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 又怕祁纵觉得自己敷衍, 沈不言忙保证:“但爷放心,妾身一定会好好去学的了。” “嗯,那就好好学,这笔我先给你记上了。”祁纵声音沉沉的,“今日便罢了,好容易出来,便在外面吃罢。” 沈不言从幼时至今,所能踏足范围实在窄小,于井底之蛙并无太多区别,无论何时抬头,所能见的不过是一方小小天地,再要追溯到市井辽阔,还是七八岁时,偷偷跑出府给林姨娘延医制药时。 因而沈不言下意识便有些愣住了,倒不是不想去,而是禁锢的篱笆在前方挡得太久了,即便有人帮她把篱笆挪移开,从前触碰惊荆棘而留下的一身伤痛爷足够沈不言徘徊许久。 沈不言因此道:“妾身这般抛头露面的,似乎不妥。” 毕竟在酒楼吃饭,与坐马车至沈府,还是不一样的两件事。 “有何不妥?京中女子乘车游街,或是簪花买酒都是寻常,你是被沈府禁锢太久,所以才觉不 妥。”祁纵懒散着语气道,“何况你是我的妾室,我要在外面吃饭,你焉有不伺候我的道理?” 沈不言抿了抿唇,她当然有再拒绝的理由,长丰随侍祁纵许久,论起伺候,他或许比沈不言这样的半吊子还要稳妥些,但因为沈不言心中始终有些隐秘的愿望,因此便不说了,只是顺着祁纵的话笑眯眯道:“好,妾身去伺候爷。” 那笑眼弯成月牙儿,嵌在象牙白的小脸儿上,带着几分小女儿的憨态可掬。 祁纵瞧着心里泛起了些许的古怪之情,总觉得自己像是带着活泼好动的妹妹外出游玩的兄长,但这样的关系安在他与沈不言身上,未免显得过于违背人伦了。 因此他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看着高高的院墙,若无其事道:“也是带你去见个世面,免得日后除了西红柿炒鸡蛋外,什么都没见过,丢我的脸。” 祁纵带沈不言去的自然是醉仙楼。 周疏丞不在,他便占了周疏丞的包厢,那间包厢位置很好,临街,只需把窗户支起来,就能看到鳞次栉比的瓦片屋顶,一街的叫卖,与众生百相。 沈不言好奇地看着,一面又将眼前的街景与八年前的街景做对比,但春去冬来,许多店铺倒了又开,已经不是沈不言记忆中的模样了,她感叹时光匆匆,有些怅然若失。 祁纵点好了菜,回头就见她柳眉微耷的模样,问道:“这不和你心意?” 沈不言忙摇头:“妾身从前来过这条街,只是现在,许多旧景不在了。”她伸手,指了指街尾道,“从前那里有家包子铺,卖的牛肉包很香。” 祁纵道:“醉仙楼也卖牛肉包,你若要吃,点一笼便是了。” 沈不言道:“倒也不是想吃牛肉包,只是从前没有银子,每每路过时都馋得口水要流下来,那时候就想着,等妾身以后有了银子,一定要买个尝尝,但如今铺子没了,妾身还没吃上。” 祁纵蹙眉道:“你每月有二十两月银,管事说你从未去取过,回去找个时间支了。” 沈不言道:“哦……” “还有,牛肉包能香成这样不大正常,里面许是添了罂/粟壳,那东西吃了会上瘾,你没吃上正是你福大命大。”祁纵说完,叫来店小二,点了份牛肉包。 直到此时,沈不言才察觉祁纵点了许多的菜,满满当当的一桌子都放不下,只能碗堆碗,碟堆碟地委委屈屈凑合在一起,底下的菜根本下不了筷去夹。 沈不言是节俭惯的,尤其珍惜粮食,她苦皱着脸道:“爷,只有我们二人,哪吃得了这么多啊?” 祁纵睁眼说瞎话:“不多,你每样尝一点,也就没了。” 他抬手给沈不言夹了块水晶肴肉,唬得沈不言捧着碗坐立难安,祁纵道:“吃罢。” 沈不言道:“妾身还要伺候爷,爷吃完妾身再吃罢。” 祁纵道:“等我吃完,你还能吃什么?” 沈不言看着满桌的饭菜,觉得他这话说出口应当心虚,偏生祁纵说得理直气壮,见她不肯坐下,还瞪她,沈不言只得依着凳边坐了。 祁纵的神情方才舒展了些,和沈不言介绍起这水晶肴肉的做法,沈不言认认真真听,两人讨论着味道的层次,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倒确实是吃了不少。 但多吃几盘菜,沈不言的肚子就滚圆了,真的什么都吃不下了,祁纵瞧了眼她的动作,知道再吃下去就当真是强人所难了,不过今日也给沈不言介绍了七八道,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因此祁纵很满意地道:“吃不下,那便走罢。” 沈不言道:“这样多的菜就浪费了吗?爷,我们把它打包了吧。” 祁纵道:“打包?” 沈不言道:“对,打包。” 她说得这般肯定,祁纵便想着打包便打包吧,虽然很少有人这般干,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纵她一回也无防。 但祁纵没想到的是,沈不言敢让他吃两天的剩菜,回锅的饭菜风味总是差些,祁纵当年也挨过饿,因此现在对食物的口感十分挑剔,他在吃进第一口菜时,眉头就皱起来了,想斥一句,但 对上沈不言期待的目光,那话又吞了回去。 沈不言小心翼翼道:“爷,菜的味道还可吧?管事取了冰鉴冷藏了这些菜,方才能放这样久。” 祁纵体量沈不言节俭的美德,但也真心想告诉她,拿冰鉴来藏剩菜属实叫人分不清究竟是奢侈还是节俭,但瞧着沈不言期待的目光,祁纵终究只能长叹一句,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记住了,下次和沈不言出去吃饭,得少点些菜。 祁纵味同嚼蜡地把菜咽了下去,神色有些复杂。 沈不言见他吃了,长舒了口气,就怕祁纵觉得她用剩菜招待他,过于怠慢了。但管事告诉她,冰鉴也保鲜不了多久,这些菜还是要快点吃完,祁纵如今都是和她一起用晚膳的,沈不言没 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给祁纵上了。 其实防止他吃不惯,她还是扯了面条在厨房里备着,但既然他已经吃了,那便不说了,反正面条可以留着明天当早餐吃。 沈不言也端起了碗,倒是吃得心满意足。 祁纵瞧着她那快乐的模样,倒也不觉得那饭菜有多差劲了,但总觉得有些不平。 被小妾招待了两天的剩菜还没发火,哪家老爷有这般大度的脾气?这事传出去,他祁纵也只有落得被人笑话的份。 因此祁纵阴恻恻道:“你还欠我一顿饭,你应当没有忘记吧?” 沈不言不好意思道:“妾身记得的,这些日子也在做,但水晶肴肉这些菜样式有些复杂,妾身手艺还不熟练,爷再给妾身缓些时日吧。” 她说着,目光还有些不自觉地瞟了几眼剩菜,祁纵顷刻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还有剩菜没吃完呢,你便想吃新菜了? 想得美。 祁纵:“……你略做几道便可,不要浪费粮食。” 等两人用完膳,丫鬟把碗筷都撤了下去,祁纵几乎迫不及待道:“快些去洗漱。” 饭桌上,沈不言没让他吃好,祁纵自然是要从别处找补回来了,因此这几日折腾得沈不言骨头都快散架了。 沈不言偶尔也会想念那日意外,祁纵让她在上方,她将祁纵纳入手中,操纵着,掌控着,却有几番奴隶翻身做主人的快乐,但也大多时候,她都只能蜷缩在祁纵的怀里,任他为所欲为,一起赴海翻浪。 她听到祁纵的声音沙哑低沉中带着几分性/感,粘腻腻的,连同滚烫的呼吸落在她耳边,祁纵问她:“不言,是哪几个字?” 沈不言恍惚间才想起,她跟了祁纵这几个月,他从没问过她叫什么,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名字,两人的关系就像人群中的陌路人偶然有了联结,并行一段路后,就要分别,因此通晓姓名没有任何的意义。 从前原本是这样的关系,也该是这样的关系。 沈不言直到现在也没有想过要告诉祁纵关于她的一切,自然也包括她的名字,她不知道祁纵是哪里听来的名字,大约是去沈府找她那回吧,已经过去了两天,也难为他还记得。 她这一晃神的功夫,便显得心不在焉中还带着几分抗拒,这叫祁纵很不满地咬了她的耳朵,没用力,但也有尖细的疼痛,沈不言终于缓过来。 她抱着祁纵,声音有些散:“不言不语的不言。” 祁纵道:“这名字取得不好,把你性子都取沉闷了,以后我只叫你阿言,多叫叫,也能让你多说些话。”
第三十章 在阒静的黑暗里, 沈不言悄无声息地盯着夜色,身旁的祁纵的呼吸已经变得绵长,她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 方才轻手轻脚地下床。 她摸黑走到外间,才点起蜡烛来,就着微弱的烛火找到早些时候买好的避子药丸, 就着冷茶服送了下去。 一瓶十丸药,按照如今的频次, 她很快需要再找借口出府去买些来了。 沈不言垂着眼睑,摩梭着瓶身,感受冷茶和药在胃里翻滚, 又凉又苦。 偏这时, 她听到祁纵翻了个身,叫她:“阿言, 你在做什么?” 阿言是林姨娘常唤的乳名, 猝不及防听到祁纵这样叫她, 让沈不言觉得陌生极了。 她顿了下,才想起之前在床上祁纵说的话, 当时她以为祁纵不过是与她调/情, 毕竟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并不可靠, 他一时兴起也是常理, 沈不言没当回事。 是以现在听到祁纵用还没完全醒来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唤她乳名,沈不言才有几分怪异。【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她把茶盏放下,那药瓶就藏进了袖中,如此之后, 她才若无其事地回道:“妾身在吃茶, 爷要来一盏吗?” 祁纵道:“不用了, 你喝完就赶紧回来睡吧。” 沈不言举着蜡烛走回了床边,往床帐内扫了眼,祁纵并没有清醒,长胳膊长腿尽兴舒展,倒是把她那边的床占去了大半,他那侧的空了许多,连被子都空了,都往她那边铺。 沈不言很想让祁纵往里面躺一躺,但祁纵人虽睡过去了,但手不自觉地拍着她那侧床铺的空位,似乎是在催促她快点躺下,沈不言犹豫了会,便没有说话,小心地躺上去后,还预备觑个机会将药瓶塞在枕头底下,祁纵的手脚已经环绕过来,八爪鱼似的缠住她,把她往怀里扣去。 他小声嘟囔道:“你哪去了,还以为你死了呢。” 这话里带着几分难以名状的悲伤与脆弱,沈不言几乎以为是听错了,她僵着身子等了会儿,祁纵的呼吸又变得沉稳起来,看来他应当是睡着了。 沈不言重新躺好,她很想入睡,但祁纵锁在她腰腹的臂弯和那句话一起,成了一个秤砣,往沈不言的心里压去。 那不关她的事,沈不言告诉自己,可是她又难以控制地总会将思绪转到那上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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