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一阵女子的细微闷哼声后,雁之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月色之下,她没有回身,只背对着二人。 “辛苦了。”她说道,“我想听她说说话。” 雁之这才起身将方才放倒在地上的女子扶了起来,扯出塞在她口中的纱布。 这女子,便是那日为方秋卉送饭的婢女。 女子身上被绑了绳索,但因着卞宁宁嘱咐过,雁之只绑了个大概,并未伤到她。在他眼皮子底下,这女子也跑不了。 今夜月色略显阴沉,又不曾挑灯,疏影重重,隐没了卞宁宁的面容,那女子只能瞧见一抹纤细直挺的身形,端坐在她面前。 女子望了眼那身影,又看向身旁高大的男子。虽说一路也并未受罪受苦,被这男子一路扛到了此处,可面对未知始终是有些害怕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须臾过后,卞宁宁也终于转过身后,看向坐在地上的女子。 她起身上前,轻手替女子解开了身上的绳索,边解边说着:“此番找姑娘来,是有一事相问。” 女子被她扶了起来,与她对坐着,却互相瞧不清面容,只有绰绰暗影。 “你……你将我绑来,就为了问我事情?有什么事,不能……不能青天白日地来方府问我?” 女子虽说害怕,可听卞宁宁的声音柔缓,心里的恐惧也淡了几分。再一想,她们也没对自己下狠手,便壮着胆子质问道。 “此事确实不能摆在台面上来问你,不然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让姑娘来了。”卞宁宁回答道,没有多余的情绪,不咸不淡地说道。 女子沉默了半晌,试探道:“你要问的是何事?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婢女,又能告诉你些什么?” “你当然可以,因为此事与姚夫人有关。” 卞宁宁的目光凝聚在女子的脸上,可夜色浓厚,她瞧不清女子是否也在看着她。 更长的沉默,女子并未再出声,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偏偏就是这样的态度,却让卞宁宁更为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她整理了一番思绪,又缓缓开口道:“姚夫人的身子一日比一日糟糕,我也找大夫替她瞧过了,可大夫说她已时日无多了。” 女子听完这话似乎十分震惊,瞬间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连连后退,直到被身后的雁之拦了下来。 退无可退,女子看了眼黑衣在身的雁之,悄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试图平复又开始颤抖的双手。 “你到底是谁?”女子问道,一出声就颤了音。 卞宁宁并不急着回答,只抬眼瞧着她,耐性十足。 寂夜暗月,不知何处传来蝉虫鸣叫声,却仍是让人觉得安静得可怕。 女子站在原地,脚下都有些发颤了,却只能强打着精神。 过了片刻,卞宁宁见女子抬手抹了把额头,似是出了汗,她这才将女子拉到身旁,坐回石凳上。 “你奉命为姚夫人送药,竟不知晓此事吗?” 卞宁宁声音浅浅轻轻,仿若清风,竟让人没有察觉出此话带有循循善诱的意味。 女子心下本就焦灼,现下听卞宁宁这么一说,竟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只是奉命送药,我不知她……” 话说一半,她反应了过来,及时收住了口,却为时已晚。 “我……”她想再说些什么来弥补,却发现自己如今说什么都是无用,她已经承认了自己在为姚夫人送药。 她心里是又惊又怕,面前的女子知晓她在送药,那可知道她是奉谁的命令送药? 可刚想到此处,便听面前女子悠然开口,云淡风轻的语调,却让她后背霎时冷汗直冒。 “姚轩可知,姚夫人已药石无医了?即便是他让你送再珍贵的药材,也是无用。” 额上沁出层层密汗,炎热燥火的夏夜,她身上却是阵阵发寒。 当初姚轩让她送药,可是下了死命令的,绝不能让人发现。即便她被发现,也绝不能说出背后之人是他。 因着此前她受惠过姚轩,便应下了。所以方才沉默之际,她便也想明白绝不背叛姚轩。 但她没想到的是,面前的女子,什么都知道。 可她不敢应声。 不能承认,可急于否认更容易露出马脚,更何况面前的女子说得这般笃定淡然,不似骗人。她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卞宁宁见她这模样,便知自己猜对了。 此前方秋卉清醒之际,百般维护姚轩,即便是姚轩当众刺伤她,也要哀求她们不要为难姚轩。甚至说她们不过听旁人言语两句,并不知其中内情,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方秋卉对姚轩如此宽厚,那姚轩呢?当真是狠心至此,弃母不顾吗? 可纵观方府上上下下,谁又能有这般好心违背方家大爷的意思给方秋卉送药? 她细想了一圈,却发现暗自派人送药之人,最可能的,却是那个当众刺母的姚轩,是那个方秋卉慈慈念叨的轩儿。 ----
第75章 表象真相 == 卞宁宁站起身,往屋里走去,留那女子独自坐在院中。雁之则默默守在一旁。 片刻后,卞宁宁却是端了盏茶出来。她将茶具放在石桌上,不急不忙地斟了两杯茶。 “其实你不必如此拘谨,你的反应已经印证了我所言,说与不说,都一样。”卞宁宁给她递上一杯茶,缓缓说道。 女子心底的不安也当真渐渐散去了。 她心知卞宁宁说得不错,既然能将她无声无息地掳来,还能查不到她为姚夫人送药一事吗? 而面对质问,她也不曾出卖姚轩,那她应允之事便是做到了,她又有何可忧心的? 面前的女子,似乎也不是什么恶贯满盈的坏人。只是她有些摸不准自己被抓来到底是为何。 “那你为何要找我来?又要问我何事?” 她问道,脑海中拼命回想着自己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秘密,但想来想去,又觉得似乎也没别的了。 想到此处,她微佝的背脊都直挺了些。 卞宁宁察觉到,柔柔地笑了笑,说道:“我只是想问问,当初姚轩为何要当众刺伤姚夫人?他去平冶又是为了什么?” 女子放下手里的茶盏,想了想说道:“此事我并不知晓,姑娘只怕是找错人了。” “那你知道些什么?”卞宁宁追问。 女子也笑了,怯懦不再,带着些无畏:“我知道的,姑娘已经知道了,至于别的,我确实一无所知。” 卞宁宁有些失望,但也知道即便女子有意隐瞒,她也最多让雁之吓吓她,不能当真用什么不入流的手来让她开口。 更何况,她直觉这女子说的是实话,她不过一介婢女,或许当真只是奉命行事。更何况,如今知晓送药之人就是姚轩,也不算白忙一遭。 “既如此,那雁之送姑娘回方府吧。” 她站起身,看了眼那女子放下的杯盏,滴水未进,倒是个谨慎的。 “此番就多谢姑娘了。” 说罢,她便径直朝着屋内走去。 女子坐在原处,有些惊讶。竟就这般放她走了?原来当真只是将她绑来问话的,倒是让她有些好奇了。 “姑娘且慢。”女子站起身,脚下有些踌躇,犹豫半晌,才朝着卞宁宁走了过去。 “姑娘问了我,我也想问问姑娘,缘何要问姚公子和姚夫人的事情?” 卞宁宁回身与她相对而立,顿了一息,回答道:“因为姚公子对我的挚友不利,我得打探清楚他究竟为何要弃母不顾,去投奔定国公夫人。” 她没有隐瞒,只是简略了细节,说了个大致。而那女子也听明白了,她是要与姚轩过不去。 可姚轩对这女子有恩,她如何能置之不理? “姑娘,当初姚公子刺母的真相我不得而知,却只知他离开前含泪嘱托我要照看好姚夫人,更是给我留下钱财让我给姚夫人买药。三年前我母亲病危,姚公子无意知晓,更是替我请了大夫救治我母亲。试问这样的人,怎会是旁人口中不忠不孝之人?又怎会与你的挚友过不去?” “若你说的是事实,我却只能怀疑是你挚友心怀不轨在先,姚公子才被迫还击。”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在沉夜中如同声声鼓鸣,将她的所思所想尽数阐明。 她也说不上为何,只是觉得将她掳来的女子不似蛮不讲理之人,否则也不会就这般放她离去。因而她才敢说出这番话来。 卞宁宁听后怔了一瞬,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来。但霎时间,她却更加深信姚轩和姚夫人在共同隐瞒着什么,而隐瞒的这一切,应当与定国公府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否则为何姚夫人和这女子都这般维护他?而姚夫人病至如此,姚轩仍是义无反顾地要去往定国公府? 只是这是背后的这一切,她还没有苗头。 而现下她反被这女子质问,却让她想起了此前姚夫人说她不过是听旁人言语,无权指责她的家事。 “或许我们俩都在自己的立场上看事情,发现了事情的两面吧。我无权指责你,你也不能随意诋毁我的挚友。无论如何,你说的话我会放在心上,绝不会害了无辜之人。” 卞宁宁唇角携笑,眸中细闪着光亮,诚挚真实。 女子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转身随雁之离开了。这回倒不是用绑的,雁之走在前方引路,一路步行送她回方府。 卞宁宁仰头看了眼在夜风中飘忽不定的阴云,其下掩盖的皓月如玉如晶,时不时地露出点点光华。 她站了一会儿,又望向院外。 沈寒山住的院子就在旁边,但好似时至现在,都不曾听到隔壁院落有丝毫动静。 她原想去看看,却又忆早些时候沈寒山莫名其妙的情绪,便不想去了。索性收拾一番,早早睡下了。 昨夜阴雨,直到晨时才歇,倒是冲散了几分炎热。 卞宁宁昨夜睡得早,天还未亮,就起了身。 她拉开房门,一股凉爽扑面而来,吹得廊下的灯笼摇摇晃晃,柔蓝色的衣裙也随风扬起,倒像幅美人揽风的画卷。 院门打开来,婢女刚跨步走进院中,就瞧见了这一幕,驻足惊艳。 但那婢女很快就敛了神色,走到卞宁宁身旁,取下被风吹得直晃悠的灯笼,边燃灯烛边说道:“姑娘,门外有人来寻人,却说不清寻谁。但奴婢听她所述,当是找姑娘的。” 卞宁宁望着她,有些惊讶:“现在这个时辰?” 说完她看了眼天色,疏雨已歇,却仍是阴沉,天色暗得不像话。 婢女点点头:“好似已在府门外等候多时了。” 在这遥州城内,卞宁宁也不认识旁人,谁会这么一大早来寻她? 忖度片刻,她朝外走去,也并未让人跟着。待行至府门口,看门的小厮给她让了道,她便瞧见了守在门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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