嘴,声音低了下去:“总之啊,从那之后,方家就再不许下人提起这孩子。连他的母亲,也被关在此处,再不许她出来。” “她这院子除了下人来送饭,不常有人来,你们错开时候来就行,若是要离开这儿,就沿着刚刚我带你们走的那条路。” 卞宁宁颔首,道了谢:“劳烦您了。” 朱卫摆摆手,笑得和善:“这修缮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你们随意,有事儿随时同我说。” 朱卫是个老实本分之人,对卞亦枫也是敬佩感激,因着当年窘迫之时是卞亦枫给了他建府的活计,还帮他在遥州城打响了名号。 因而对卞宁宁二人也是真心相帮。 说完,朱卫便与她二人告辞,先去前院忙活了。 温仪憋了许久没有说话,见朱卫的身影转过游廊瞧不见了,便连忙开口道:“没想到这姚轩竟是个如此不孝之人!他父亲去世,是他母亲将他带回遥州,不念及母子亲情就罢了,竟还敢做出刺母这等恶劣行径来。” 温仪没想到,往日在定国公府看着,姚轩也是个知礼之人,背地里却是不忠不孝。当真如卞宁宁所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卞宁宁听了却没有接话。 较之姚轩如何不忠不孝,她更想知道姚轩如此究竟是为了什么?姚轩千里迢迢去了平冶,却为何又要与姚氏过不去? 她轻手推开月亮门前挡着的木板,缓缓走了进去。 这月亮门内是一处庭院,院子尽头只有一间屋子,屋门紧闭着。而这院子里荒草丛生,长及腿腹,一片杂乱。 方才路过方宅其他院落,虽瞧着有些陈旧,却也并不像此处这般,毫无生气,连地上的草都是枯黄缭乱的,全然是一处被人遗弃的地方。 同住在里面的人一般。 卞宁宁提着裙摆,以免被脚边的杂草绊住,低声嘱咐着温仪也小心些。 温仪则觉得此处十分怪异阴森,即便是青天白日,走在这里头也觉后背冷汗直冒。但她并未露怯,只说着让卞宁宁不用担心她。 可话音刚落,却突然觉着脚下踩了个什么东西。她垂头,抬脚撩开杂乱的枯草,却是瞧见了一只苍白枯瘦的人手,往上延伸是细细的胳膊。再多的,便隐匿在了齐人小腿的杂草之中。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9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