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纵打定了主意,但又想到沈不言的前科,不免觉得有些不稳妥。 这丫头看上去可还不到开窍的时候,叫她做个宠妾也做得毫无悟性,七零八落的,若是她当真以为送一次东西就足够应付差事了,接下去便能心安理得地把他忘记在卫所,整日只和小丫鬟厮混在一起。 还睡一张床! 祁纵这般想着,心里更不痛快了,他给自己默默定了个期限,再熬个三日,就让人找个借口回祁府去见见沈不言,提醒一下她,该送东西了。 沈不言过了很快活的两日。 她和留音琢磨着预备围个围栏,养些鸡鸭,但这就意味着要再辟一块空地出来,需要和管事商量。 管事愁着一张脸,委实不想答应沈不言,但又怕惹她不高兴,去给祁纵告状,那他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因此管事采取了迂回战术,道:“光是围栏还不够,若是冬日到了,还得给鸡鸭搭个暖和的茅草屋子,这又得是一片地,越音阁旁边的花草长得已经很好了,拔掉可惜。姨娘你看,前头的那片池子还空着,你不如养些鲫鱼?鲫鱼豆腐汤也很好吃的。” 沈不言眼睛亮了下,同意了。 因此这两天沈不言和船娘在学习划船,原本是为了洒鱼苗,日后捕捞做准备,但等上了船,沈不言倒是迷上了乘着一叶小舟在池上漫无目的飘荡的感觉,每回下船时都有些依依不舍。 但等第三日,她的小日子就来了。 沈不言在沈府时就缺衣少食的,身骨没有养好,每次来小日子都疼得满床打滚,后来喝了几次避子药,也就更严重了,几乎下不来床。 好在后来跟着祁纵来到祁府之后,所要遵守的规矩并不多,府里也不曾苛待她,每回她来小日子,一应的炭火,手炉,被褥,红糖姜茶都是齐全的,沈不言可以一边热得浑身都是汗,一边把手炉往肚子上捂。 这日,也该是如此,只是到了响午,长丰回来了,说祁纵有件衣服寻不到,要沈不言帮忙找一找。 留音每次看到大夏天的,沈不言还得点炭火捂肚子,烫的肌肤上都是一块块的红,都替她心疼,因此留音便替沈不言把长丰拦在了外头。 “将军的衣裳都在回鹤庭,姨娘不常去那儿,并不熟悉,你要找衣服,我帮忙去找也是一样的。” 长丰听了,道:“姨娘可是有事在忙?” 留音犹豫了下,不知道该如何向长丰解释沈不言来小日子的事,因此没及时回答,但也只这一瞬,便叫长丰误会了。 他道:“衣服不要紧,若是姨娘出了事,你可别瞒着,倘或将军知道了,是要怪罪的。” 留音便含糊道:“姨娘身子不舒服,起不来床。” 长丰大惊:“可有请过大夫?” 留音道:“大夫来了也没用。” 长丰听了,更以为是沈不言身上有什么绝症,已经到了药石罔医的地步了。 他一面觉得难以置信,虽然沈不言的身子是孱弱了些,但也没见她吃过什么药,缘何就到了这地步?这究竟是什么病,病来如山倒,竟然倒成这样,硬生生要把一条鲜活的人命给折腾没了。 他另一面又可怜祁纵,孤苦伶仃二十载,好容易有了半个家人,还没享受过几回温情,便又要孑然一身了。 长丰快马加鞭,赶回卫所,中间任谁与他招呼都当没瞧见,一路跑到祁纵的房间。 祁纵正用完大锅饭回来在休息,长丰猛地推开门,着急忙慌地进来,让祁纵的神色一变,几乎立刻起身,道:“出什么事了?” 同时,他的手与目光未曾停过,目光才扫到长剑,他便佩上了——军机不等人,这都是陇西养出来的习惯。 就听长丰道:“将军不好了,姨娘病危了。” 祁纵愣住了。 长丰道:“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这才没几天,就病得下不来床,我让人去请大夫,那丫鬟却道,已经药石罔医,便是大夫来了也无济于事了。” 祁纵拧眉:“这是害了什么恶疾?府里怎么说?” 长丰摇摇头:“留音那丫头出来回的话,倒没有说得很明白,但姨娘病危这意思是说的真真的,属下保证没有听错。” 祁纵瞧了眼他的神色,道:“若阿言当真犯了恶疾,管事无论如何都会来通报一声,如今却没个响动,其次,若真到了病危的地步,大夫该守在床侧,丫鬟说不明白,你不能叫大夫出来回话?你与丫鬟说话时,可闻到她身上有药味?” 长丰回想了番,摇了摇头。 祁纵道:“事情大约并非如你猜测般,你下次问清楚了再回话。” 他虽然猜到了沈不言大约无事,但解了佩剑后,仍旧往外走去了。长丰见状,知道他是想回去看沈不言,便去帮他把马牵了过来,祁纵翻身上马。 这一行大约需要半个时辰,祁纵奔马回府,径直便去了越音阁。 留音正在厨房里煮红糖姜茶,祁纵再三确认没有药味,那颗心方才真的落回了肚子里去,他几步便跨上了楼。 屋内静悄悄的,帘帐曼垂,依稀透出一个拱形的身影,祁纵的脚步放得很轻,走到床边掀开帘子一角,就见沈不言脸朝里躺着,乌黑的头发一把抓在脑后,脖子脸颊上是娇嫩的红,晶莹的汗水腻在上面。 祁纵以为她是发了高热,伸手去探她额头,却不料沈不言只是闭目躺着,人并未睡着,他这般一弄,反倒将她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炉砸过来。 也幸亏两人反应都不算慢,祁纵伸手一挡,沈不言也就看到是他,便停了手,很是惊讶:“爷怎么回来了?公务都忙完了?” 祁纵没应她这声,眼睛盯着用布囊装起的物件,道:“这是什么?” 沈不言打开布囊的抽绳,从里面取出用绳子扎好的手炉道:“直接拿手炉,未免过热,因此妾身做了这个布囊,隔热又垫手,这绳子是为了防止炭火倒出来的。” 祁纵没见过这些,但看着这个,也就知道了沈不言满额头的汗从何而来:“天气还未转冷,你用手炉做什么?” 沈不言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这事不难解释,难的是该如何与祁纵讲明白。 她越表现的难以启齿,祁纵便越好奇,心里还有些不大舒服,两人最亲密的关系都有了,她 还有什么事是需要瞒着他的? 差点忘了,她是事事都不愿与他说,便是在醉仙楼,她的话都说到了牛肉包子铺,却依旧不肯提一句当初是为何出府,又为何一个小姐连买个包子的两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若非那日想到去清柳院坐坐,他又哪里能知道关于她的许多事。 纵然她身上的遭遇是睁眼就能看到的,但她自愿说出来,与祁纵自己看出来的,还是有极大的区别。 因此眼下祁纵见了沈不言又是一脸不愿说的表情,心里难免有些气,想着不愿说便不愿说 罢,难受得也不是他,再咬紧牙关强撑着,总会到撑不下去的时候,那时她总该会开口了。 祁纵这般想着,倒是真想一走了之,但目光触及沈不言与手炉接触的皮肤已经泛红,当是烫伤,他的神色就微微变了,那本该转头离去的步子就这般停了下来,转而行动的是他的手。 他取走了手炉,眼见着沈不言露出不舍的神色,他尽量好声好色地道:“阿言,我是你的夫君,你应当相信我。”
第三十二章 沈不言的睫毛微颤。 夫君二字对于她来说还是过于沉重了, 她与祁纵没有三书六聘,算不得什么夫妻,她也从来只把祁纵当能定她生死的主子看待, 而不是什么夫君。 因此祁纵这话说得叫她不自在,沈不言为了掩盖这样的不自在,笑了笑:“爷多想了, 哪有什么事,不过是女人的小日子罢了。” 她便看到祁纵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这倒不能怪祁纵, 他身边没什么可以亲近的女子,自然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与他谈论起小日子来,因此他听了沈不言的话, 除了困惑外, 也只有困惑。 “这是什么?” 沈不言道:“女人每个月都有几天要流血。” 祁纵不懂小日子,但知道流血, 也就更加困惑:“那你该找大夫止血, 抱着手炉做什么?” 沈不言道:“这血是止不住的, 等它流个五六日,就好了。只是有时候会疼, 大约是受凉的缘故, 所以才要用手炉暖一下肚子。” 祁纵抿住唇, 浓密长翘的睫毛下泄露出几分不解与担忧来, 他觉得这小日子实在不是个善类,每月都要来一遭,这不是叫人受罪么? 他目光又落在了沈不言烫红的肌肤上,不由伸手去碰了碰, 果然是滚烫一片, 他些微用了些力气, 沈不言就嘶了声。 祁纵再次凝望了沈不言一眼:“什么时候养出讳疾忌医的毛病来?” 沈不言以为她方才已经给祁纵说得很明白了,实在不知他怎么仍旧听不懂,还要解释时,祁纵已经大踏步走下楼,沈不言听着响动,发现他是叫请大夫,又让人去拿治烫伤的药膏来。 过了会儿,祁纵便果然拿着一小圆盒的药膏上来,瞧着沈不言仍旧维持着他下去前半跪的姿势,身上也只着一件单衣,单薄地被笼罩在洒满阳光的金帐里。 祁纵蹙了蹙眉头,道:“不是说因为受凉才要疼吗?也不晓得批件衣服,照顾自己。” 沈不言才回过神来,继续躺回被窝里,但又觉得有些不妥,刚要把身子直起来,祁纵就把她又重新按回去了。 他斜坐在床侧,旋开药盒,道:“先擦手。” 他的指尖捻起白色的膏状药,将手半举在空中,等着沈不言将手伸出来,看起来是安心要伺候沈不言了,但他的神色严肃,下颌线紧紧绷住,瞧着有几分吓人,实在不像是伺候人的和颜悦色。 沈不言思量了会儿,也没想明白她又是如何招惹了祁纵,但为了不叫他的脸色更差下去,还是乖乖的把手伸了出去。 祁纵的神色吓人,但指尖动作轻柔,均匀涂抹开来,凉丝丝的往热热的肌肤浸润下去,缓和了些烫热带来的疼痛。 沈不言抿了抿唇,有些看不下去祁纵的轻柔涂抹,好像在呵护什么珍宝似的,她便抬起眼来,预备看祁纵可怕的神色冷静一番,但此时祁纵目光专注,心无旁骛,仿佛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了沈不言的双手与手上的烫伤。 沈不言错愕了,她缓缓把视线移开,宁可盯着床边一角垂落的床帐看着。 祁纵道:“还好现在的烫伤不严重,涂了药膏便没事了,但你下次再这样没什么轻重的,皮被烫下来都是有可能的。” 他说着一顿,却没有听到沈不言的回答,抬眼见她心不在焉地发呆,有些被气笑了,抬手就给了她一个爆栗子:“成日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自个儿的身体也不知道爱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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