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人可以彻底起来,已经到了午膳时分,也亏得今日靖文帝没有遣人来找祁纵,否则春宵苦短日高起的,说出去都丢人。 沈不言其实一直都在等着祁纵跟她算账的。 从发现避子药到现在也有四日了,祁纵应当想好该如何发落了他,他也不是没有发过脾气,可是最生气的那天,也只是和沈不言说要她生一个孩子。在这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并不觉得偷吃避子药的事就能这般轻易地揭过去,她害怕祁纵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和她算总账。 沈不言越想越不安,于是只身走到祁纵面前,给他跪下,道:“妾身有罪。” 祁纵凝了凝眼眸,道:“你有什么罪?” 沈不言道:“妾身未将偷吃避子药的事如实告知爷,可爷能否听妾身一句辩解,妾身偷吃避子药,只是因为妾身惶恐,在家事便常听姨娘说女人生孩子与半只脚踏入棺材无异,因此才不敢生。” 她撒了谎,但额头轻微下点,让祁纵看不清她的神色,沈不言不觉得祁纵能看穿。 她想过了,安乐的话不能尽听,但有些话也是没有错的,她无处可去,而比起其他牢笼,祁纵这个牢笼要好上许多倍,至少这儿有丰足的生活条件,并且没有其他的野兽。 沈不言想要试着,让整个牢笼一直都干干净净的,不会有其他野兽进来。 那么,第一步,她需要消除祁纵对她的偏见,让他能从避子药这个坎迈过去。 祁纵垂着眼眸看她,许久都没有说话,沈不言心如打鼓般紧张地齐奏着。 半晌,祁纵方弯腰将她扶了起来,道:“我喜欢听你自称‘我’,从今以后,便再自称‘妾身’了,你愿意叫我夫君也好,祁纵也罢,只不要再称呼为‘爷’了。” 沈不言愣了一下,想不起她何时在他面前自称过‘我’,但祁纵已经松开了手,披风从她的手背上缓缓擦过,他往外走去,对沈不言道:“出来,带你去骑射。” 他没说原谅沈不言,也没说不原谅她。 沈不言摸不准他的态度,但看他仍肯和颜悦色地理会自己,总觉得事情还不到最糟糕的时候,一切还有转机,因此也拔步跟上了。 长丰只牵来一匹高头大马,祁纵已经在上面了,捍腰束紧,手套扎稳,只露出修长的十指,他一手牵缰绳,一手摊开向上,邀请沈不言:“上来。” 沈不言望着他向上的掌心一会儿,突然有了勇气,把手递给他,然后踩着马镫把整个身子蹬上去,祁纵掌心有力,向上托了十足的力借给她,让她能轻易地坐上了马。 祁纵的双手从她身后环了上来,拉住缰绳,他在她耳边问道:“昨晚看我摔跤如何?” 沈不言道:“将军英勇无比。” 她仍旧不习惯叫祁纵夫君,若是直呼大名,又显得不够庄重,因此择中选了这样的称呼,祁纵虽然心里有稍许的不满,但也深知沈不言的脾气,并没有逼她。 祁纵只是从唇角牵出一个笑,道:“摔跤算什么,你夫君最擅长的还是骑射。” 他纵马飞奔,双臂却牢牢地环住沈不言,让她根本不用担心是否会被颠簸下马,只需要安心地窝在他怀里,欣赏沿途的风景。 今日靖文帝在帐内休息,把猎场交给了年轻人,因此沈不言一路上都看到举着弓箭射击的人,但这其中大半都是疏于骑射的文官,因此射猎的结果并不尽人意,沈不言看了都替他们懊丧不已,竟然把小心翼翼盯了许久的猎物吓跑了。 祁纵笑道:“想抓那只小白兔吗?” 那是只成年的母兔,在草地里专心致志吃着草,却被一支射偏的羽箭吓了一大跳,飞快地蹿进草丛里不见了。 沈不言讶异地挑了挑眉头:“兔子都不见了,将军还能射中吗?” 祁纵道:“谁说兔子不见了?只是你们看不到而已。” 他向后伸手,从满当当的箭囊里勾出一把羽箭来,搭上弯弓,慢慢拉满,弓身撕开的声音响在沈不言的耳侧,让她头一回觉得这弓也是个活物,因为不情愿开工,而被祁纵驯着。 沈不言的目光在伏地的草堆里逡巡一周,无果,道:“猎物在哪儿?” “先说好,若是我猎着了,你要怎么着。” 沈不言再三看了,很确信母兔已经跑远了,胆子也大了许多:“你说要怎么着,我就怎么着。” 祁纵道:“那就大声喊三次‘沈不言喜欢祁纵’,如何?” 沈不言瞠目结舌,这算什么赌注? 她道:“不……” 祁纵挑眉:“你方才不是很自信母兔跑了吗?就这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不言道:“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你似乎也胜券在握的模样,让我很是犹豫。” 祁纵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所谓兵不厌诈是也,你又要该如何做决断呢?先说好,若是你现在退出了,也当你认输了,一样要惩罚。” 沈不言面对祁纵的强赌,实在没有办法,瘪着嘴想了一下,方才灵机一动:“我信你可以射中母兔。” 祁纵道:“若我输了,我得大声喊三次‘祁纵喜欢沈不言’,你也得跟我一起,你可想好了。” 他作势要松手,沈不言忙抱住他的手臂,眉毛都拧在了一起,纠结得很了。 “罢了,我信我自己,我赌母兔已经跑了,你射不中的。” 她话音刚落,羽箭便离弦破空而射出,不过四射的距离,便将一只藏在草堆里的母兔给射翻在地。 沈不言看呆了,不自觉地松了抱着祁纵的手。 “还只肯信自己的判断吗?明明许多事与你想得不一样。”祁纵勾了勾她的下巴,快活地眯起了眼,在她面前竖起了三根手指,“沈不言喜欢祁纵,三次哦。”
第五十三章 祁纵抓起兔子的两只长耳朵, 扬着眉眼,放肆地笑着,阳光落在他的眉宇间, 让他整个人都光芒四射。 这儿不仅有他们在打猎,还有其余人,看到祁纵一箭射翻躲得无影无踪的母兔, 都带着崇敬围了过来,虚心讨教其中的秘诀。 祁纵的眉眼浸润着笑意, 嘴上回答着他们的话,目光却直直地看着沈不言,倒看得四五道目光也纷纷直射了过来, 让沈不言更觉难为情。 偏祁纵还逗她:“这儿人还是少的, 你若不愿意,等回了营地说也一样。” 沈不言脸憋得通红:“说就说。” 她气势汹汹地吐出三个字, 但很快所有的勇气又倾泻了个一干二净, 唇瓣咬了半晌, 方才吭哧吭哧地冒出轻得听不到的话:“沈不言喜、喜欢祁纵。” 祁纵抱臂看着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此时人越聚越多, 除了之前那四五个人外, 又多了好些人要围过来, 沈不言知道在僵持下去, 她的脸只会丢得更彻底,于是她心一横,眼一闭,嘴巴快得和倒豆子般, 语句含糊到仿佛她的牙齿一夕之间全飞了。 沈不言脸红红地说完, 结果看到祁纵笑得弯了腰, 她恼怒道:“祁纵,你欺负人。” 祁纵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扯住缰绳,不让沈不言羞恼之下骑着马跑了,他的笑眼如星辰般璀璨,望进沈不言的眼里,像一眼难分深浅的清泉般,把她吸引进去。 祁纵道:“我错了,可是如果你不大声说出来,又要我怎样相信你喜欢我,愿意留在我身边呢?” 沈不言微微一怔,方才所有的羞恼被瞬间浇灭,反而让她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恼怒的话来。 唯有沉默。 祁纵已经从她手里把缰绳抽了过来,翻身上马,双臂环拢她,凑到她耳边道:“以后每天都要说,说得多了,我们之间总有一个能相信这个谎言吧。” 沈不言嗫嚅难言。 祁纵已经抽身坐直,对最开始围过来的四五个人道:“这兔子就给你们了,我去打只野鹿来,晚间吃烤鹿肉。” 他纵马跑远,宽大的身材遮挡住身前窄小瘦弱的姑娘,留下的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都有些咋舌。 “与云麾将军共事多月,倒也不曾发现他竟是这个性子的人。” “我从前只觉他少年老成,原来私下也是有少年人该有的活泼样。” “年轻真好。” 几个中年人说话间不自觉带了几分怅惘,大约是让他们想起曾经年少,也曾打马游街,有青梅凭栏羞笑,少年少女的眼里只有清湛纯粹的情谊,而不似如今权力浑浊双目,财帛鼓胀了肚子,身子与心日渐臃肿,再也想不起从前的轻盈。 祁纵并不怎么费劲地猎到了一只鹿,长丰叫来人用绳子和木板将鹿捆起来,预备抬回去做烤鹿肉。 沈不言从马上下来,站在草丛上撷花,她编花环很有一手,当时在清柳院里没有首饰,林姨娘就教过她该如何编花入发,妆点云鬓。 她挑花色,往树林边缘多走了两步,就看见一角紫藤色的裙摆垂落在地,她抬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竟然是朱清漪。 朱清漪与她目光相撞,显然也发愣,有些羞恼地撇过头去,不想看到她,但也不曾离开,目光仍旧直勾勾地盯着祁纵看。 沈不言抿了抿唇,她弯腰将一朵紫色的小花采了下来,拿在手里,走到祁纵身边,祁纵正在看长丰如何把那头扎着他的羽箭的鹿如何五花大绑,察觉到沈不言不声不响地站在身侧,便自然而然地倾身将她搂了过来。 “怎么了?” 沈不言把那朵紫色的小花递给祁纵,然后转身无声地指了指朱清漪,祁纵挑了挑眉,把那朵紫花丢在了地上,没看朱清漪,只道:“晚上给你单独割个鹿腿吃。” 沈不言侧身往朱清漪那儿看去,祁纵没回头,只是强硬地把沈不言的视线又拧了回去,沈不言道:“将军,朱姑娘等着你呢。” 祁纵道:“猫姑娘在那儿也不见,有什么好见的。” 长丰指挥人把鹿扛了起来,祁纵搂着沈不言后腿一步,空气中的血腥味散了开来。 沈不言盯着地上的草儿看,道:“我听公主殿下说,朱姑娘与你家事相当,又爱慕你,是很好的正妻人选呢。” 祁纵声音里都透着股无聊:“联姻吗?只看家事门第,不看性格人品,还没有进门,就开始算计如何掌控男人,摆弄后宅的亲事,你觉得很好吗?她们都当我是块肥得流油的猪肉,绞尽脑汁扑上来咬一口,我真让她们得手了,岂不是显得我没用。” 沈不言道:“所以将军以后就算成了亲,也是要找与之情投意合的女子?” 祁纵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总算带点脑子了。” 沈不言笑了笑,心里却又浮现了另一层困惑,什么才是情投意合呢?反正总不该是她和祁纵这样的人,祁纵善骑射,在陇西长大,像是陇西山水养出的一只雄鹰,光是张开双翅就能遮天蔽日,往后他一定会越飞越高,扶摇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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