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夜晚没睡安稳,第二日祁纵起身时,沈不言仍旧沉沉地睡着。 她睡觉有个不大好的习惯,等睡熟后就会不自觉地越睡越往下,直到钻进被窝里把整个头都蒙住了,祁纵总怀疑她会把自己给憋死,他伸手,帮她把被子往下扯了点。 睡梦中的沈不言眼皮动了动,似乎被外面的光线刺到了,不满地嘟了嘟嘴,祁纵便把那被子继续给她盖回去了。 罢了,她觉得怎样舒服,便怎样睡着罢。 祁纵轻手轻脚地下床穿衣,洗漱,束冠,整顿好了便出去了,留音见他都要出门了,便要去伺候沈不言,祁纵道:“别叫她,让阿言多睡会。” 留音习惯听祁纵叫沈不言姨娘,她自己也是叫惯了,故而听到‘阿言’这称呼,亦是愣了下,等回过神,祁纵已经走远了。 他今天要上朝,所以起早了些,初秋的清晨已经见凉,太阳也升迟了,天色尤为黯淡。 一众要上朝的文武百官守在宫门外闲聊着,祁纵不大爱闲谈,因此只是站着,直到周疏丞叫了他一声,祁纵方才懒懒抬起弧线流畅优美的眼皮看去。 周疏丞并非一人站着,他身旁还站了个刑部尚书,祁纵认得他,只因这方箬知是个出了名的妻管严,曾经有顶着被夫人砸出的脑袋包来上朝的壮举,私底下周疏丞还经常拿他做反面例子取笑,祁纵想不知道也难。 祁纵打量了他一眼,便知道是何故了,方箬知的腿脚在发颤,若非周疏丞舍了一肩膀予他,他根本站不稳,可见昨夜肯定又遭了夫人的难,周疏丞叫祁纵,大约也是为了一同取笑。 祁纵没兴趣取笑人,但也知方箬知这样是殿前失仪,很容易被御史中丞记上一笔,因此他建议道:“方尚书,你今日还是告假为妙。” 周疏丞笑道:“告假不告假的,倒不是紧要的,反正方尚书家里的情况,陛下也是清楚,应当不会怪罪。” 方箬知苦笑。 周疏丞撺掇他:“依我说,不如找个机会,好好治治尊夫人,没得总是由她无法无天地管着,耽误尚书的正事不说,还把尚书的尊严置之何地?” 方箬知却摇摇头道:“驸马爷有所不知,贱内管我,也是为我好,大夫都说过我好几次,我年纪大了,不能贪杯,但总管不住这嘴,所以才每每惹得贱内发怒。” 周疏丞摇摇头,不甚理解:“夫君做得有不适的,做娘子的略劝几句便可,这样做就未免太过了些。反正我是不习惯有人这样管束我的,将军,你说是不是?” 他转头看向祁纵,很顺理成章地以为祁纵会认同他。 但这回祁纵什么也没说,目光闪烁着,不知在想点什么。 方箬知便以为祁纵是站在他那儿的,就道:“将军虽未娶妻,但也有美妾一房,大约也能理解我所言被人惦记照顾的幸福吧?” 照顾确实不假,只要他去越音阁,沈不言是样样以他为先,将他照顾得极为细致妥当。 但惦记,那是绝对没有的事。 只是这样的事说出来,总是有几分丢脸,好像他没什么魅力似的,因此祁纵含糊了两声。 周疏丞笑道:“尚书糊涂了,妾与妻哪能一样?尊夫人敢给尚书吃剩菜跪搓衣板,区区小妾敢吗?” 祁纵悚然。 沈不言不敢吗?她敢得很,如若不然,他也不会连吃两天剩菜,还有苦说不出。 沈不言现在尚且敢如此,日后她莫不是真要爬到他头上动土了?祁纵望着方箬知好全的脑袋陷入了沉思。 或许是夸张了些,但祁纵也察觉到了最近他确实对沈不言纵容了些,她脾气原本就不算软,假以时日,没准还真能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祁纵只要想到日后是他顶着满头包来上朝,被满朝文武在背后指指点点嘲笑着,就有些受不了。 因此为了面子,这日退朝后,祁纵去了城外的卫所,预备去那住几天,冷一冷沈不言。 他原本想一走了之,方显得他潇洒,有一家之主的风范,但想到沈不言或许会为了等他而漏夜不睡,到底于心不忍,因此还是派人回去说了声。 通报的人把话传进越音阁时,沈不言正在招待沈镜予。 如他们之前猜测那般,沈府安心就沈不言这条高枝,因此在他们离开后,便很快打扫出一个舒适的院落,将林姨娘挪了进去,将丫鬟仆妇配齐了不说,还将治病的事放在了心上。 这样做了许多,沈府既然想要沈不言知恩图报,自然是希望沈不言知道这些的,因此特意让沈镜予打着姐妹闲话的旗号,把这件事说给了沈不言听。 沈不言投桃报李,笑道:“难为母亲记挂姨娘,也难为姐姐肯来看我一趟,姐姐正该多出门些,连日只在家中闷着,人都憔悴了。” 沈镜予愁眉苦脸道:“你也知我的状况,我现在哪里还敢出去啊,母亲要为我相看,也找不到人家。” 无论她有没有和祁纵圆房,她都是二嫁之身,那些门第高的初婚的男子,自然不肯要她。 沈不言就等着她这一句,笑道:“姐姐莫急,将军人脉广,我托他打听打听,若有门第相配的人家,定然说给姐姐。” 沈镜予得了这句许诺,心里轻松了些,原本大太太让她来和沈不言卖好求情,她还有些不情愿,委实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过去样样都不如自己的庶妹开口,如今听她主动要帮自己,倒也算上道,因此沈镜予很满意。 她继续道:“我的婚事倒也不算急,只是父亲的差事总没个着落,母亲的意思是,总不能让他日日闲着在外头到处混吧?” 寿山伯领的是个闲职,已经清闲到不用点卯,可以直接吃空饷的地步,这听着似乎是寿山伯占了便宜,但闲职就意味着没有实权,这也是寿山伯府日渐没落的原因。 再者寿山伯连应卯都不用去了,更是自由,日日在外面闲逛败家,若非家底丰厚,他们这一大家子早喝西北风去了。家主不争气,于是老太太便想着靠几个儿女联姻抬抬门第。 儿子不行,儿子要高娶,基本都是要做赘婿的,寿山伯府不能没有承继香火的儿子,何况也丢脸,因此老太太和大太太都一门心思把几个女儿卖个好价钱。 这也是为什么会来巴结沈不言这个妾室。 沈不言对这些心知肚明,不慌不忙道:“这事我也早与将军说过了,将军的意思是,他如今身居要位,多少人盯着,就等他犯错将他拉下马来,因此他不能不慎重,何况现今陛下看重太子,他也不好随意安排什么人。但若是父亲或者哥哥能考中个二甲进士,那就另说了。” 沈镜予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寿山伯得祖宗荫庇,能承个爵位,这辈子就没怎么摸过书,而嫡子沈镜史因为这爵位要收回去了,承袭不了,还是被逼着寒窗苦读过几年,怎奈天资不足,勉强中了个举后再不能了。 这情况,沈不言也是清楚的,因此她面露为难:“举人可胜任的官职有限,何况都是些地方上的芝麻大的小官,将军要安排,也难安排,毕竟他平素接触的都是些达官显贵。何况,若哥哥真以举人之身赴任,日后升迁也难,母亲应当也不甘愿就这样作罢吧?” 沈镜予就不吭声了,沈不言并没有明言拒绝,但这话说得比拒绝还叫沈镜予难受,还摘不出沈不言的错,不仅如此,她还把胡萝卜钓在了她们面前,为着沈镜史有朝一日能中进士还得求祁纵,她们都得好好对待林姨娘。 她坐不下去了,告辞离开。 沈不言也不说留她吃饭,就送了客,通报的人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沈不言听到祁纵不回来,要去卫所住了几天,舒了口气,他不来,她便宜些不说,还能少吃点避子药,那药吃下去毕竟伤身体,又难受。 因此她点头:“我知道了。” 通报的人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姨娘不问问将军什么时候回来吗?” 祁纵可还交待了人,若沈不言问起来,该如何回话才能让她舒坦些。 沈不言却高兴地道:“问什么呢,男儿就是该以事业为重,将军放心住在卫所罢,住个一年半载的,妾身也不会去打扰他。”
第三十一章 祁纵在练武场操练士兵, 长丰抱着个包袱跑进来,凑到祁纵耳边,道:“将军, 姨娘让人给你带了包衣服。” 祁纵的眉毛挑了挑,长丰的话虽不算重,但也足够叫他听清楚了, 但他还是抬了手,示意士兵们暂停操练, 而后他背手转过去,问长丰:“你有何要事?” 长丰:…… 他只得把前话再复述了一遍,祁纵沉稳地点了点头, 方才转过头去, 对上满场羡慕的目光,悠然道:“你们先练着, 我去收拾番, 回来再检查你们操练结果。” 长丰的嘴角微抽, 但祁纵已经转背离开了,他也只能抱着包袱跟上去, 祁纵边走边问道:“阿言还说了什么?” 长丰想了想报信之人的话, 省去了对沈不言的神态描述, 把话说得委婉了些, 他道:“姨娘说公务要紧,家里有她,将军不必牵挂。” 祁纵眸光闪烁,微微颔首。 长丰见了, 在心底叹气。 他是在陇西就跟着祁纵的老人了, 因此他比寻常人清楚, 祁纵面上的冷硬冷情不过只是一层伪装罢了,还在陇西,他看着戍边的士兵收到跨越千山万水、家里寄来的包裹时,总会默默地盯上许久。 只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收到,因此索性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如此才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可怜。 时间一长,也就让祁纵养出一副狗脾气来,明明心上在意的要死,嘴巴却比蚌壳还要硬上几分,怎么也撬不开。 长丰记在心里,寻思着要隔三岔五地回去和沈不言说一声,给祁纵送点衣物吃食什么的,好能让他在卫所横着走,炫耀自己不再是孤儿,也是有家有舍,有人惦记的人了。 祁纵拎着包袱回了在卫所暂住的屋子,因为他之前在卫所常住了二十来天,其实衣物都是齐全的,何况眼下也才是初秋时间,天气不过刚刚转凉,他一个练武之人,还是扛得住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把沈不言包来的衣服都收拾出来,郑重其事地放进衣柜内,进而便有些后悔起来了。 留在祁府抱温香软玉的阿言不好吗?非要大老远地跑到卫所来,和一帮臭老爷们混在一起,是嫌自己身上还不够臭吗? 此时祁纵已经想不起他是因为和沈不言置什么气才跑出来的,他只是想回去,可哪有刚说了要处理公务在外住着,却连一夜都没有住到就回去的道理。 他这么快就回去,不是明晃晃地低头认输,告诉沈不言他想念她吗? 这般丢人的举动,还是算了,至少得待到沈不言下一回给他送东西时,届时就算提前回去了,也有个现成的借口——不是我想你,而是你想我了,我才提前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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