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大惊,只连忙将卞宁宁护在身后。 “谁在那里!”温仪颤着声质问道。 其实她说不准地上是躺了个人还是尸体,亦或者,只是截手臂。可她问完后,却只是一阵寂静,只听见杂草在微风中摇曳的沙沙声。 她抽出藏在袖中的九节鞭,重重地往一旁甩了一鞭,顿时截断的杂草便如飞雪般扬了漫天。 她正欲再开口,却听卞宁宁淡然地说道:“温仪,别吓着她。” 温仪这才发现地上那只手挪了挪,而后就见那手撩开杂草,露出一张脸来。 这张脸,温仪十分熟悉。 这是张同姚轩有八成相似的脸。不,应当说,是姚轩与这张脸有八成相似。 看来这就是姚轩的母亲,方秋卉。 卞宁宁拿过温仪手中的九节鞭,折起来递还给她,而后上前一步,蹲下身,拨开地上丛生的乱草,才见方秋卉整个身子都躺在地上,侧过脸瞧着她们。 方秋卉穿着粗布衣裳,同卞宁宁二人今日穿的婢女衣裳无甚差别,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料子,打满补丁。一头长发也是乱蓬蓬地散在地上,暗淡无光。 那张脸便更不必说,一双眼睛死气沉沉,嘴唇皴裂苍白,两颊深陷,面黄肌瘦。 卞宁宁曾想象过见到方秋卉后的场景。 她想着,方秋卉当会冲着她们大吼大叫,亦或者缩在墙角不敢说话。总归,她没想到会是现在这幅模样。 方秋卉就这么躺在地上,瞧着她们的眼神,跟瞧着两片随风而落的叶片毫无区别。 无神,且无所谓。 温仪松了口气,好歹是个人,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宁儿,她应当便是姚轩的母亲,怎得这般诡异。”她凑到卞宁宁身旁蹲下,轻声说道。 这话说得并不大声,可卞宁宁还是发现方秋卉看向她们的眼神亮了一瞬。但实在短暂,她还未来得及细看,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向着方秋卉伸出手,直视着她:“姚夫人。” 方球卉的丈夫虽已身故,却仍是亡人的遗孀,当唤一声姚夫人。 可方秋卉却只是愣愣地瞧着她,却仿佛没瞧见她伸出的那只手,寂静无声。 许久过后,方秋卉转头看天,再不理会她们,口中似还喃喃地唱着什么歌谣。可那声音喑哑破碎,卞宁宁凝神听了半晌也没听出是何歌谣。 她只得收回手,试着再说些什么,吸引方秋卉的注意力。 “姚夫人,姚轩让我们来替他瞧瞧你,你可愿与我们说说话?” 照卞亦枫所说,方秋卉如今已是彻底疯癫,谁也不识。可方才她注意到温仪说出姚轩名字之时,方秋卉眼神的刹那变化。 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是浸在血脉之中的牵挂。她想,即便是姚轩当真做了刺母之事,方秋卉应当也无法真的对姚轩之事置若罔闻。 而她这话倒确实让方秋卉停下了嘴里的呢喃,又转过头来瞧了她一眼,片刻之后,却是突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而后就听方秋卉一发不可收拾地一阵狂笑,笑得她心里都有些发怵。她与温仪相视一眼,有些无奈。 看来这方秋卉当真是疯癫无状,照这样子,只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方秋卉仿佛不知疲累一般,笑得满地打滚。原本就干燥皴裂的嘴唇更是裂开了一道道细痕,正往外不住渗着血珠。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卞宁宁只觉不妙,唯恐她这突兀的笑声引来方府之人。若是被人发现了,得不偿失。 罢了,面对方秋卉,不能急于求成。 她拉过温仪,朝外走去:“今日便先这样吧,咱们先离开,以免被发现了。” 温仪点点头,快步朝外走去。二人沿着来时的路,没多久就出了方府。 卞宁宁在府门口瞧见了朱卫,上面招呼了一声,便同温仪先回了卞亦枫的府宅之中。 待她二人坐在前厅中歇了下来,她这才沉重地叹了口气。 虽说前往方宅前,便已听卞亦枫说过方秋卉如今的模样,可当亲眼所见之后,却仍是又惊诧又感慨。 她此前从未见过疯癫之人,如今一见,才知原来当真是如此可怕。 可她却又止不住地有些心疼。方秋卉形容枯槁的模样还萦绕在她脑海之中。 虽说姚轩此前背叛了方家,投奔了姚氏,可过去这些年怎么说也为方家付出了许多。可方家痛恨姚轩也就罢了,竟连带着对方秋卉也如此狠心,竟放任她如同一株枯树,在那院中渐渐腐烂消弭。 她抬头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方秋卉这幅模样,该如何从她嘴里套出她们想知道的东西? 温仪一路默默跟着她,知她当是被方秋卉吓着了,心有余悸,便出声安慰道:“没事的宁儿,若是方秋卉这条路行不通,咱们就找别的法子。她本就是个疯子,想来也记不得什么。” 可卞宁宁却一手撑头,合着眼,轻轻摇了摇头:“每每提及姚轩之时,方秋卉的眼神都格外深邃莫测。我觉着,她应当是知道些什么。” 至少,应当并未全然忘记过去的事情。 只是,她该如何套出方秋卉的话呢? ----
第65章 等价回报 == 此番方府之行不如卞宁宁原本预想的顺利。 她坐在圈椅之中,望了眼堂外仍然灿烂的日头,叹着竟是这般早就回来了。 而卞亦枫路过前厅之时,也是一愣。 他转头看向屋子里的人,笑着走了进来。 “看来咱们的知宁郡主碰壁了?”他打趣道,在二人对面坐了下来。 卞宁宁只掀开眼看了他一眼,并不恼怒:“方秋卉如今这番样子,当真有些棘手。” 而此事与卞亦枫本就无关,他能施以援手帮忙让她们二人自由出入方宅已是帮了大忙,因而卞宁宁也并未奢望卞亦枫能再帮她解了这桩疑难,不过是顺口感慨了句罢了。 可谁知卞亦枫却是沉默了一息,看了眼坐在卞宁宁身旁愁眉苦凉的温仪,幽幽地说道:“其实我有一友人,是治疯症的高手。被他治好的疯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卞宁宁倏尔抬头,与温仪相视一眼。温仪不似卞宁宁稳重,当即就起了身走到卞亦枫身前追问道:“那你这位友人如今在何处?可能请来给方秋卉瞧瞧?” 不求能完全治好方秋卉,若是能让她开口说些话也是好的。 卞亦枫摇着扇子,挑起凤眸瞧她,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挂起浅浅的笑意:“我这位友人可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即便是我亲自登门,也不见得能请得动他。” 温仪有些泄气。 若是连卞亦枫亲自出面都请不动,那她和卞宁宁就更没法子了。 卞亦枫静静地坐着,看着温仪的神色瞬息变幻,只觉十分有趣。待他看够了,这才又问道:“我记得宁儿说过,此事是定国公府的家事吧?” 卞宁宁看着他,不知他为何有此问,却仍是点头道:“是,但温仪的事,就是我的事。” 温仪听他这般问,便只觉他是不愿帮她的忙,便更加丧气了。 卞亦枫毕竟是九王爷,即便是他不愿,她也不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去找他所谓的友人给方秋卉瞧病。 也是,这本就是她自己该想法子解决的事,让卞宁宁整日替她忧心就已经够让她懊恼的了,如何还能让堂堂九王爷替她出面? 她叹了口气,转回身子,走回卞宁宁身旁。 可她还未来得及坐下,却又听卞亦枫继续说道:“定国公府家大业大,想必也不会让我白忙活一场,总归是要有些回报的。” 温仪愕然地看向他,这意思是愿意帮她了? “只要是我定国公府有的,九王爷要什么都成。”她激动地说道。 她答得太快,卞宁宁想拦着她都来不及。 温仪不了解卞亦枫,可卞宁宁这段时日与卞亦枫相处之后却是知道的,她这九皇叔本性善良,就是爱捉弄人,平日里更是想一出是一出。 温仪连卞亦枫究竟要的是什么都不知晓,就这般应了下来,她只怕温仪会吃亏。 而卞亦枫见温仪这般爽快,倒是十分愉悦:“温大小姐爽快!” “既如此,我便替你跑上一趟,届时还望温大小姐能履行承诺,莫要推诿才是。” 卞亦枫这般有劲,温仪也觉出不对来了,暗自思索着难道定国公府不会是有什么稀世珍宝,她不晓得吧? 想到这儿,她便有些犹豫了。 卞亦枫见她神色滞了一瞬,便又开口说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出发。” 说完,卞亦枫就走了出去,脚步之快,温仪根本反应不过来。 她看着方才卞亦枫坐的椅子愣了片刻,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卞宁宁,期期艾艾地问道:“我……我是不是被坑了?” 卞宁宁抬手摸了摸鼻尖,暗怪自己没有及时阻止温仪,缓缓说道:“说不准。” 卞亦枫要的是什么她也不知晓,但如今温仪已经应下了,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倘若卞亦枫的要求当真太过分,那她便同温仪耍上一次赖,也没什么。总归卞亦枫是长辈,应当也不会同她们这些楞头小辈计较吧? 可话虽这般说,最终究竟如何,她是当真说不准。 她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亦是朝着温仪安慰道:“没事的,九皇叔虽说行事有些神秘,但心不坏,想来也不会当真要你如何的。” 但眼下方秋卉一事或许能解决,倒也算好事一桩。 而卞亦枫此去,并未说多久能归,她二人也只能耐心等着。可谁知道竟是过了两日卞亦枫都没回来。 但这两日她们也没闲着,每日下午都去陪着方秋卉。不为别的,就为着说不准能碰上她一时清醒,说上两句话。即便她不清醒,混个脸熟也总是好的。 今日下午,方秋卉也当真短暂地清醒了片刻。 她坐在屋子外边的石阶上,卞宁宁和温仪便也陪着她坐在石阶上。三个人就这么坐着,也不说话。 可谁知一直呆呆望着天上的方秋卉却突然转过头来看向卞宁宁与温仪,哑着嗓子问道:“你们为何日日都来陪我?” 卞宁宁心下大喜,却稳住声音,生怕自己又吓着方秋卉。她轻声说道:“是姚轩让我们来的。” 方秋卉听完,仿佛白纸一般的面容却好似被揉皱了一般,十分难看,眼里盛满怨怒:“不会是他,他不该这样。” 这话有些奇怪,卞宁宁没听懂什么叫做姚轩不该这样。而温仪则更是不解,方秋卉整日被关在此处,守着一方天地,哪里能晓得外面的事情,可偏偏她又说得这般肯定。 温仪有些不服气:“你为何肯定不是姚轩叫我们来的?明明就是他,他还让我回去给他报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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