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说有沈不言的帮助,可以替她觅来佳婿,可若说起佳婿,谁又比得上祁纵呢? 纵然他这人心肠冷硬,不懂得体贴人,不是良人,可瞧他进来那样子,原本就生得不俗,冕服着身,更给他添了几分威严,他长身于立,行晚辈之礼时,身如青竹,叫人实在挪不开眼。 何况,祁纵这样年轻,就是深得靖文帝信赖的金吾卫指挥使,是未来帝君的老师,这样的前程,整个朝堂都嫌有人能比得过。她 要找个佳婿,可有祁纵这等珠玉在前,她又如何能挑到符合她心中之佳的夫婿呢? 沈镜予出神地想着,她的肩膀便被大太太狠狠杵了下,她方知是自己走神,盯着祁纵太久,很失礼了。 沈镜予忙移开了视线,又听大太太道:“不言正陪着她姨娘问诊,此时怕是不得空,若将军不嫌弃,倒是可以在明松堂稍作休息,吃点茶果。” 沈镜予便知道,大太太是一心巴结祁纵好给她那没用的夫君谋个好差事,因此不希望沈不言过来,占掉祁纵的注意力。 沈镜予微有些出神,从前连家都懒得回的祁纵,竟然会为了个小妾,午膳时追到小妾的娘家,这还是她知道的那个祁纵吗? 这样一想,她的心就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酸胀与不甘心。
第二十七章 因此沈镜予道:“祁纵, 若你要见沈不言,我可带你去见。” 大太太剧烈咳嗽,都没能把这话给打断。 察觉到祁纵的视线, 大太太尴尬地笑道:“内宅深院,将军要进去,恐怕不妥当。” 除此之外, 她自然还有一层深思熟虑,如今沈不言正得祁纵喜爱, 若是见到了清柳院那破败模样,迁怒于寿山伯府该当如何,毕竟祁纵为沈不言破例得已经够多了。 因此她想尽办法打断沈镜予。 但沈镜予自有她的想法。 祁纵对沈不言的无情尚在眼前, 沈镜予并不觉得祁纵那般不懂情爱之人真会在短短的两个月内, 对沈不言动了真心。 至多,只是有几分基于肉/体产生的浅薄喜爱罢了。 沈镜予也是见惯寿山伯的后院, 知道男人宠女人时, 恨不得把星星月亮都摘了下来, 但也只限于女人能让他得趣时,否则他翻起脸时比谁都快。 寿山伯这样多情之人尚且如此, 又遑论祁纵这等无情之人。 因此沈镜予虽然坚信祁纵不会喜欢沈不言, 可看着曾经对自己冷言冷语的夫君, 这般宠爱庶妹, 她仍旧觉得不舒坦。 是以,她生出了一番作弄之心来,让祁纵看看,他当块宝宠着的东西, 不过是她们沈府不要的一块垃圾罢了, 也唯有祁纵这等分不出好坏的人, 才会弃了珍宝,把鱼目当珠。 因此尽管已经察觉了大太太的不喜,但自以为看穿了全局的沈镜予仍旧极力促成此事,道:“你要去看沈不言,不必从正院进去,清柳院偏僻,尽管往二门去,再向北绕厅穿堂过去就是了,那里不从内宅走,又清净遇不上什么人,自然无碍。” 老太太绝望地闭上眼,大太太气得要拧烂了沈镜予的嘴。 祁纵适时道:“麻烦沈夫人了。” 大太太被气得没法,还想着不如把沈不言请出来算了,沈镜予却觑了个空,先她一步带着祁纵走了,大太太只能口道作孽,无奈随她去了。 尽管做过一回夫妻,但沈镜予对祁纵实在生疏,而且有前景在,她心底也不免怵得慌,因此那话说得磕磕绊绊的,只道:“沈不言是庶出,其实母亲对庶出的子女很好,不然,那沈不渝也不至于日日与我打擂台,偏就这沈不言不争气,沉默寡言,木讷蠢笨,随随便便一个下人就能欺负了她去,一点主子的样子都没有,我说过她几回,可她就是学不会,母亲总说她没救了,就连母亲屋里的一等丫鬟都比她大气体面,这辈子是绝对做不了主母了,当个给人提鞋的妾室正适合她。” 祁纵落了沈镜予一步,并未与她并肩走着,或许正是如此,她才敢说那么多。 他沉默地听着,黑曜石般的眼眸缓缓漾着不知名的情绪,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捻着冕服袖边。 沈镜予又道:“她姨娘是个十足的病秧子,这也连累着沈不言很小就跟着住进了清柳院。那院子偏远些,确实个疗养的好去处,正是母亲一番苦心,偏沈不言是个多心的,她住进了清柳院,心里就想进去了,以为是我们不喜欢她,因此都不肯出来玩。但依我看,这正趁她心意,她这个人笨就算了,还懒,不肯学字,这么大年纪了,好歹也是个小姐,她却大字不识一个,说出去都丢人,你说是不是?” 她是越说越顺当,进而有些忘乎所以,竟然转了身去,若往常与人闲聊般,想和祁纵求个认可。 却没料到,她转眼看到的是一双无甚情绪的眼眸,祁纵仅仅撩起了眼皮,便仿佛透浸了不耐烦,好似她再多说一句,祁纵就能为了清净,把她给剐了。 沈镜予吓得头皮发麻,立刻噤言不语。 见她终于闭了嘴,祁纵方才沉了眼,想起八年前的那日来,雨滴从鳞次栉比的瓦楞上滴滴答答细线般落到地面,溅出雨丝来,他贴靠在墙根上,但即使如此,若斜风一吹,雨滴便密密地往他脸上身上砸去了。 他岿然不动,看着在雨雾中奔波的人,知道这就是没有庇护所的人的命。 突然,他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是那个解了衣扣,把药包塞进怀里避免淋湿的女童,在每一次风吹雨淋时,她都用双臂紧紧抱住膝盖,让自己的身躯弯折成盖子,认认真真地护着药包。 祁纵对旁人提不起丝毫的兴趣,便是听到这声叹息,也不曾投去过一眼。 是女童主动道:“若是我能识字背诗,姨娘便不必一人对雨吟诗,而我也不再会因听不懂她念的诗句,分担不了她半分的苦闷与孤寂。” 她是自说自话,对着雨帘怅惘罢了。 祁纵却因‘姨娘’二字,终于肯看女童一眼,嘴里却道:“你是庶女?” 不知这话哪里惹到了女童,女童顿时涨红了脸:“庶出怎么了?庶出便活该低贱一等吗?是我生来要做庶女,还是我姨娘自愿做人妾室?” 她生得瘦小,脸上一点婴儿肥都没有,还因为不自然的瘦弱,而显得那双眼不正常地过大了,看着有些吓人,又因为过于激动,其实一点也不好看,但祁纵便这样奇异地记住了这张激动的脸。 祁纵不由地道:“话说得这般有骨气,可你还不是睡人屋檐,吃人饭食?若你能走得出去,你肯放下当下还算稳当的生活?” 女童却不气了,反而红了眼眶,有几分不甘和委屈道:“既然能离开,为何不走出建一番自己的功业呢?也好过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若非我是女子,我也就走了。” 这是八岁时的沈不言说出的话,祁纵早在沈镜予出言诋毁她前,便认识了她,他很知道沈不言是什么样子,实在不用沈镜予这般白费心机。 因此等到了清柳院,祁纵便在沈镜予开门前,礼貌地请她离开了。 尽管,这只是他自以为的礼貌。 “沈小姐,马上便是一家人团聚了,你这个外人当真要留下碍人眼吗?” 一家人? 沈镜予听到这话,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她还是祁纵的娘子时,他都不曾说过这样的话,眼下如何就和一个妾室成了一家人了? 沈镜予不肯走,她奚落沈不言,糟践祁纵的事还没做完,若是这就走了,这趟就白费了,因此道:“我好歹是沈不言的姐姐,也是她的一家人,便是进去了,又如何算是碍人眼?” 祁纵道:“她为人大度,自然不会,可我小气,我会。” 他凉凉地看过来,那目光几乎让沈镜予以为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死人,偏露出这样吓人的目光时,祁纵还笑了:“你大可一试。” 试什么试?她又不是猫,哪来九条命给祁纵折腾?沈镜予不敢再说什么,脚不沾地跑了。 祁纵见她走远了,方才整了整衣衫,推门而入。 林姨娘体弱,素日都是支个小几在床榻上用膳的,床又临窗,因此木门一开,沈不言也就听到了,她探头望去,原本以为是大太太差人过来了,结果见是祁纵,愣住了,低头揉了揉眼,只当自己眼花,可再望去时,祁纵分明已走到檐廊下了。 沈不言方如梦初醒,赶紧出去接他,唯恐再迟一步,就要被祁纵指责伺候不周。 她这忽然跑出去,自然是惊动了林姨娘,林姨娘疑惑地越窗望去,看到站在女儿面前身影颀长的青年男子,也变了脸色,她不可置信地想起身,膝盖却先撞上了矮几,碰得碗碟相撞,引的屋檐下的男女齐齐看过来。 在沈不言之前,祁纵先出声道:“姨娘坐着便是,该是晚辈来拜见你的。” 听了这话,沈不言怔愣之余,先松了口气。 她知道她与祁纵算不上夫妻,可真要见到林姨娘要给祁纵行礼,她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林姨娘已经一辈子低人一等,难道面对自己女儿的夫君还要如此吗? 规矩是规矩,沈不言也明白规矩,可情理让她心不平。 因此,她见祁纵肯给林姨娘留一点脸面,还是满怀感激地低声道:“多谢爷。” 祁纵瞥了她一眼,方才一见到她,他便观察过了,虽然眼眶微红,但大抵是激动所致,并没有受欺辱的痕迹。 虽然当日她凭借蛛丝马迹就看穿他的真实目的时,祁纵便知道她是个聪慧的,却不知道她聪慧得已经足以自保了,反而叫他白跑了一趟,祁纵这心里当真是放心又失落。 不过既然如此,当初怎么还傻乎乎地被下人欺负了去呢? 祁纵便垂下了眼,也是轻声:“回去再与你算帐。” 沈不言一听这话,困惑不已,再□□省,也想不出自己有何处做得不妥当。 莫不成祁纵是不想她留在沈府用饭? 是了,他能穿着官服来寻她,说明政务已经结束了,要回府用膳,可巧府里缺了个伺候的人,这饭自然也就吃得不安稳,只能撂下筷子来寻她。 但若这也要怪她,实在大冤。 两人本就没怎么一起生活过,祁纵也好,管事也罢,都不曾提醒过她,她又要从何处得知祁纵今日是要回祁府用饭的。 尽管在心里为自己鸣不平,可沈不言却不敢在外泄露一分,相反,便是为着今日祁纵肯给林姨娘留几分面子,沈不言也觉得就是回去吃顿祁纵的挂落也无妨。 她边想着,边引祁纵进屋。 里面林姨娘已经很局促了,她一个姨娘,沈不言一个妾室,她又怎敢忝居为祁纵的正经岳母?如今又看他年轻有为,尤其是那身冕服,威严甚重,因此很不安,又怕给沈不言丢了面地对祁纵笑了笑,极尽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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